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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你带我回去吗?”“三爷放心吧,陆大少爷什么事儿也没有,已经回上海了。但是陆院长因为这事,同老爷闹了很大意见。老爷气的要命,大爷二爷都说让你先不要回去了,等老爷过了气头再说。”金世陵向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坐在那硬板床上,失魂落魄的说道:“没事就好,总算不用我给他偿命了——可是我得在这里住多久啊?文仲,昨夜里下大雨了,那雷打的,震得这玻璃窗子嗡嗡的响。我吓的半宿都没敢合眼。”说着他抬起手抹了抹那双泪眼。偏巧杜文仲是个眼尖的,一眼觑见他那手上一块块的红肿起来,便以为是蚊子厉害,顺嘴说道:“三爷,一会儿我想法子给你这房里装上纱窗子,瞧你这手,都被蚊子咬成这个样子了。”金世陵听了这话,愈发委屈的抽噎起来,把两只手直直的向杜文仲伸去,以供他参观:“哪儿是蚊子咬的呢?这是洗衣裳洗的……这宅子里就两个看房子的,七老八十的,我不忍心支使他们伺候我,身上的钱又快花光了,连个佣人都没法找……别说这个了,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对付来的,天天吃腌黄瓜……呜呜呜……”他是越说越悲,腌黄瓜乃是他那悲伤的顶峰,所以他到此打住,认认真真的痛哭起来。杜文仲没想到他说嚎就嚎,倒有些手足无措,又见他涕泪滂沱的不像样子,只好先弯腰站在他面前,掏出手帕给他胡乱的擦了擦脸,然后出言安慰道:“三爷,别哭了。大爷这回让我给你带钱来了,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咱这就出门去办,好不好?”金世陵没有理会他,由着性子嚎啕了一分多钟,直到哭痛快了,才抽抽噎噎的收了眼泪,抬头问他道:“带了多少钱啊?”“五千元。”金世陵吸了一下鼻子,那张花猫似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笑容:“好极了!我们先去德国饭店吃上一顿,然后晚上好好的逛一逛——不成,我这身衣服太脏了,没法儿出去见人——算了,先吃饱肚子再说吧!”说到这里他向后仰了身子,以手撑着床,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来:“哎!文仲,这么多日子没见着我,你想我没有?”杜文仲见他又流露出这样一种放荡态度,顿时就把方才的柔情全部付于流水了。当晚,金世陵在西餐馆子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去法国公司买了几身新行头。至于香水、雪花膏、生发油等物,自然也不能缺少。杜文仲跟在后面,胳膊夹了几块英国料子,又随他去了金宅附近的成衣店制西装。金世陵这些天来,一直战战兢兢,住在那老房子里就有如坐牢一般,不但身体上痛苦,而且因为随时准备着要去给陆大少爷偿命,所以精神上也很受折磨。如今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不但重见了天日,手中又有了余钱,自然就要把先前的那种生活尽快的恢复起来。在成衣店量好了身材尺寸,金世陵因为性子急,所以加倍给了工钱,和那裁缝约定明晚先来取一套西装,余下的可以延后。出了成衣店,他心中高兴,勾肩搭背的搂了杜文仲,又把下巴搭在杜文仲的肩膀上,亲亲热热的说道:“文仲,这回我算是得了大教训了,从今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再不惹事。你看像现在这样过日子,多么快乐啊!”杜文仲“嗯”了一声,感觉金世陵这人很像牛皮糖,又甜又黏的粘在人身上,撕不开扯不下。“文仲!”金世陵拍拍他的脸:“其实若是有钱有闲的话,在北平呆上一年半载的也没什么。回家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到回家,杜文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三爷,我临来时,曼丽小姐托我给你传话,说要是你一时半会儿的不得回去,她可以来北平陪你。”金世陵翻着眼睛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不必,我还是一个人自在些!让她在南京呆着吧!文仲,明晚咱们逛胡同去如何?”杜文仲面无表情的答道:“好的。”金世陵“扑哧”的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德行啊?这次又不用你拉皮条,你沉着脸干什么?放心吧,别看我家离开北平这么多年了,可是韩家潭那儿的情形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明晚你跟着我,我请你好了!”杜文仲斜了他一眼,见他笑意盈盈的低垂了眼帘,睫毛微颤有如黑蝴蝶的翅膀,皮肤又是白皙细腻如瓷,便暗暗叹息:“真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又想:“我不能给这个绣花枕头做一辈子的奴才,有机会,还是要另找出路。”当晚这二人回去了,金世陵心满意足的上床安歇不提。杜文仲却是恪守职责,在这旧楼内寻视了一圈,又找来那两名老仆吩咐道:“现在也不知道三爷能在这里住上多久,你们地方熟,明天就去雇个厨子,再找几个佣人把这房子收拾起来。人找齐了,就带到我这里来,至于工钱,你们可以看着定,只要人是干净利落的,多花几个也没有关系。”说着从衣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两张十元的纸币递给他们:“你们年纪大了,这些天照顾三爷也不容易,这点钱拿去买东西吃吧!”两位老仆各得了十块钱,心中十分欢喜,当即就满口答应了。其中一人又道:“杜先生,你要是找佣人,我家里有个小孙女,今年十六,最勤快伶俐的,你要是不嫌弃,我把她带来让你瞧瞧,若是成,就让她在这儿干点活儿,也能挣点钱来贴补家里。”杜文仲听了这话,也没放在心上,随便就点了点头。然后也自去客房休息去了。翌日中午,金世陵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光身子摩擦着棉布床单,那触感尤其清晰。他想到自己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因为独身在北平,又格外多出一份天高皇帝远的自由,便十分开心,睡眼朦胧的便开始再床上滚来滚去。如此滚了一会儿,他感觉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才起身去穿衣洗漱。一时打扮的油头粉面,自觉着很是摩登俊俏了,便推门走出去,按着自己那饿瘪了的肚子且走且喊:“文仲!你在哪儿呢?”他从二楼喊到一楼,走到客厅内时,只见杜文仲坐在一架老朽的皮沙发上,正同前方的一男三女说话。其中那个男子,是个年纪轻轻的小胖子,无甚出奇之处;另外三个女子,两位是中年左右的妇人,一位是个苹果脸的小姑娘,都是一身的粗布大褂,面上也未施脂粉。他走到杜文仲身后,照着他那后背就是一拳:“我喊你半天了,你没听到吗?聋了?”杜文仲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也没回答——他当然是没有聋,只是懒得理会他罢了。金世陵打了这一拳后,便笑嘻嘻的绕到他身边坐下,又问:“这些人是干吗的?”杜文仲这回开了口:“这是我雇来的佣人和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