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理想 以后
在略微有些逼仄的牛车内，魏微直愣愣地看着苟羽，问出了这个问题，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魏微深沉了不少，完全与苟羽认识的魏微不同，或许这就是苟羽错过的魏微的两年，这或许就是战场上的魏微。 马车在天街上缓缓行进，出宣阳门，几乎就到了郊外，没有了城市里的荣华光景，只剩下了一片萧条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中，总是会让人生出无限感慨。 也许魏微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并没有管苟羽到底是反应了些什么，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以前只是想着，想着一定一定要当一个厉害的将军，这样我才能在乱世中守护自己的家人朋友。后来，到了军营里，别人一次又一次地打败我的时候，我只是想着，争口气，别让其他人看不起我。再后来，当我真正带兵打仗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不是个人张扬意气的手段，而是使天下太平的手段。” “阿羽，你看。现在只是京城的城郊，甚至我们离城也就不到十里，就已经四顾萧条。京郊的百姓尚且如此，跟何况是其他地方的呢？”魏微闭上双眼，遮盖住内心的苦楚，顿了好久，没说话。 这时，苟羽才发现，那个淘气得不符合传统规训的淘气捣蛋的小女孩真正长大了。但是战争的重压很明显的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她好像成长得太快了。 苟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魏微，这个她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伸出手将已经初步受到血液的洗礼的大孩子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一时间，静默无言。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魏微仿佛也是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然后掀开帘子，看着牛车外熟悉的风景，她还是勉强扬起微笑，说：“到了，快下来吧！” 城南的桃花坡还是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岁岁年年长相似，就像这个纷纷扰扰的乱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迎来变一变的机会。 苟羽看着这甚至还没有抽芽的桃花，看着身边经历打击的少女，心里终于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统一。 魏微突然的一句：“阿羽，你知道怎么样当好一个好将军吗？”打断了苟羽沉浸的一统天下美梦。 是啊，没兵，没人，啥都没有。任务艰巨，同志尚需努力。 “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想多读读兵书，拜个好师傅总归是没错的。你爹是刺史，想来也是知道秦州的才子能人的吧！”苟羽对于军事方面真的是一窍不通。 “还说呢？还真是深入军营才知道，军营里的水可是深着呢。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钱粮完全不够，都是要自家出钱出粮养着军队，要不然哪里有人愿意来参军打仗啊！”魏微愤愤地说。 “是啊，天下混乱，百姓无法修养生息，就是自家的田种下种子，也不一定有收获，百姓交不上税，朝廷收不到粮，自然也就没法发军饷了。再加之，世家大族世世代代积累财富，储蓄人口，朝廷直接管控的人口更少了，自然是国库空虚。”苟羽随口感慨道。 不想，魏微却突然认真起来：“阿羽，我想要改变这个乱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苟羽感觉魏微的眼底里有火在烧着，就像是春三月的桃花没有来到世间，却进了魏微的越发冷冽的眼中。 魏微本来以为依照苟羽的性子，肯定是要给自己泼冷水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苟羽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跟她说：“我相信你！” 没有任何形式的誓言，没有任何形式的承诺，但是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就这样坚定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风静静的，林静静的，仿佛世间都在为之沉默。 直到车夫前来打破了这片平静：“该回城了，要不然赶不上宵禁了！”两人才匆匆赶上牛车。 在牛车上，苟羽才说了句现实的话：“要实现这个理想，光是说可没用，还是要自己做才有用！” “这是当然，我已经做了第一步了，我训练了一只三百人的娘子军呢！”魏微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炫耀的冲动。 “还有很多要考虑的事情。比如：你我都接近婚嫁的年纪，如何应对？还有如果统一天下的大业要完成，钱粮不能少，军队也不能少……” “关于婚嫁的事儿，我想了想，我觉得今年的公主替身可以利用。我娘跟我说今年会有公主召集世家女子出家做比丘尼，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出出嫁的问题了。”魏微想了想说。 苟羽略微有些惊诧道：“你娘这都同意？” “我娘最疼我了，有什么能不答应的！至于我爹，那还不是我娘想怎样就怎样了。” 也是，魏微家里和自己家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想到自己家里还在催着自己“相亲”，苟羽就一阵头疼。“我家里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了，哎！头疼！” 魏微对此有些震惊，“这么早？”在秦朝贵族女子经常有年满十八才开始相看人家的，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家想要留女儿在身边也是常有的。 而苟羽家里苟尚书就只有苟明着一个儿子，苟羽的兄弟有两个，但是都在官学读书，平时和苟羽也比较少见，其实常伴在父母膝下的也就只有苟羽一个。 苟羽心里也在暗暗懊悔，早知道自己就不用温婉贤淑大家闺秀这个马甲形象了，应该用粘人长不大的娇娇小姐这个人设，这样更能让这个时代的父母垂怜自己。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这样了，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啊！ “我娘想让我与东海王世子裴坚亲上加亲。”苟羽继续说了下去。 “东海王世子裴坚？倒是个风评好的。东海王封地在青州，听说东海王治理的不错。” “我再想想吧！”当好到了尚书府，苟羽便要告辞的，心绪万千，眉头紧锁。 就在她抬脚走进尚书府的那一刻，魏微朗声叫住了她：“阿羽，有我在呢！”然后琅然一笑，这一笑，扫尽苟羽内心尘埃，顿时苟羽感觉自己又心台清明。“放心！”苟羽回了一句。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看似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清风知道、温柔夜色知道，十六七岁的少女知道，天下也终将会知道。 躺在床上，苟羽思考着，思考自己究竟是嫁人好，还是不嫁人好呢？ 裴坚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在旁人眼中，裴坚天性聪慧、身份高贵、温文尔雅，完全没有氐族的风气，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夫婿。但是在苟羽眼里，裴坚还是那个在墙角哭泣的少年，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这样的人好掌控吗？真的有利于自己的一统天下的大业吗？ 正在陷入心流状态的苟羽突然被眼前出现的熟悉的温柔身影打断了，这个时代的母亲王氏来了。 王氏温柔地掖了掖苟羽的被角，就像之前十年做的那很多次一样，只是有时苟羽察觉了，嘟囔几句，翻过身又继续睡了。有时候，苟羽睡得太沉了，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坐在苟羽床边，坐了很久，然后开始默默的用手帕擦起眼泪。 苟羽察觉了，坐起身，抱住了在床边的王氏，就这样静静地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氏先开口了：“阿羽，阿娘也舍不得你啊！”说道这句话时，甚至几近哽咽，直到说不下去的地步。 苟羽就在黑暗中默默地等着，等着王氏平复心情。 “阿羽，婚姻嫁娶，可以说是咱们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了。阿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也是个爱学的，和你正配。虽然阿娘也想在多留你几年，但是东海王身体要不行了，你姑母想要你姑父看到阿坚成家。” 听到这些充满封建伦理和饱含着一个母亲的爱的话时，苟羽心里有些许涟漪，保持着自己的懂事好孩子人设安慰母亲道：“阿娘，阿羽知道的，阿羽明白。就像阿娘说的一样，表哥丰神俊秀，是人中龙凤，本就是良配，阿羽嫁过去了，自然是不会受委屈的。再说了，东海王府和咱们家如此亲近，日后来往也是方便的。阿娘，别伤心了！” 王氏对如此听话的孩子又放心又心疼，于是就放心地说：“那阿娘不日就着手为你准备嫁妆了，定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受委屈。” 苟羽马上装出一副似乎要睡过去的表情，王氏见了，也就马上让苟羽躺下睡觉，然后自己走了出去，不让自己打扰她。 终于，苟羽的闺房中只剩下了她自己。周边静悄悄的一切都在促发着苟羽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