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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撑着桌子,粗略把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本来想数有他的脸出境的共有多少张,后来他数出来在二十多张图纸里只有三张是没有他的。这里面有从二楼窗户往外看他骑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回来的场景;有他和朋友坐在客厅里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他穿着泳裤站在海岸的浅水里的背影。大多数图是没有背景的纯人物写真。里面的容盛表情不一,唯一的相同的就是这些画都十分写实,逼真得令人毛骨悚然——谁要是突然得知有人这样细腻地观察着自己的每一个毛孔,恐怕都是会毛骨悚然的。此前,他对“同性恋”三个字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字面意思,即同性之间的爱恋”,除此别无其他。眼下这事儿像是凭空撕开了平常的生活的表皮而突然出现的狰狞巨兽,让容盛有些猝不及防。“我的表弟喜欢男人。”“我的表弟不仅喜欢男人还喜欢我。”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里兜兜转转出不去,几乎让他没法儿思考别的问题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当然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说这多么稀奇,说那敢情好。可这偏偏是方钰程,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巴巴的方钰程,就看在方钰程在他家里住了近十年,常年被他欺负和使唤的份上,他就不能不管他。更要命的是,方钰程喜欢的这个人就是他。这让他背上了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几乎食无味寝不安了。容盛不喜欢让问题悬在心头不解决。大年初一,他从亲戚家里拜年回来已经是八/九点。大人还有夜场,不过就是要赶孩子们回去睡觉。容盛把大衣顶在头发挡雪,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家门前的台阶。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之后顶着一头没吹干的头发去敲方钰程的门。“今天不能洗头的……”方钰程的眼睛黏在他的湿发上说。容盛大刺刺地在他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来。“为什么?”“呃……好像是说会把好运气洗掉。”方钰程说不过他不信这些应该就不会有事。“我以前没听过。”方钰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之余又有点细小的欣悦,接着说以后别在大年初一洗就好了。“你喜欢我吗?”第21章共眠方钰程的神情刹那间凝固了,他本来生得白皙,这样的惊吓之后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徒留一纸惨白,他的嘴唇张开了,颤抖了几下又闭上,接着又张开了,还是没说出话来。“我……你说什么?”方钰程勉强冷静下来,嗫嚅道,但是他干哑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是不是?”这三个字彻底把方钰程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他还以为容盛必定是会当场发作的人,如果他看到了画说不定会拿着它冲进浴室来质问自己有什么毛病,他以为一整天都没什么异动应当是安全无事了。方钰程艰难地点点头说是,容盛没有发怒,更确切的说是没有太大反应。“喜欢男的吗?”容盛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问他为什么会喜欢男的。这一声不知道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容盛说站那么远讲话很累,问他能不能坐过来。方钰程差点儿就要捏着自己的衣角走过来了,他好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似的挪到了容盛跟前。“能不喜欢男的吗?”方钰程沉默了,没有回答。“最少不要喜欢我。”这一次,他说不能。容盛叹了一口气,伸手把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捋到脑后。他之所以隔了一个晚上来找方钰程,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对他破口大骂。“我有什么好的?”方钰程答不出来。容盛寻思着自己对方钰程的态度说得上是颐指气使。难道这小子是个受虐狂?还是说那天下午的“英雄救美”让方钰程有了“以身相许”的念头?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容盛没再为难他,问他以后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喜欢他。方钰程破罐子破摔地点了点头,容盛让他不准再喜欢了,不然滚出他家,硬是逼他说出了不喜欢才罢休。“你,你不会说吧?”他那张苍白的脸,跟小时候被他使坏欺负哭以后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样子如出一辙,容盛莫名有些心软,应了一声不会就出去了。每一次长时间分别后的重聚,姜汶园都觉得容盛仿佛发生了什么他看不见的变化,变为了一个他不熟悉的人。他害怕唐突,不会贸然上前搭讪,只会在一旁坐下等着容盛过来热情地跟他寒暄,小半天以后这种别扭才会消失。“事情没有根本你想的那么惨。”容盛搭着他的肩膀,用一种果不其然的口气说,“我不劝你回家你现在大概在某个人口贩子的仓库里供应器官了,哪里还能来上学。”闲话说毕,容盛切换上一张绷紧的脸在椅子上坐下,说他昨晚写作业写到四点。姜汶园把刚分发下来的两个人的新书分开收拾好,点数发现无缺以后才放到容盛桌子上,问他写完了吗。容盛摇头说没写多少,从书包里拿出他空白的作业本让姜汶园帮忙,两人奋笔疾书了半天也没写多少,最后姜汶园把自己数学作业写有名字的扉页撕了,递给容盛。“你怎么办?”姜汶园脸上的笑容很淡,说他的写完不见了。容盛就利落地在数学练习册的滑面封皮上写上他的大名,让别人先帮他交了,然后豪气万状地把他自己的化学练习册从中间撕开,一分为二,把厚一些的那份递给姜汶园。“你写字快。”他解释。果然姜汶园抄完了容盛还剩下两三页,最后两人用订书机把两份分开的练习册合二为一,把在旁边守了小半天的化学课代表都看呆了。“老师看不出来笔迹不一样的吧?”容盛自欺欺人地问。姜汶园想看不出来才有鬼,“老师不一定会每本都检查,就算检查也不细看。”更重要的是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一定会跟你计较。“对。”容盛赞同,“早知道昨晚就不通宵了,我先睡了,等会……”“老师来了叫你?”容盛的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不用了,开学第一天一般都不骂人。”周一的第二节课是体育课,姜汶园叫了容盛一声,容盛头也没抬,闷声说帮他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