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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几乎可以确定,在我十三岁最后那次进入这藏书室时,祖父的书架上是绝没有这本的。它的内容竟跟我三年级看到的那本禁书别无二致。我正想将它合上塞回原处,却瞧见它的末页和封皮间滑落了一张对折的纸,泛着黄色,墨水隐隐约约地透过纸背,看上去有些年份。“还没好吗,维森特?”雷德蒙顿在门口催促我,“当心母亲查岗。”“来了。”我说,随即理好了这最后一本书,只将那张纸胡乱塞进内兜里。我有某种预感,它或许不是一张普通的纸——既然它被夹在这书里,也许它会写着一些不简单的东西。雷德蒙顿陪我走了一段时间,我们顶着夕阳走到庄园外,他为我解开了飞翅马。那马左近的一片草地秃得不成样子,我们都各自视若无睹。“母亲说浦国不是个好地方。”雷德蒙顿说,一手递给我缰绳,“我总是听她无意间这么提及。总之,你要小心,维森特。”我拽过缰绳,用另一只手去揽他的肩膀。“总是‘维森特’、‘维森特’,”我打趣他道,“你难道不该叫我亲爱的哥哥?”他甩开我的手,作势要用手杖来挑我,转而又给我一个拥抱。“好吧,亲爱的大哥,”他说,“我再祝你一回一路平安。”☆、第四十三章我成功在五月底坐上了通往浦国的红皮车。浦国上方有空禁,而红皮车是唯一能从歌伦度南直达浦国第九城的交通工具。最近出入国界的排查变严了,我想如果不是我那张先锋军证件起到了一点作用,歌国这边也许没那么容易让我尽快拿到车票。车厢共有十九节,我挑了一个空荡的位置坐下,听着这硬壳车吱吱呜呜地启程。我那件薄外衣的外兜里塞了浦国的零碎货币,内兜里装了我那个写诗本子、几块糖,外加我在测验里捡到的那枚戒指。我衬衫的袖口被缀上了那枚小小的勋章,同另一只扣子不起眼地并列在一起。我还在随身的袋子里装了些食水衣物,以备不时之需。我在祖父的藏书室里找到了许多珍贵的材料记载。虽然近几年来的文献空白一直没有被填充上去,它旧时的贮藏已足够让我对浦国有个大概的了解。依我看来,那些文献的内容在某些观点上是相当片面的。一些基本的资料不论——譬如浦国是歌伦度南靠西的邻国,国土有它四分之一大小,中心第九城由外八城均匀环绕——在另些地方实际很说不通。有一本纪史上面写道,浦国国王于797年甄选出了国内首位大主教伽伦诺,继而在全国传颂新神教信仰,发展了一批又一批忠实的信徒。而等到803年的时候,国内各大政策的推行都要经历这位新任大主教之手,国王与国会的地位反而形同架空了。单是这一段里的矛盾之处便有不少。当时的国王大权在握,却让旧年代通行的神学浪潮将其左右;国王甄选与任命的亲信,竟在短短数年内褫夺了国王的实权;从前的浦国人民原本似乎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而新神教甚至不是某种历史悠久的宗教——从这个新冒出的名字来看,有可能其教典都是近五十年新编的,但浦国人民偏偏接纳并信服于它。以上这些渺远的古怪之处,或许还能在我抵达第九城之后被我验证几分真伪。然而我心里那个萦绕不去的困惑,尚自停留在我霍夫塔司的公寓里,埋藏在了又一本旧书的夹缝当中。那天从里溜下的纸张实际是张信纸。它上面的字迹我并不熟悉,但其中打首便提到了一个我极为熟知的名字。“亲爱的雷德蒙顿:我已看过你提出的疑问。但我仍旧要对你说:不必质疑目标的正确性。所有坎坷都是必经的,因为我们要走向的是一个最宏大的时代——而它将成为一个时代的分割。在它出世之前,太多的人们都在跬步而行;而在它出世之后,所有的牺牲都会黯淡为停留在过去式的纸面文字。黄金时代!它将带来又一个黄金时代。焕然一新、翻天覆地,比之前那个变革更具有普世意义,值得我们付出一切。我是如此渴望着,那个时代能在你我有生之年得以呈现。祝你浦国之行一切顺利。你的朋友,T”根据信纸的老旧程度来看,收信人一定不是我刚打过交道的那位小雷德蒙顿先生。我们都坚信我们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可我从未知道,我父亲曾参与的某件事——能够像信里所述,拥有划时代的意义。这封信被夹在里,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我倚着红皮车的窗玻璃睡了一夜,直到车铃的清响从车头传来,我才收拾东西跳下了车。外面的温度偏低,五月底的天气如同入秋了一样,刮着微有寒酷的风。外城墙很素净,有几队穿着灰色罩袍的人刚沿着那里走过,我从城门的开口还能隐约瞄见城外的荒草。这就是浦国的中心——第九城了。城墙脚下实在风景荒凉。我回想了一遍任务提及的地址,将它模模糊糊地说出来询问路人。那个青年显得有些警惕,摇了摇头后便拔脚离开。倒是两个抱着琴路过的半大孩子很是热情,凑过来对我说明了一通,问我要了些零钱。我这才知道那地址在九城更往里的位置,只好又走上一段路,搭了一架木车。车主十分健谈,在三言两语间问及我此行的目的。我来不及开口支吾过去,他却自己先讲得热火朝天:“你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城人,是外地来的吧?”他说,“第九城中心地段可比不上外面的热闹。你看这附近的商贩,调弄颜料的街头画家,还有唱歌的流浪儿和划人钱袋的扒手——这些景象等你再往里走就见不到了。那儿方圆几里都安静得很,礼义会的巡游卫天天都在,你总能见着。但有个例外——就是你说的第二十八街三十号。”他哼起小曲,让车轮扭了个方向,从两排刷得青白的低矮房屋间穿过,又转过几丛空地上的蓝铃花。我还是头一回乘坐这种车,感觉非常新奇,忍不住前后左右地望个没完。我注意到,我身下的木车不是马匹在前边带动,也似乎不是魔力驱使,车主只需时不时地拨动左右手旁的几只机械手柄,那底下的几只车轮便会骨碌碌地转动。“为什么那里不同于其他地方呢?”我接过他的话头,默认了外地人的说法。“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猜也是。”车主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那第二十八街三十号外设得有布施点。听说最近除了面包跟果子,教会的人在前两天还在房子外新架了火炉。天气冷了,来得人总多一些。“布施点?”我重复道,忽然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