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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道:“我是很怕的,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年轻的看守在第二天如约而至,带来了钥匙与我要的小刀。我借着小刀与他水囊里的水将我的面部刮擦干净,同他交换了每一件衣服,甚至于鞋子——他特地在制服里穿了一套外衫,告诉我离开之后就可以将制服外套脱下来,以便不那么招眼。我手腕和脚腕上的铐子都藏在了衣袖与裤筒里。他的身材确实与我很像,那身衣服我穿得正合身,发色也省去了我再伪装。我压低那顶带檐的帽子,确认了一遍我那些小物什都塞进了这身衣服里面。伴随某声咔哒的轻响,那扇牢门缓缓旋向外边;我终于踏出了自由的第一步。年轻的看守在给自己身上制造伤痕,他要求我打他几拳。沙顿一直在牢房门口静静地看着。我跑去对他伸出我的手。沙顿的手粗糙而坚硬,像是某种凝固在一起的砂砾。他只是短暂地将我的手握上一握,随即便松了力道,用眼神催促我快点离去。吉安在我身侧翻来覆去地试验着躺倒的姿势,嘴里零零碎碎地自语,作出快乐的抱怨。这是这一刻里唯一出现的声音。沙顿朝牢房的深处退了一步,笔直地站好,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刀者礼。他张开口,用一种我听不见,这里谁也无法听见,却能够深深撼动我心灵的语调说道:“再见,肖恩。”第一行阶梯是我闭着眼睛走上去的。我吐出一口气,感觉它很长,载满了安息之狱下淡淡的灯油烟气,永远也无法被吐完。我每走一层就路过一个或坐或站的看守,没有碰见任何搭讪和疑问——也许是平常的吉安过于孤僻,省却了应有的麻烦。倒数一、二、三层的牢房和我来时情状迥异,此时已经全部空置了,守卫也已撤离。直到我将吉安的工卡递给最外层大门的守卫,真正踏到这座大狱以外的土地之上,我还觉得自己身在梦里。门口不远处停了辆木车,车夫在朦胧夜色里对我喊:“去哪里,查马拉先生?”我内心慌乱了一刹,才想起吉安对我嘱咐过这回事。“还是老地方。”我对车夫说。☆、第五十一章我被木车带到了吉安的家门口。等木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以后,我便飞快地折去五十五街二号。那里离我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比不上安息之狱那么遥远。我大部分的魔力被封禁了,所幸身手还在;它帮助我轻而易举翻过了那座小园子的围墙,躲过了巡查的守卫,溜进了房子的内部。我回想起吉安买来的那条消息:米娅.查马拉的卧室在第三层左数第二间,如果她这时不在自己的卧室,她多半就在凡考夫.毛姆的卧房里——也就是第二层左数第五间。制服外套早已被我丢掉在路上了。我在闯上楼的过程中差点直接撞上一队女仆,但我及时躲到了墙根后面,听他她们说说笑笑地走过。三楼的走廊这时已经变得空荡了。我溜到第二扇半掩的门前,刚打算敲门,忽然发觉这实在节外生枝,便直接拧了门把手闪身进去。这间精致的卧室里亮着灯,四处弥漫着很浓的香粉气,呛得我鼻子发酸。我扣了门,轻轻朝内走去,目光从柔软的大床、梳妆台前的方凳、厚厚的毛皮地毯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阳台的一个背影上。那里的落地窗开了一半,外面站着一个盛装的窈窕女子,金发梳成精致的小卷搭在背后。我的手在玻璃上敲了敲。那女子飞快地转过身来,用一种十分和软的声音说:“凡考夫先生,你终于肯来看看我了。”她五官娇小,长得极其漂亮,只是双眼在看到我时浮上了十足的愕然。我注意到她也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抱歉,”我把头偏向一旁,“请问你是米娅.查马拉小姐吗?”她颊边飞上一抹红晕,昂起下巴斥道:“我是,不过这算什么称呼?——你如果有些基本的礼节,就该在进来前敲下门。现在的下仆真是不守规矩。”然而她那双睁大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什么念头;好像是这个念头将她从头到脚地扭转了一番,令她变得如同我当初一瞥时那般娇媚可人了。“你是先生派来的新仆役吗?”她放缓了声气说。我的心上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但我仍旧依照吉安的计划进行了下去。“我不属于这里。”我对她说,“我是你弟弟派来救你的人,他找上了我帮忙。不用害怕,我今晚就能带你离开。”“我的弟弟?”她不置可否地说。我以为她不肯信我,继续道:“你弟弟对我说,他六岁时摔下栗树,撞掉了一颗牙,是你在草丛里找了半天,为他捡了回来。最后你们把那颗牙埋在了树底下。”她的反应却不如我想象的那样热切。她抱紧了手臂,那张小嘴撅了起来,警惕又轻蔑地吐出一句:“——救我!”“救你,”我说,“他知道你过得不好。”“行吧。我最明白我那个弟弟了,他一向都是这样,尽喜欢无济于事地做梦。”她撇了撇嘴角,“喂,请帮我给吉安带些话:我不计较过去发生了什么,我现在的日子已经大不相同。他不必再试图干扰我的生活了,也不必再找上门来。他的长姊只有这一个请求,他再拒绝就该是他亏心——我父母和他想必已从这里获益匪浅了吧?”她对我颔首,像是补充上了解释:“没办法,我打听不到外面的事。”这话说得近乎残忍了。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她的回应,只能接道:“获益匪浅?”“我让凡考夫帮他安排了一个肥差。毕竟吉安就是那个样子,什么都做不成、做不好,毕业后还要时常靠我替他担忧。”女人微笑了,流露出一种天真的神气,“不管怎么说,我所做的也该够让他满意。”“你的弟弟,”我觉得我在辩驳着什么,而我捉摸不到,“他不是看重那些好处——他现在活得像个鬼魂,只想着怎么将你从地狱里救出来。你的不幸把他的快乐都抽走了。”“是吗?”她看上去有些好奇。“他其实不如你所说的那么无能,”我说,“他为此犯了很多险,甚至求上了我——”“哦,”她咯咯地笑了,拍手说道,“他倒确实是很会求人的!”“而且你的父母已经死了。”我看着她轻浮的神态,一字一顿地说,“在你被掳走的后两天,一个接一个地没了。”她终于收拢起了笑容,身体摇摇晃晃地靠上了墙壁,两颗泪珠大滴地滚落下她的眼眶。她脸上精致涂抹的妆粉被晕开了一片,被她拿手帕胡乱抹蹭着。我默默地等待她的悲痛平息,也同时企盼着一颗还带有人情的心能够苏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