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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只能叹息:“如今我只盼着晋安争气了。”晋安是她的嫡出幼弟,如今年仅十二岁,听说自幼学文习武,倒没沾染上父兄二人的毛病。提起幼子,乌雅太太脸上终于多了一点笑容,握了女儿的手:“额娘给你做了糟鹅、脆藕片,快让人切了来尝尝。若好,打发人再取去。”这日晚间,母女俩正坐着用膳,却听纯嬷嬷来报:“小主,郭络罗贵人在御花园滑了一跤,万幸宫女们护得及时,倒没摔着,只是受了些惊吓动了胎气。”郭络罗常在怀孕后,宜嫔在康熙面前撒娇弄痴,比着绣瑜的例子给她meimei晋了贵人。绣瑜一向不能理解这位郭贵人的脑回路,怀了孕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猫着,还出去乱走,不是找虐吗?“另外……”纯嬷嬷的脸色犹豫了几分,还是开口说:“九阿哥没了。”“什么?”绣瑜猛地回头,额头上冒起虚汗。“听说是突发痢疾。拉肚子,然后高热不退才没了的。”如今正值金秋九月,确实是秋痢频发的时间,可九阿哥是康熙十四年生的,虽然弱了点,但还是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四岁。如今通贵人降位才半年的时间,九阿哥就莫名其妙地染上痢疾,这会是巧合吗?“那拉答应哭得昏死过去两三回,皇上一心软,又复了她通贵人的位份。”“知道了,你退下吧。”康熙在申时五刻过来长春宫后殿,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换了秋季应景的姜黄色帘幔的东配殿里,绣瑜换了宽松的家常衣裳,松松地挽着头发,正坐在炕上轻轻念着:“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康熙听出这是屈原的,本来就朗朗上口的诗句在她嘴里不急不缓地吟出,气氛格外静谧,仿佛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他一时竟然听住了。直到绣瑜抬头看见了门边明黄色的衣角:“皇上怎么站在门边。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小桂子真是该打。”“行了。别拘礼了。”康熙看上去兴致不高,连背影都比平日里少了舍我其谁的气势。他半躺在炕上,在微暗的烛光下竟然显出几分老态,眉间已经生了几道浅浅的痕迹。这一年发生太多事情了,他又丧了一个皇后。一共才四个儿子,十阿哥的病才刚刚好了,好容易养到四岁上的九阿哥又夭折。后宫两个妃子都有孕,太皇太后还没高兴两天,郭络罗贵人又莫名其妙地动了胎气。佟贵妃主理六宫,忙得脚不沾地。翊坤宫三番五次打发人来请他,他去了,可宜嫔姐妹哭哭啼啼,他心疼,可又无计可施,不由更觉心累。他不知道能去哪里,突然想起另外一个有孕的妃子,就吩咐来了长春宫。果然,绣瑜这里就像是陶渊明笔下的桃源,任这宫里的事纷纷扰扰,她屋子里总是这样安静的,暖融融的,飘着茶香的味道。康熙突然不想走了,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你用茶叶来熏屋子,倒是不俗。”绣瑜愣了一下,不由失笑:“皇上高看奴婢了。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孝昭皇后赏的半斤庐山云雾,奴婢不舍得喝,又怕收着霉坏了,就拿出来放在熏笼上烤烤。”康熙不由愣住,在皇后新丧的时候,还有不少妃嫔在他面前提起先后有多么仁德慈爱,字字珠玑,发自肺腑几乎落下眼泪。可是绣瑜除了规规矩矩给皇后守灵之外,没再多说一句话,却宝贝似的收着这么一盒茶叶。说真的,起先宠幸乌雅氏的时候,康熙没觉得她跟旁人有太大不同,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的答应,虽然是宫女出身,却聪明好学懂分寸,更比旁人多了几分知情识趣罢了。可时间久了才觉得,她就像那悬崖绝壁上的一株野梅,你若是欣赏便有万千意趣。你若不理她,她就静静地开在那里,既不自怨自艾,也不刻意争春。乌雅家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德,居然养了这么一个女儿。康熙突然来了兴趣:“你在读?”绣瑜不明所以,只得老实回答:“奴婢希望腹中的孩子以后做个品行高洁之人。”康熙不由笑了:“旁人都盼着孩子能文能武,成就事业。孤标傲世,未必是好事。”绣瑜柳眉一挑:“您是孩子的皇阿玛,这能文能武自然该由您教去,奴婢只盼着他德行端正,就算没有安邦定国的本事,也一定要做个好人。”废话,这可是历史上以反腐倡廉、勤政爱民和不乱搞男女关系而闻名的雍正爷啊,要是在她手上堕落成一个纨绔子弟,绣瑜的四爷粉闺蜜们估计得穿过来掐死她。“都是歪理。要是一篇就能让孩子德行端方,还要圣人教化做什么?”康熙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却顺手拿了炕桌上的书:“躺着吧,挺着个肚子坐着看书,朕看着都累。”绣瑜惊讶地看着他:“皇上?”“哼,”康熙故意把纸翻得哗哗作响,不情不愿地接着念:“龙架兮帝服,聊遨游兮周章……”第16章康熙虽然不懂什么叫做胎教,但是昨天晚上居然真的给她读了小半个时辰的。第二天早上绣瑜醒来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要疯了。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突然直接进入这种老夫老妻的家庭模式,她居然觉得感觉还不错。恰好春喜捧上铜盆,绣瑜赶紧往脸上泼了两把水,打住打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爱情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她不能因为康熙心血来潮式的体贴就失了分寸。可是显然她身边的人都没有这样的觉悟。昨晚康熙在她房间里读诗,自然瞒不过底下伺候的人。春喜竹月几个早已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连纯嬷嬷素来紧绷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乌雅太太一大早得知了这个消息,眼睛里泛着愉悦的泪花,亲手拿了梳子替她蓖头:“我本来想着,咱们家这样的出身,你成了妃子,还不知道要吃那些娘娘们多少排头,说到底还是家里拖累了你。如今看来,皇上竟然待你这样好,额娘也就放心了。”绣瑜这才想到,在这个大男子主义泛行天下的时代,康熙这种位高权重,还能对妻妾子女体贴备至的男人,已经是殊为不易。她自己心里的那点执念,在古人看来,恐怕是矫情至极吧。绣瑜也不解释,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难得有这么一群关心她的人,让她们高兴高兴又有何妨?她的产期就在下个月月初,用过早膳,姜忠旺带着内务府备下的四个接生嬷嬷来让她过目。其实都是尚家帮忙筛过一遍的人了,但是生产,尤其是头一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