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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御状

    

第二十四章 御状



    街上恢复了人来人往,捏糖人的摊主也得了重金赔偿,正欢欢喜喜的收拾摊子。

    言清漓站在方才那辆马车停留过的地方,所见之物都在绕着她转圈,耳中也塞了团棉花似的,周围的一切嘈雜声都离她很远很远,取而代之的,满脑子都是苏凝霜的声音。

    这一年来,她从没有一日像此时这般清晰地感觉到恨意,此刻,她几乎要被仇恨淹没了,她的仇人刚刚就与她近在咫尺,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言清漓愣愣地盯着地上浅浅的车辙,在心中发誓:“等着吧,苏凝霜,我必要揭开你伪善的外皮!将你狠狠踩进泥潭,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永无翻身之地!”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说话啊!”

    玉竹急的快要哭出来,方才言清漓从馥容庄出来后,就一直站在这里发呆。

    玉竹在言清漓与文心说话时去了门外守着,是以她并不知道苏凝霜刚刚出现过。

    言清漓苦涩一笑:“没事了,玉竹,我们该去做正事了。”

    言清漓忽然又冷静得可怕,让玉竹觉得方才那样恍惚的她只是一个错觉。

    两人打道回客栈,在拐过路口时,发现了刚刚那个挨打的小姑娘。

    小姑娘蜷缩在一条深巷中的墙根底下,捂着肚子,嘴角的血迹已经擦干了,她将自己藏进了阴影里,若不是玉竹眼尖,还真不容易发现她。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破衣打满补丁,长得很瘦,脸蛋儿却婴儿肥,显得青春饱满,眼睛也很灵动,怪不得会被张朝瞧上。

    言清漓看着她,她也看着言清漓。

    “你父亲呢?”言清漓记得这姑娘是有个爹的。

    小姑娘动了动眼珠子,在她与玉竹身上警惕的打量一番,觉得她们并无恶意后,才撇开眼,毫无感情的说道:“跑了。”

    跑了?

    她可记得那男人是准备将这姑娘送去青楼卖了的。

    那小姑娘看出言清漓所想,解释道:“我伤得不轻,他怕给我瞧病的银子还及不上卖我赚的,就跑了。”

    言清漓在心中冷笑,果然这世上的男人都这般绝情无义。

    她慢慢向前走去。

    那小姑娘见她走来,忍不住向墙角缩了缩,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如一头警惕的幼兽。

    言清漓在她面前几步遠停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了地上,又拿出一张银票压在了下面。

    “外伤用这药擦,内伤自己去找郎中吧。”

    小姑娘有些错愕,愣了片刻,才拿起药与银票追上她们。

    “等一下!”

    日头之下。言清漓和玉竹这才看清那小姑娘伤的确实很严重,不过是跑了几步,就又捂着肚子开始呕血。

    言清漓淡淡瞧着她:“还有何事?”

    小姑娘擦了嘴上的血,紧紧捏着手中的药和银票道:“你给了我银子,我要给你做婢子。”

    瞧瞧,这理直气壮的。

    言清漓秀眉轻挑:“我并没有买你的身,你也无需给我做婢女。”

    小姑娘别过眼:“但你是好人,给你做婢子,总好过去青楼当妓子。”

    话说倒是说的实在,只可惜她如今自顾不暇,带着玉竹进言府已经极限,根本无法再带着这样一个不知根底的病丫头。

    言清漓垂眸想了想:“你若真想做我的婢子,便等病好后自己想办法混入言国公府吧,若你能做到这一步,再言其他。”

    她不是开善堂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

    傍晚时分,张朝被人抬回了府,一见着自己的老爹老娘,立刻痛哭一场,将裴凌仗势欺人的事添油加醋地告知了二老。

    张侍郎气得连饭都不用了,换上袍服就马不停蹄地进宫告御状了。

    张侍郎老来得子,就张朝这么一个儿子,打小就疼去了骨子里,如今爱子被人这般欺负,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偏偏欺负他儿子的不是别人,而是武英侯府的小霸王。

    ……这状,除了向当今圣上告,也没有其他人敢管。

    御书房中,昌惠帝一身明黄龙袍,漫不经心的翻阅奏折,听着张侍郎跪在地上痛诉裴凌的恶行。

    “皇上,那裴凌着实欺人太甚!且不说将我儿门牙打落了两颗,还当街扒了他的裤子,最后竟……竟……”张侍郎一张老脸憋的通红,又羞又愤:“竟还逼迫我儿向他叫爹!”

    张侍郎叩首跪拜:“求皇上惩治那裴凌,还犬子一个公道啊!”

    昌惠帝听得心烦,与立在下首的朱蓬源沉声道:“朱相,你瞧见没,这一个燕召,一个青时,通通不让朕省心!昨日吴御史才来向朕告状,称青时那小子醉酒将他的女儿当成妓子调戏,今日张侍郎就来状告燕召当街殴打其子,朕这里何时成了京兆尹了?还要给你们断案不成!”

    昌惠帝将奏折重重一放,脸色阴沉。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张侍郎见昌惠帝面色不悦,又说出这么一番重话,当即就明白此事怕是又要吃哑巴亏了。

    如今宁朝文重武轻,武英侯府是为数不多的武将世家,眼下战事频发,皇上需得多方倚仗,事事总会偏袒几分。

    可近来工部也将差事做得极好,得了昌惠帝的赞赏,张侍郎还以为皇上会给他几分薄面。

    早知如此,就不该听自家那无知妇人哭闹怂恿,冲动进宫,平白讨了皇上心烦!

    张侍郎于心中懊悔。

    被昌惠帝点到名的朱蓬源忙打圆场:“皇上息怒!想来是近来工部忙碌,张大人忙糊涂了,他也是爱子心切,还望皇上勿要怪责。”

    朱蓬源纵横官场多年,处事圆滑,如今二皇子与三皇子又都在争相拉拢工部,他便想借着这大好机会,卖张侍郎一个人情。

    “皇上,依老臣所见,此事也不过是小辈间的玩闹罢了,倒不宜弄得人尽皆知。”话锋一转,朱蓬源又叹道:“不过这裴家公子也的确是伤了人,臣以为,不如就让裴家公子亲自去给张家公子登门道个歉,取得张公子的原谅便算了。”

    这番话说得面面俱到,既给了皇帝台阶,又令张侍郎心里舒坦。且他不过是建议裴凌去给张朝道个歉而已,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这盛京谁人不知裴小霸王的脾气?让他去道歉?那比登天还难!

    只要裴凌拒不低头,张侍郎便会愈发恼恨武英侯府。

    张侍郎摸清了昌惠帝的想法,心里就算再不忿,也得暂且将憋屈咽回肚里,他顺着朱蓬源的话道:“是是,都是老臣一时糊涂,万不该因此等小事惊扰圣上!还望皇上赎罪!”

    昌惠帝没说话,反而转头看向一语不发的言琛:“之恒,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言琛是来向昌惠帝奏禀容阳暴乱与疫症之事的,结果就遇着张侍郎闹这么一出。

    他刚回盛京不久,对裴凌与张朝都不甚了解,更无心掺和其中,但皇上问了,约莫也是想探探他们言府更倾向于哪一边。

    想了想,言琛道:“臣以为,如今只是张大人的片面之词,具体缘由还需再调查一翻,若当真是裴家公子以权谋私去打人,再按律处罚也不迟。”

    倒是公平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昌惠帝尚算满意。

    他有意让言国公府帮着老二,若言琛真替老三的人说了话,他反倒觉得难办了。

    “行了,那便容后再议吧。”昌惠帝一挥手,便是不想再谈论此事。

    张侍郎离开后,昌惠帝并未在董城玩忽职守一事上表态,反而提及了言琛与朱妙琳的婚事。

    “之恒,你这些年守在西川也是辛苦,这次回来就在盛京多留些时日罢,早日与妙琳完婚,届时你带着新妇一同回西川,身旁也算有个体己说话的人了。”

    一旁的朱蓬源早已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同。

    言琛微一皱眉,却是拒绝了:“臣谢过皇上好意,只不过,西川如今仍不太平,微臣随时都要远赴疆场,大丈夫当以国为重,成婚之事……臣以为不急于一时。”

    昌惠帝与朱蓬源皆是一愣。

    虽然言琛此话说得大义凛然,可言下之意竟是对成婚之事有了抗拒?不然何以之前无异议,如今反倒想要推遅?

    言琛与朱妙林的婚事乃是昌惠帝亲赐,天子之言,断无推翻的可能,昌惠帝自然没有同意,只命言琛不必时时绷紧,成婚也是当务之急,选个黄道吉日早日完婚。

    朱蓬源松了一口气。

    从御书房出来后,言琛沉着脸走向侯在宫外的马车,意外地见着两日前他派去跟着言清漓的一名亲随。

    那日言清漓拒绝了他派人帮忙寻亲的好意,但他之后仍然暗中派了人跟着,想她一介女子初到盛京,人生地不熟,若真遇到什么麻烦事,也可帮着解决。

    看到这名亲随,言琛的第一反应便是言清漓出了什么事。

    果然,那人焦急地来报:“小公爷,顾姑娘认亲去了!”

    言琛心头一松,冷斥那人:“认亲有何大惊小怪。”

    而后似又想到什么,迟疑着问:“她……是何人家的女儿?”

    那亲随觑了言琛一眼,吞吞吐吐道:“您、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