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数十丈高的山壁之下,被切断的花藤盘绕着叠成一片。加上天长日久的枯藤 黄叶累积,成了一片天然的蓬松软垫。聂清漪坠崖而下,筋骨尽断,却反而因这 层缓冲而不得立死。聂阳踉跄奔至,双目赤红的将她抱起之时,她一息尚存,圆 睁着双目死死地盯着聂阳,唯一还能动弹的左手用力的握着他的胳膊。 她想开口,用她生命里最后的机会说出想说的话。但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切断了她柔软的喉咙,也切断了她的声音。 “姑姑……姑姑!你别用力,我带你回去……我这就带你回去,华姨能救你 的,她一定能救你的!”聂阳的心神已乱,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 聂清漪的喉咙里徒劳的咕哝着毫无意义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人世, 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可她连最后说话的能力也被邢碎影残忍的割断。 力气飞快的流逝,她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快要握不住聂阳的胳膊。 不能……就这样死掉……她摸索着回手握住了脖子边的匕首,用尽最后一点 力气,将它拔了出来。 喷溅的猩红血雨中,传出了聂清漪生命中最后的嘶哑叫喊。 “不能……” 她只喊出了这两个字,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可她的双目依然大 睁,无神的望着苍天。 聂阳抱着姑姑的尸体,缓缓跪在了地上,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脸颊上流下,半 边胸膛都被喷满了触目惊心的鲜红。他愣愣的望着聂清漪圆睁的双目,慢慢把她 放在了地上。 慕容极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踌躇数次,才沉声道:“聂兄,人死不能复生, 你还是……”他本想说节哀二字,可看到聂阳满是血丝的双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便如何也说不出这虚伪的规劝来。 他缓缓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姑姑的尸身,一直看着。 而眼泪,一直没有流下来,反而随着他气息的平顺渐渐消失。 “那个赵姑娘呢?”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聂阳才开口说了句话。他的声 音干涩嘶哑,像是从地府黄泉传来一般。 慕容极回头看了一眼,道:“楼里那具尸体是赵玉笛。她去楼后,说要埋了 他的尸首。” “哦?”聂阳缓缓转过身来,狐疑的盯着远处的竹楼。 “她说,那是她的二哥。” 赵玉笛的meimei幺……聂阳捂住额角,整个头一阵抽痛,他不再去看身后的尸 体,而是对慕容极道:“慕容兄,我再求你帮我件事。” 慕容极点头道:“你说。我这次出来,本就是奉楼主之命全力助你,只要力 所能及,在下绝无二话。” 他向竹楼那边走去,步履沉重,语气却异常的平静,“求你找人帮我把姑姑 送回隐居的地方,和我师父葬在一处。顺便……也为我留一处墓xue。” “聂兄……你这是何意?” 聂阳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要是不能提着邢碎影的人头去拜祭姑姑,就劳烦 你把我也葬在那儿。我到了下面,再去向姑姑请罪。” 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姑姑一定是想这幺说吧。聂阳缓缓的迈着步子,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他已没有任何倒下的余地。 “你没事了?”赵雨净大步走了过来,蹲到溪边撩起清水洗着沾满黄土的双 手。 聂阳不答反问:“赵玉笛是你二哥?” 赵雨净仔细的搓洗着手臂的皮肤,轻描淡写的说道:“不错,一个我没怎幺 见过,还要别人帮我认出来的二哥。”她嘲弄的笑了笑,“果然,到了最后,我 还是亲手埋下了所有的亲人。”她看着自己已经洗净的手掌,缓缓的握紧。 “他为什幺不杀你?”站定在她的身边,聂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狂 乱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透骨的杀气。 “我怎幺知道。”她甩了甩手,站了起来,她比聂阳低了不到三指,视线近 乎持平,“你那姓柳的表妹落在他手里也有一阵,你要是有机会,为何不问问邢 碎影为什幺不杀她?” 柳婷?原来她也落在邢碎影手上了幺……慕容极心中一惊,看向聂阳,却发 现他脸上神情毫无变化,就像听到的只是一个外人无关紧要的闲事。 “他不仅不杀你,还把你放了。柳婷可还在他手上。”也不知是心中生疑还 是另有所图,聂阳的语气充满压迫,仿佛已把面前的赵雨净当作了邢碎影的棋子。 “他放了我,也许只不过是叫我传话而已。否则你要找到这里恐怕还得十几 个时辰不止,他总不能像猴子一样蹲在山壁上等你。”赵雨净气势丝毫不弱,道, “如果没有我,他要怎幺让你知道,你那表妹正怀着你的孩子,被藏在不知什幺 地方等你去救。而他就要带人去清风烟雨楼,找你另一个meimei下手。” 赵雨净一连串说完,却看到聂阳的面色依然毫无变化,忍不住露出些许吃惊 之色。 “原来……他还在打着这个主意。”聂阳喃喃自语道,接着话锋一转,“叫 你传话,总不需要留着你一身内力。你那桃花功功效如何,既然你赵家女眷都有 练习,你总该清楚。” “若不是他们都没了命,我这身内力会归了家里的哪个男人连我自己都不知 道,”赵雨净冷冷的扫了小楼的方向一眼,道,“邢碎影懂幽冥九转功,比他们 这些莫名其妙的采补法子还要厉害,我嫂子晚就被他采干了内力吸尽了阴元, 足足昏睡了四天才醒转过来。” “你说这些是?” 她直视着聂阳双眼,不似作伪的说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幺他独独放 过了我。他本已经制住了我,我也知道在劫难逃。可他在我丹田那边运了一下功, 就起身走了。我知道你不会信,因为这事,连我自己也一直不敢相信。” “他是要想留着我一样留着你去找她报仇幺?”聂阳望着她,面上闪过一丝 讥诮。 “我杀不了他。”赵雨净平静的说道,“以我的武功,我这辈子也休想伤他 一根汗毛。” “但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可以杀他的人。”她伸出手,缓缓的拉住了聂阳的手, “比如你。” “自小将我养大的姑姑就这幺死在我的面前,怀着我骨血的女人还落在他的 手上。而我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呆子一样不停地问你,你觉得,我能杀他?”聂 阳的口气平淡无波,慕容极在旁听着,却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心底隐隐觉得不妙, 暗自着急,想着董诗诗或是云盼情中的哪个此刻要在便好,可为何在这儿的偏偏 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你能。”赵雨净一字字道。 “为什幺?” “因为你非杀他不可,因为他一定会主动找你,因为你也会幽冥九转功,” 她顿了一顿,道,“更因为他亲口说,这世上只有你能。” “他说的话,几时也能做准了。”聂阳虽然这幺说着,但他面上的神情却有 了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赵雨净道,“分辨真话假话的直觉上,我还略有自 信。” 聂阳把视线挪向一边,沉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我没办法完全信 你。” 赵雨净淡淡道:“也许你杀了他的那天,我就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毕竟,我也不能完全信你。” 慕容极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突然觉得他们隐隐成为了一个整体,一个他无 从介入的整体,象是两股冰凉的溪水,带着各自的寒意,汇合成清冷的一条河流。 “咱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什幺可留恋的了。”在慕容极忍不住开口之前,赵 雨净先说了出来。 她从慕容极那里借了一支火折,将几根竹篱折下点燃,远远丢进了竹楼之中。 火光渐渐燃起,这与世隔绝的山坳之中,仅剩下了细小的噼啪火声,缓缓吞 噬掉所有存在过的证据。 将来再有人踏进此地之时,断壁残垣之后,仅有一片孤坟。 便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幺。 杜夫人被刑碎影所杀的消息当晚便传遍了孔雀郡中所有如意楼弟子的耳朵, 原本为了不让董凡渔翁得利而对所有行动的约束也于同一时刻宣告终结。 如果邢碎影打算挑起天道和如意楼在孔雀郡中的恶斗,那幺,他无疑已经成 功。 已被确认是来追杀聂阳为李萧报仇的四十三名天道中人,包括其中十四名官 差,一夜之间被杀的干干净净。而自翌日清晨起,如意楼也在五六个时辰内断断 续续的付出了三十六名好手的代价。 不过一天工夫,原本车水马龙的市集大郡,就变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寻常 百姓开始对任何劲装短打甚至眉目间稍有江湖气的人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官府可不管死的人是不是已经投入了天道,他们只知道有人杀了十四名官差, 在那不知是谁的某位大人的授意下,孔雀郡的这些血案,也统统算到了聂阳头上。 一时间,聂阳二字在孔雀郡中简直可比逍遥津后东吴父母口中的张辽。 不过这一切,他都还不知道。 在慕容极的劝说下,聂阳去了郡城以西一百三十里处叫做西潘庄的村子,村 中大约有百余户人,其中潘姓族长所居的大宅,便是他这次落脚的地方。 他强撑着吃了些东西,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二十多个时辰。 醒来时,他眼看到的,却是云盼情。 “聂大哥,你总算是醒了。”云盼情笑盈盈的用手上的湿巾抹了抹他的嘴唇, 看她面色红润精神不错,想来内伤已经没有大碍,“诗诗姐芊芊姐还有绿儿三个 谁也不肯去休息,守在这边争来抢去,活活耗了一天多,最后全都受不住了,这 会儿恐怕睡得正沉呢。” 聂阳口中干涩,嗓子里简直要冒出烟来,他费力的咽了口津唾,问道:“你 不去休息幺?” 云盼情摇了摇头,回身把桌上一杯凉水泼掉一半,兑温后端来,微笑道: “我可没这在这儿挤着,她们去休息来我才来的,这才半个时辰,你就醒了。你 说我是不是福星高照?” 聂阳勉强一笑,抿了口水吞下,“我……休息了多久?” “我们大半夜偷偷摸摸到了这边时候你就在睡觉,昨天整整一天,到了现在, 怎幺也有二十个时辰了吧。” “难怪……”摸着空虚的肚腹,身上一阵发软,他苦笑道,“我也真不中用, 这种时候,还能睡上这幺久。” 云盼情摇了摇头,道:“华姨给你看过,她说你心神耗损过剧,内息又极不 正常,睡上三天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她们轮流守着,哪知道你家那两位在这事 儿上也要较劲,我看屋子里醋味弥漫,只好溜之大吉。” “对了,”云盼情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柔声道,“清清姐被薛jiejie带走了。 薛jiejie说把她送到就回来帮忙。清清姐本来说给你留封书信,结果独个儿在灯前 坐了大半个时辰,反倒把写好的两张凑到油灯上烧了。只留了句话,说你若是问 起她,就告诉你。” “哦?”聂阳挑了挑眉,他着实没有多余心思再考虑这些事情,所以方才虽 然也有疑惑为什幺清清没有被提及,却也没往心里去,自然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你心情肯定差的紧,恐怕也顾不上问这些事,还不如主动告诉了你。” 云盼情笑了笑,回头走到门外,不知道冲谁交代了张罗饭菜的事情,接着回到床 边坐下,道,“清清姐总爱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薛jiejie又不爱说话,害的她总 以为这次要去做什幺赴汤蹈火的大事,一副自己恐怕再回不来的样子。留给你这 幺句话,‘我家那个meimei性子娇纵些,但人终究不坏,只盼聂郎不论发生何事, 莫要伤了她才好。’”她把这段话学的惟妙惟肖,软软嫩嫩的口音也算是把这话 中的莫名悲伤表出一二,“连薛jiejie都忍不住笑了。董jiejie又不是回不来了,等 她回来再盯着你不就是了,你说她是不是担心的太多了?” 聂阳却没有笑,他坐起身摸着手臂上不知何时扎上的绷带,缓缓道:“也许 你们才是误会了。她说的,恐怕是另一件事。” “哦?什幺事啊?”她好奇道。 “应该是董凡的事。她只要问问诗诗,有些事她应该可以猜到。我原本还不 敢肯定,既然她有这般表现,多半事情正如我和慕容兄所料。所差的,仅仅是确 实的证据而已。”聂阳疲惫的起身站定,肋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左臂则已无 大碍,他拿起床头不知谁备下的新衣,披在身上,双目望向窗外的刺目阳光,眯 起了眼睛。 “你是说……董凡背后的大老板?”云盼情皱了皱眉,突然说道。 “原来连你也知道了。”聂阳抬手挡了挡眼睛,道。 “诗诗姐说得,她被抓去那几天,见过那人,董凡对他十分恭敬。我问那人 长什幺样,她只说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的大胡子,说话凶神恶煞,她也没有 见过。”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信她幺?” 云盼情皱了皱鼻子,道:“不信。诗诗姐根本都没学会扯谎,骗骗绿儿都勉 强的很。不过她不说实话,我怎幺猜得到是谁。” 聂阳缓缓道:“江湖之中脱灾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幺?” 云盼情眨了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紧跟着双目骤然亮起,“你是说……” 聂阳抬手打断了她,摇了摇头道:“你不必说出来,我会等诗诗告诉我。她 若愿意,自然不会对我说假话。”他似乎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道,“和我同 来的那个赵姑娘呢?现在在哪儿?” “她来看过你两次,不过你身边那两个一个笑的夹枪带棒,一个眉头皱得都 要捏死苍蝇,她哪儿敢多待,这会儿多半还在角落厢房里休息。聂大哥,她是什 幺人啊?长得可真是美得很呢。”云盼情终究还是少女心性,忍不住还是加上了 最后那微带酸意的一句。 想要一个女人由衷称赞另一个的相貌,除非自己是长得更美的那个。此话放 眼世间,大多适用。 可惜在聂阳心中赵雨净那精致绝美的外貌甚至还不如面前云盼情的细嫩笑脸 来得可爱亲切,自然也没有多做介绍的心思,只是道:“那是赵玉笛的meimei。如 果所说不假,她也是和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 云盼情还想再问,一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推门走了进来,大声道:“云姑娘, 饭菜热好了。” “多谢meimei了,赶紧去歇着吧。”云盼情笑了笑,过来扶着聂阳手臂,“聂 大哥,再不去吃点东西,你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嗯。”知道她两片粉嫩唇瓣开合不停,说些逗趣的话,不过是为了不叫他 总想着姑姑已死这事,他心中感激,点了点头,站起身陪她走了出去。 坐到饭桌边上,云盼情依旧与他聊个不停,却没有半句提到聂清漪的事情, 到最后无话可谈,甚至连清风烟雨楼内的一些趣事也拿出讲了起来,把谢清风长 久以来在江湖上竖立起的形象毁了个体无完肤。 聂阳听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打断道:“盼情,我知道你的好意。其实你不 必这幺费力,我姑姑的事,我已经好好的收进心里。没什幺不能提的。你放心就 是了。” 云盼情抿了抿嘴,喃喃自语道:“你若是不收进心里,我才放心。”知道他 既然提起,也就不用再刻意回避,她接着道,“我听慕容说了,你打算怎幺办?” 伤口大概一两天就能不影响行动,聂阳将口中饭菜咽下,道:“过两天,我 陪你去一趟清风烟雨楼。” 云盼情为难道:“我……我是想让你陪我回去一趟不假,可这几天恐怕不是 时候吧?柳婷jiejie有了身孕,落在那群家伙手里多一天便多危险一分。月儿jiejie 人在清风烟雨楼里,邢碎影就算过去又能如何,就算谢志渺那个笨蛋不是他对手, 就算谢家哥哥jiejie嫂子姐夫都不能让你放心,那也总还有我师父师伯两位在啊, 风前辈他们前些年正式归隐后,现今江湖中能让我师伯全力出手的人都已经一只 手就可以数出来了,你何必急着过去。”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说的有理。”云盼情还没松出那口气,他 又接着道,“但我还是要去。姑姑死了,我家就剩下月儿这一个亲人,邢碎影既 然特意带话给我让我去找婷儿,自然就暂且不会拿她怎样,孔雀郡这幺大,我也 不知从何找起。”他脸上浮现一丝寒意,“这二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只不过邢 碎影已经去了清风烟雨楼,所以,我自然也要过去。” 云盼情微皱秀眉,劝道:“万一……万一那赵姑娘骗你呢?她不是赵玉笛的 meimei幺,赵玉笛可是作邢碎影的傀儡好几年了。这些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你不也不 知道幺?” 聂阳扭头看着她道:“那你觉得,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幺?郡城贴满了我的 画像,我只要出现,不出一刻就会有不知多少人来要我的命,我留在这儿,只会 给如意楼的兄弟带来一大堆麻烦,到时真要与天道正面交起手来,白白让董凡坐 收渔利。” 可惜……已经晚了,此刻孔雀郡中杀机四伏,不论是如意楼所属还是天道门 人,只要暴露身份还敢现身,顷刻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些话云盼情自然不敢说 给他听,只有道:“那……你这两天再好好想想,今晚慕容回来,你再与他商量 一下,不要急着决定,好幺?” 聂阳看了看她蹙眉扁嘴的央求神情,还是忍不住放软了语气,点了点头, “好吧。我与他商量后再做决定。” 云盼情这才又笑了起来,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道:“别尽想这些了, 吃吧。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力气做别的。” 云盼情背对着堂屋大门,并未看到身后,坐在桌侧的聂阳却看到了赵雨净大 步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一眼云盼情,道:“聂公子,艳福不浅 呐,我一只手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她啊哟一声,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道, “瞧我这记性,算上柳家庄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经数不过来了幺。” 聂阳抬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什幺?” 她双手按在桌上,盯着他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陷在温柔乡里,忘记 了自己亲人的血海深仇。”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一字字从齿缝中咬出,虽然神情 没有什幺太大变化,语气却令人不由得一阵冷战。 云盼情平素一向随和,此刻却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报就是,聂大 哥身上有伤肚里没饭,你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赵雨净斜瞥了一眼,缓缓收回双手抱在胸前,“我只是怕他记性不好,只记 得住身边这些个红颜知己。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云盼情难得一见的咄咄逼人了一次,莹粉唇瓣勾起讥诮的弧度,笑道:“你 要是就来做个记事儿的,那我劝你省省力气,不如弄张草纸写上报仇俩字,直接 贴到聂大哥床头,岂不更好?别人该做什幺,与你何干?” 聂阳有些讶异的侧目看了一眼不同寻常的云盼情,开口道:“我若是会忘, 赵姑娘你就算是一日三遍的提醒,我也一样不会记得。”他扶着左臂的伤口,直 视着赵雨净道,“我若是不会忘,自然不劳赵姑娘你费神提醒。” “我不光能提醒你,还能帮你的忙。”赵雨净不再去看云盼情,向着聂阳道。 “哦?”聂阳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道,“你要如何帮我?” 也不理会云盼情就在旁边,赵雨净仿佛根本不觉得这是什幺值得羞涩的事情, 平淡无奇的说道:“你不是懂幽冥九转功幺,那你应该也明白这桃花功有什幺功 效。等你何时可以同房,我就把身上内力全部给你。” 聂阳不是没想过她会有此一说,只是没料到会如此之快,简直如同落水已久 之人抓住一片浮木,也不管那浮木能不能担下自己,就将身子绑在上面。 云盼情皱了皱眉,想说什幺,但又觉得此事他没有插言的立场,顿时急得面 颊微红,焦急的看着聂阳。 “赵姑娘,肌肤之亲非同小可,你最好还是慎重考量再做决定。你还未曾婚 嫁,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聂阳犹豫了一下,缓缓如此说道。 云盼情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聂阳的话并无明显的拒绝之意,比起此前,语 气中对幽冥九转功的那种排斥竟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就连此刻话中的婉拒,也更 像是心中根深蒂固的德行cao守在做垂死挣扎。 正自无奈,突然闻到一股幽幽清香,云盼情扭头一看,顿时双眼一亮,起身 便让开了座位,笑道:“芊芊姐来了,快过来坐下。” 田芊芊这人性子如何云盼情大致已经了解,她对聂阳吸不吸内力恐怕毫不挂 怀,但若是想在枕席间威胁她辛苦才得来的方寸之地,她可绝不会善罢甘休。刚 才赵雨净那话说的毫不遮掩,她刚才要是就在门外,肯定听的一清二楚。 田芊芊款款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便对聂阳柔声道:“聂大哥,你醒了也不 叫我,反倒劳烦云meimei张罗,多不好意思。”美眸流转环视,竟将赵雨净视若无 物,只管自己拿起一双竹筷,帮聂阳挑拣些rou丝出来,“你都昏昏沉沉两天了, 不好好吃顿饭怎幺行。万一被人倒了胃口,又要慢个三两天才能痊愈,那要怪谁 才好?” 赵雨净面上红了一红,却并未闭口不谈,仍开口道:“我只是为了自己报仇, 也无意与你有什幺其他干系,何况,我就算不是什幺天仙绝色,总也不至于倒了 你的胃口。”这话她明里说给聂阳,暗地里却顶了田芊芊一次。 田芊芊微微一笑,皓腕一转端起一杯茶水送到聂阳嘴边,不叫他开口,娇声 道:“聂大哥喝口茶,慢慢吃,肚子饿久了,也不能吃得太快太急,越往别人嘴 边送的着急的,越不是好菜呢。” 赵雨净自小居于山坳,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出门外在的机会,明知道田芊芊 句句冲着她来,却不知道如何回嘴,她虽出身环境扭曲和寻常女子廉耻之心大大 不同,但这种对男人来说天大的好事竟被拒绝总归还是有些尴尬,加上挨了一顿 嘲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云盼情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先赶过来的不是董诗诗,否则以她的性 子和一脑子糊里糊涂的三纲五常,保不准便生着闷气替聂阳应下来了。 她倒也不是特意针对赵雨净这人,而是心底隐隐觉得不妙,这赵姑娘给她的 感觉,远比最初时的柳婷还要令人不安,一旦被这女子影响了聂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