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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那红棕色的矫健身影出现在树丛的缝隙间时,茨木正在忍痛舔着自己右爪上的伤口,白色皮毛上的鲜血早已经被口水稀释,留下了浅浅的一层粉色,伤口不算深,但受伤的原因让他颇为恼火,因此在听到动静抬头发现来者是谁的时刻,愤怒占了理智的上风。

    他背起耳朵,呲牙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眼看对方又无所畏惧往前跨了一步,逼得这只有些狼狈的白猫只能弓起脊背发出了更大的威胁声,刚刚舔过的几处伤口因动作过大又疼起来,让他恼怒更甚。

    好在这个威胁起了作用,对方终于肯停下脚步,只坐在灌木丛的入口处,放下嘴里的东西施施然舔了舔爪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茨木见状更火大了几分,往后退了几步,缩在树根下把自己盘成一团,警惕地盯着对方,准备随时逃跑。

    酒吞童子——这个地盘上最强壮的公猫,也是刚刚那场鏖战里将茨木打成这样的罪魁——久经历练的生活让这只红棕色的猫无论从力量还是技巧上都更甚于茨木这个流浪的刺头,更别提那筋rou结实的身体和磨得锋利如刀的尖爪,着实让四处挑战尝遍胜利的得意白猫吃了好大的一个闷亏又落荒而逃,才有了这狼狈躲到灌木丛,一面舔伤口一面暗暗发誓等养好伤誓报此仇的结果。

    茨木满脑子不服气,鎏金色眼珠瞪得溜圆,紧紧盯着酒吞的身影,暗道对方没有德行:饶是胜利者也没有这样穷追猛打的,竟然跟着自己到了藏身地,一副公然挑衅的样子,实在是不把他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他又压低声音发出了呜呜的驱赶,对面酒吞正在舔爪子的动作一顿,抬头一记眼刀戳了过来,惹得白猫心里警铃声大作,立刻又弓起了后背,双爪拍地露出指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然而敌不动我不动,他没敢再往前一步,酒吞便也还坐在原地,舔完了左边的爪子,开始换了右边的舔,甚至连指缝之间也没放过,那呼噜呼噜湿漉漉舔舐的气音让茨木脑仁儿发麻,想起今天那几爪子的疼痛,忍不住下意识舔了舔鼻头。

    他还是知道疼的,虽然打架风格又勇又猛不要命的架势,但没有哪只猫愿意自己一直挂彩,野外流浪不比家里豢养,伤口一个不小心发炎溃烂,要的可是他一整条命。

    但看对方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他小心翼翼地警惕着,慢慢俯低身子重新缩回了一团,舔一口毛看一眼酒吞,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茨木心里门清,这灌木丛位于酒吞领地的边缘位置,按理说手下败将是没有资格逗留在此的,若被发现了又是一场激战,换作旁的猫恐怕是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但早在找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就盘算得很清楚——不是他想留在这里担惊受怕,是他实在没有别的好地方可去,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地势不熟悉是其一,人类的生活区里虽然有粮,但犬类遍布于他而言不是好的休息地是其二。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贸然找了最厉害的酒吞挑战,当天围观的猫甚多,都知道他负伤而逃的事情,若是闯入别的猫领地,被趁机下手,他恐怕更没有活命的机会。

    这地已经临近酒吞领地的边缘区域,但冲着酒吞的威名,别的猫不敢轻易踏进地盘,于他而言唯一的威胁便只来自于酒吞,留在这里,若是侥幸躲开酒吞的巡查,他还是有休息的片刻生机。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才过去了几个小时,酒吞便将他堵在了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茨木只感觉到威胁压顶,喘不过气来。

    他闹不明白酒吞怎么找到这里的,又为什么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仿佛是在看他笑话,但危地不久留,最后舔了几下伤口恢复了体力的茨木还是站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离开酒吞这只煞神。

    刚一起身,酒吞的目光果然又飞了过来,茨木竖起尾巴警惕地盯着他,在注视中一步一步横着挪了段距离,对方见状果然把舔到一半的爪子放下了,回盯着茨木,像是打量这只败者又要搞什么名堂。

    灌木丛的树根交错而落密密麻麻,缝隙紧凑不方便逃跑,只有酒吞进来的地方有个宽松的出口,想要不伤害伤口平安出去,还是要从那走,这点两只猫都心知肚明。

    对于眼下怎么引开酒吞这件事,早在决定落脚于这个地方的时候,茨木脑海里就演练了许多遍。他胸有成竹,略微低头晃起自己的屁股,这预示着攻击的信号果然让酒吞也警觉起来,从坐变站竖起了自己的尾巴,开始对茨木有所防备。

    却见这白猫恢复了那莽撞的样子,脚一蹬地扑了过来,酒吞连忙低吼一声躬身而起,迎着他的脖颈就要下口。

    论理酒吞受伤较轻,也比茨木体力消耗得少,此刻跳跃起更高的高度,莫说去咬皮rou,就是一后腿蹬在茨木脑壳上也是做得到的。

    但他没料到茨木会低头一滚,不仅躲开了他的尖牙,甚至一尾巴抽在了他的眼睛上,火辣辣的疼痛让这红棕色猫咪的火气也上来了,又是张嘴欲咬,却同样扑了个空。茨木已经贴着地面躲开了他的落地点,踩着树干一个飞跃像是枚白色炮弹,从空隙间嗖地飞了出去,因为着急甚至蹬掉了许多片叶子,纷纷扬扬的随着白猫飞出去的动作落在了外面的路上。

    眼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窜过道路抵达对面,没来得及庆幸逃脱魔爪,属于酒吞的红棕色身影已经贴着他的右侧钻了出来,快如闪电身形鬼魅,吓得茨木脚底一滑差点倒在路边,猛地一个急转弯往左边狂奔而去,企图甩开追上来的酒吞。

    可对方跟在他身后,不过轻轻一跃便断了他想逃的去路,惹得茨木浑身白毛炸开,头也不回又往另一侧跑去,活像被逗的耗子,慌不择路心惊rou跳。

    然而酒吞就像是一颗粘人的口香糖,已经用极快的速度继续追上他,硬是把茨木原本逃跑的康庄大道挤得只剩贴墙而行那般狭窄,大白猫呲牙咧嘴试图将酒吞吓退,可对方的回应便是当头一口,若不是茨木的耳朵闪得快,恐怕会被咬下半截。

    这场面气得茨木立刻嗷了一嗓子,没想到对方抬手就是一爪呼在了他的额头上,眼看着闪不开,茨木只好闭眼受了这当头一击,再睁眼就看到掉落的毛卡在酒吞的指甲上,飘飘忽忽仿佛是他今日的希望,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猫手上确实没有胜算。

    茨木又气又恼,只能故意一个急刹车趁着酒吞来不及反应,猛地窜上了旁边的矮墙试图躲到墙外的灌木丛里,好歹那里已经不属于酒吞的地盘,八成能逃过对方的穷追猛打。

    可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却敌不过命运开玩笑,从上墙到低头查看落脚点,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茨木探出去的脖子就被摁在了墙砖上,逼得他不得不俯身下去,落在酒吞的阴影里,发出了两声喘息。

    不甘不愿。

    “还跑吗?”酒吞终于出声问他,浑然没有跑酷之后的疲劳感,反观茨木自己累得一直在喘,高下立判让他心里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滚你的!”茨木大声嚎叫道,拼命从酒吞手里挣扎着,哪怕脑袋被对方摁得扁平也不管不顾,让白毛飞满了整个墙头,终于是挣扎出来喘了口气,立刻反扑回去对着酒吞连抓带挠。

    对方毫不示弱,与他打成个平手,还趁茨木吃痛的时机,一口咬住了他左肩的皮rou,那是实打实狠狠地一口,疼得茨木大叫起来,脚下一滑往墙下落了几分,偏偏酒吞还没来得及松口,因为那体重坠着茨木被咬住的地方更疼,惹得这大白猫终于呜呜咽咽剧烈挣扎起来。

    但莫名其妙的酒吞就是没有松口,茨木又疼又怒,悬在空中仿佛一个陀螺似的拼命扭动四肢,眼看对方还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不管不顾一巴掌打在了酒吞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见鬼了!”茨木骂道,“给老子松口!”

    酒吞紧紧咬着那口皮rou,眯着受伤的眼睛用完好的一边看他,眼神狠毒又冰冷,甚至一点点往回撤着身体,试图把茨木拉回墙头上。

    绝对不能回去,茨木知道,回去站稳了脚跟就是两只猫要算总账的时候了,回去了他只能受伤更多。所以发了疯似的挣扎,大有舍得一身剐要把将军拉下马的气势。

    可他毕竟受了伤,又腹内空空,刚才的冲刺已经耗尽了体力,悬空挣扎这么久,他累得要命,眼看酒吞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最终也只能认命,可怜巴巴停了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挂在墙头上。

    酒吞脑袋动了动,看到他软绵绵跟着晃,便知道是放弃了,往后退了几步将茨木扯到墙头躺下,这才慢慢松开了口,唾液粘着血丝混在了茨木的白毛上,显得那里更加凌乱和脏。红棕色的大猫用爪子扒拉了自己脸颊两下,才慢慢把酸疼的嘴巴合上,动了动鼻子无所谓地吐出了一颗尖牙,正落在茨木的脑袋边上,还带着血,显然是刚才较劲时的产物。

    茨木当然也看见了,喘了口气,抬头去看酒吞,对方嘴边还挂着血水,受伤的眼睛已经能睁开了,正一眨不眨看着茨木。第二次,这是对方赢的第二回,茨木几乎想把自己怄死,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够狠也够厉害。

    可承认是一回事,要不要留在这里和对方耗时间就是另一回事。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茨木侧躺在那里动动嘴唇发出了一声喵呜,虽然不是低姿态的俯首称臣,到底是有了个服软的迹象,他猜酒吞无非就是享受胜者的快感,才会对他这样紧追不放,如今对方正发狠,那他不如能屈能伸一点,猫子报仇百年不晚,没有这条命还有下条命。

    酒吞果然如他所料眨了眨眼,站起身往他近前更凑近了一些,好看的浅紫色眼珠盯着茨木歪头打量,甚至用爪子拨了拨茨木的脑壳。

    “做什么?”茨木粗声粗气问。

    “……看那声是不是你发出来的。”酒吞像是确认过了,又坐了下去,饶有兴致看他,似乎并不把自己掉了颗牙这事当回事,“你……”

    他话没说完,茨木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连酒吞都只来得及往后一仰,果然不出所料下巴挨了白色头槌重击,还没发出呼痛的声音,那带毛的大屁股便快速挤了过来,将他一整只猫顶飞了出去,狼狈落在了下方的灌木丛中。

    酒吞在一阵兵荒马乱的自救中站稳脚,仰头去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尾巴尖从墙头跃下,这才发觉茨木刚才都是装的,这厢竟然是毫不恋战准备立刻逃离案发现场。

    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再会跑,哪又能真的跑过对地形极为熟悉的酒吞,还没跑出几百米,就被眼前出现的拦路红棕色的身影吓得脚底一滑,这回是实打实在地上摔了个马趴,翻了个身才四脚着地赶紧起跳。

    上了平台还没站稳,酒吞已经跃到了他面前的石板上,于是他逃他追,两个猫来回飞,像遛鸟一样到底是绕了一圈回到了原地,也没让茨木跑出去这一亩二分地,反而把他体力消耗得更甚,最后瘫在地上喘气像只狗,四只爪子全在发疼,彻底认输。

    “跑啊?”酒吞像是意犹未尽,又像是在生气,低头一咬他脖颈的皮rou,往上拎了拎。茨木闭着眼全当自己是死的,等对方一松口他啪一声就砸回了地面,吐着舌头继续喘自己的。

    酒吞终于舍得大发慈悲:“认输吗?”

    茨木瞥了他一眼,翻了个标准的白眼,惹怒了酒吞又低头来咬他脖颈,往石板平台的下方扯,让大白猫疼得难受这才不甘心地认输。

    “认了,认了!”茨木挥着爪子拼命扒拉石板,企图稳住身体,干渴的嗓子声音沙哑,“混蛋奶奶的,我认了。”

    “混蛋奶奶的是在骂我?”酒吞松开嘴,又一爪子踩到了他脸上,把茨木踩得哼哼唧唧,蚊子一样辩解道不敢不敢。

    这大佬才终于满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原地,用尾巴尖抽茨木的嘴巴:“得治治。”

    茨木权当听不懂,趴在那里仍旧休息自己的,直到酒吞撩得他鼻子发痒打了好几个喷嚏,便又胆大包天张嘴欲咬,被对方狠狠地抽了一下,吃痛才记打,终于老实下来了。

    “为什么还逗留在这里。”酒吞见他终于服了,才问道。

    茨木哼哼两声,理直气壮道:“……我又没地方可去。”

    …………

    酒吞无语了一瞬,低下头凑到了他跟前,茨木下意识又想手痒,但收到对方一记眼神警告,还是管住了自己那双爪子,只侧躺在那里露出了肚皮,算是真的服软了。

    红棕色的大猫贴着白猫的鼻头,粗略闻了一圈,而茨木虽说服软但心里还有不服气,见状不过抬起脑袋敷衍地往酒吞屁股那边凑了凑就重新躺了回去,完全没有想要多了解点的意思。

    在简单确认茨木的状态和身体状况之后,酒吞这才重新坐回原地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想到挑战自己。但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流浪猫向来都是要争地盘活命的,有粮的地方就有这些战斗,如今酒吞管的区域里放粮的最多,也有超多的猫窝,不用受冻挨饿自然多的是猫觊觎,多茨木一个也不奇怪。

    “我看你的身手,也不像抢不到领地的。”酒吞说道,大有夸赞茨木身手的意思在里面,

    茨木闻言哼哼两声,迎着阳光眯起眼满不在乎:“追求点乐趣而已。”

    “下崽?”这是酒吞唯一能想到的让猫宁可远走他乡去争斗的原因了。

    但他一眼又看到茨木缺了一个角的右耳朵,默默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连带看茨木的眼光都露出了点同情,只是不明显,茨木也没有发现。

    “吃饭了吗?”酒吞转移了话题,为了让两只猫都不会那么尴尬。

    但他俩刚厮杀了几回,骤然这么问还挺诡异的,诡异得茨木看他的眼神透着戒备,觉得他这只猫该是黄鼠狼,没安好心。

    “过来,”酒吞命令道,“带了点东西给你。”

    可他跳下了平台回身去看,茨木还是窝在那里一动没动,只从边缘探出颗猫头,用鎏金色的眼睛打量他,带着审视:“你有这么好心?”

    酒吞甩着尾巴回瞪着他:“你也没有了解过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好心?”

    “哼。”

    茨木不言语,只还盯着他在看,那眯缝起来的双眼透着一股自以为机灵的傻劲,倒把酒吞看乐了。他又不好直说自己是对茨木好奇,只能循循善诱道:“你以为当领头的全靠打架功夫吗?我也是有些仁慈在身上的。”

    茨木立刻咂了咂嘴,不太相信,但想到之前一战,来围观的小奶猫与老猫确实要比以往自己见到的多得多,这才算是信了这番说辞,站起身从平台上跳下来,已经没有了刚才疲惫的样子,精神头十足。

    本着回礼的态度,他把脸凑到了酒吞面前,疏离地闻闻鼻子,又看看酒吞的眼睛。

    “你眼睛还挺好看,”茨木浑然不觉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紧跟着就自夸,“我的也不差,每次都能靠这个混到冻干。”

    酒吞憋不住笑,站在原地老实任他絮叨着反过头来闻了自己一通,甚至在对方绕到自己身后闻屁股惊叹某些铃铛好大的时刻,还略心疼了一下茨木——缺了耳朵就意味着已经绝育,除了吃胖发腮或许也只有打架可以消耗精力,没有后代,但能长寿,因祸得福不算茨木倒霉。

    心理活动刚进行到这,茨木那头已经走完了例行公事,又趾高气昂得仿佛一个大爷了,竟然敢直接喊着酒吞名字,问他给自己带了什么。

    酒吞更想笑了,也不知为何,若旁的猫这样做,他只想一巴掌把对方从桥上呼到护城河里,但茨木这么做他只觉得对方憨傻得怪可爱的,大概是因为在领地里,这样的白色长毛又特会打架的公猫实在稀有吧。

    他抬爪往前带路,茨木果然乖乖跟上,走了几十米的灌木丛,到底还是钻回了一开始的地方,茨木明显哽了一下,惹得酒吞更想笑了,感情这傻小子刚才跑了半天还没意识到哪是哪。

    他憋着笑意,踱步到那个入口,低头叼起了地上的鸡胸rou干,放到了茨木面前,这可是酒吞头一次这么主动,若是其他猫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但茨木对他又不了解,反而夸赞了一通酒吞果然很有眼力,好像刚才打输了服软的那只猫不是自己一样。

    rou香在鼻子下晃荡,嘴硬但耿直的白猫说了没几句口水就顺着嘴巴流了出来,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导致更大一滴口水流到了鸡胸rou上,茨木哎呀惊叹连忙用爪子擦了擦那rou干又装模作样把爪子放到嘴里舔,直到听到酒吞说“没关系就是给你带的,全是你的。”,他这才连忙放下爪子,说了句原来如此,立刻低下头去埋头苦吃起来,也不知道该说到底是傻还是精。

    酒吞看他趴俯吃东西的时候还会蹬着后腿拼命撅屁股,就知道他小的时候有被人类养过,因为只有碗深脑袋小才会养成这样够着碗底吃饭的习惯。

    又是一个家养变流浪的,酒吞长叹一口气。

    打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茨木脖子上的毛较短,有带过项圈的痕迹,但是很轻已经不容易看出来,而茨木的吼叫声不是那么标准,打急眼了还会发出喵喵的口癖,那撒娇的声音连他地盘上三个月的小奶猫都不屑在猫群里沟通用,只有面对人类撒娇要吃的时才会拿出来屡试不爽。

    这才是他叼着鸡胸rou干寻到茨木的原因。

    只是之一。

    之二是他其实看中了茨木的能力,留在身边就是一员猛将,作为这个地盘的领袖,多一个帮手意味着少一分危险,酒吞对于拿下茨木这件事,还是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趁着对方连撕带咬吃得不亦乐乎的劲头上,酒吞绕着打转仔细观察起茨木:白猫的一身毛因为负伤现在看着灰突突的,但根根柔软没有打结,说明茨木流浪期间其实过得还算不错,而且善于打理自己,多少有点臭美在里头。

    他凑近了又仔细看,知道茨木长毛下是不输自己的健壮,筋rou结实,恢复能力也好,实在是难得的人才,越看越满意,他摇着尾巴觉得自己眼光与运气实在是受上天眷顾。直到绕到茨木屁股那里,看到垂在长毛中间同样不输自己的两个猫铃铛,才发出了诧异的一声。

    那里饱满又圆滚滚的透过毛还能看到粉色的皮rou,不像是缺失了内芯只有皮囊的状态,但他又确定自己的确看到了茨木残缺的耳朵,一时间迷惑起来,只好出声问道:“你被人类抓到过吗?”

    茨木吃得香甜,本着吃人嘴软的道理,下意识回答道:“人类哪抓得住我?”

    那就是没有?

    酒吞动了动耳朵,几根胡子跟着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验证一下,因为绝育过的猫都说自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绝了,所以茨木很有可能也没留下相关的记忆,他这么想着凑到了茨木的胯下,用鼻子顶了顶那个软嘟嘟又鼓囊的东西,看对方的屁股一抖,两颗跟着沉甸甸晃,像是确有真材实料,遂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嗯,软的,还沉,东西还在。

    但他不知道茨木从来没让别的猫这样做过,还没等撤开脸,茨木已经大叫了两声,转过头来,双眼闪亮地看他,在意识到是酒吞的动作之后,那光暗下去了几分,只还留着些许激动的情绪。

    大白猫挂着满嘴的鸡胸rou残渣,抖着胡子问他:“你干什么!”

    “……你耳朵上的缺角不是绝育?”酒吞反而把问题抛给了他。

    茨木愣住了,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连吞了好几口唾沫,看上去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酒吞回过味来觉得自己确实问得过于直白了,把头一垂刚想道歉,没想到茨木傻兮兮问了一句:“绝育是什么?”

    “……”酒吞满脑子的道歉词卡在了喉咙里,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只好僵硬地岔开话题,“那你那个耳朵?”

    “哦,遇到个人类,他剪的。”声音平常得仿佛那人不是剪他耳朵,而是摸了摸他脑袋,但酒吞已经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样的境况,当即黑了脸,明知不应该这么冲动,可他心里那股火苗却烧得越来越旺,想要把那个人类狠狠咬上两口。

    “什么时候的事?”

    茨木舔干净嘴,闻言歪着脑袋甩了甩自己那条大尾巴:“我哪记得住,当时疼得我火大,直接把他脸挠开了花,然后跑掉了。”

    原来还报复了回去,幸亏只是一个耳朵角,不是什么更严重的伤势,看他精神这么好估计确实跑得挺快的。

    酒吞垂下了眼,不确定自己这样心疼茨木对不对,便只能开口叮嘱道:“以后离人类远一些。”

    “用得着你说,当谁不流浪一样。”茨木瞧不上他这样子,也不服别人的管,低头又吃了几口,复抬头问道,“所以绝育是什么?”

    “………………”酒吞没想到他还要问这茬,深呼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措辞,却不料茨木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看酒吞没有立刻回他,马上就把脸又怼在了鸡胸rou上:“算了,你不说我也不想知道。”

    你特么,酒吞脑袋一疼气得卡壳,觉得如果现在他自己追着解释反而像个倒贴的,气得用尾巴连抽了几下地面,好不容易才缓下来,但茨·十万个为什么喵·木下一个问题已经砸到他眼前了:

    “你为什么要舔我屁股?”

    我明明只是舔了你铃铛,酒吞默默在心里反驳道,但他对着茨木的鎏金色大眼睛又实在发不出来脾气,尤其知道对方的那点子坎坷之后,还是对同胞充满了同情,他默默把尾巴圈到自己怀里,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是友情的象征。”

    “啊?”

    “你不知道友情的意思?”

    “……倒也不是不知道。”茨木把最后一口鸡胸rou吞了下去,开始舔起爪子洗脸,含糊着说道,“但我和你刚打完架,这也能当友情?”

    所以你到底是傻还是精,酒吞那口气憋在胸口,又想笑又无奈,只好当个睁眼瞎半真半假忽悠他:“为什么不能,不打不相识,我还挺佩服你的战斗力的,多交一只猫多个朋友,万事不愁。”

    “……所以你朋友挺多?”茨木的关注点总不在关键点放,搞得酒吞话题都说不下去,他瞪着茨木不知道对方到底想怎么聊天,憋了半天才开口:“我也没那么眼光低,抓谁舔谁。”

    “那为啥是我?”茨木又问道,但这回他终于放过了酒吞,一脸深沉又看破的模样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厉害。”

    “……嗯,是因为你厉害。”酒吞被他这样子逗得憋不住,彻底破功笑了起来,甚至越笑越大声,最后索性坐在地上看着茨木一直乐,心想这特么哪来的一个活宝,要多好玩有多好玩。

    茨木傻兮兮看着他,想了想也跟着笑,被酒吞问起,他倒也如实说:“我也很久没遇见像你这么厉害的猫,认识你一个我不亏,你能笑我为什么不能笑。不过既然舔屁股就是好朋友了,我也得表示一下。”

    他说着凑到了酒吞跟前,盯着酒吞压在地上的屁股,目光灼灼,倒让酒吞有点尴尬起来。就说哪有猫是在这样的对话之后,主动出声要求舔屁股的吧,还得他亲自撅起来凑到茨木跟前,那画面怪让猫难受的。

    但他不动,茨木也不见好就收,反而催着他快点撅屁股,就更让酒吞脑壳疼了,尤其发现茨木一根筋,话多起来认死理唠叨得要命,他隐隐开始有点后悔,被催得烦了才不甘不愿献出了自己的屁股,对方那湿漉漉的舌头真的认真舔了他几下,酒吞心里一惊,回头去看茨木的脸从他尾巴根那探出来,像是真心实意称赞:“你屁股挺干净。”

    “你闭嘴,”酒吞忍不住凶他,距离两只猫认识不到十分钟,开始有了想打茨木的冲动。

    偏偏茨木不理解还舔着嘴巴凑过来问为什么,酒吞一爪子把他摁在了地上,但大概是两人刚成了朋友,在茨木这里身份不一样的待遇也不同,意外地没挣扎,只在酒吞低头要咬他耳朵和舔毛的时候,才拒绝了。

    “我打赢你了。”酒吞提醒道,地位上的差距他还是有标准的,不舔毛算什么宣誓阶级。

    “我还没认输。”茨木如此回道。

    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在酒吞地盘上,刚还吃了人家的东西,英雄莫问出处但要知道好歹,所以他又补充道:“我还要在这里待一阵,虽然我们成朋友了,但我还会去挑战你的。”言下之意酒吞还得努力到一个结果才算,起码不是现在。

    “……乐意奉陪,我等着把你打到服的时候。”酒吞闻言收回了爪子,看着茨木坐起身,他尾巴甩了甩,盯着茨木道,“不过如果把你打服了,你就别想走了。”

    “为什么?”

    “我这里还是挺缺人手的,缺个会打的。”

    茨木立刻摇头:“我才不做。”

    酒吞吸了口气,听他又说道:“做小弟没意思,我茨木从来不当谁附庸。”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腿上伤口突然一疼,引得他低头看了看,突然又改了主意:“我不走是不是就能天天挑战你?”

    “是,但看我愿不愿意应战。”酒吞回道。

    茨木眼睛转了转,自以为精明地点头道:“那行,在和你打爽了之前,我留下来,帮一次忙你就得应我一次。”

    这话让酒吞笑起来:“你倒是不吃亏。”

    茨木得意地一甩尾巴:“你也赚到了。”

    至此这地盘上,算是终于迎来了一山有二猫的奇特场景,要么互相打架要么一致对外,但茨木怎么也没想到,日后他俩的关系会从单纯的打架变成了“打架”,当初那句“你也赚到了”倒是成了一个套,把他牢牢地套在了酒吞童子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