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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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名字 日子顺理成章的过着,水碧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满口的公子,怎样也不肯改口;裴明苍天天来给他换药,又不让他咬唇压下声音,似乎非得听到他痛苦呻吟才满意,他也搞不明白这是否是他的主上的小爱好。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拥着暖和的被子,窗外洩进些许阳光,将房内一部份打成金色,明明难得什么事也不用做,还能吃上想都不敢想的美味食物,他却只觉得心头发慌。 七八天过去,他的伤口结了一层痂,也不那样痛了,总算能将自己撑着坐起来,然而还是不被允许随意下床走动,只能乾躺在床上发呆。 这样的生活,又算什么呢? 对于残酷的未来,他早有心理准备,却不曾想过这样的待遇,如一把悬而未决的大刀横在头顶,不知何时裴明苍兴致来了,就要落下。 过去三年里,他从没有拥有过一张像样的床,夜间寒冷,他便只能双手环抱自己,获取一点暖意,小心翼翼的让自己能多休息一些。 于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并不习惯这张床,除了昏睡的时候,只要他醒了,便是觉得手足都无处安放,因此即便伤势再沉重,他也总想着要回去他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就算那里不太能遮风避雨,至少、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七上八下,又弄不明白主上的真意。 然而,对于他的请求,主上只是冰冷的扫了他一眼:「你最好习惯躺在床上,还有,被子也给我乖乖盖好。」 他无措的躺着,看向主上那冷硬的侧脸,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敢有丝毫违背主上的话。 *** 这日换药过后,他难得没有因为疲倦而昏睡过去,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主上,奴的伤已经好多了,是否──」该去工作了? 其实动作稍微大一点还是相当疼痛,但他寧愿累一些,也好过不明不白的猜测着往后的日子。 他还没说完,便被裴明苍强行中断:「好多了?」 他訥訥点头,正想要说什么,裴明苍瞄了他一眼,抬手就丢了一本书在他床边的小几。 「泽儿如此间不住的话,本座倒有一事。」 泽儿?易和泽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撑的更圆了,傻愣愣地看着裴明苍。 他的主上似乎也看出他的疑惑,漫不经心的解释:「本座身边怎能有阿喜这种庸俗的名儿,瞧你原先名字还行,就勉强先将就一下。」 他到裴明苍身边服侍也有一个多月了,不是一直都叫做阿喜吗?他下意识有些抗拒,不愿让这个代表着过去的名字又重新贴回自己身上。 裴明苍却也不等易和泽回应,自顾自又道:「本座最近想读点东西。」 易和泽顺着裴明苍的视线落到小几上那本书册,看上去不算太厚,用个深色的书皮包裹着,上书《江湖搜奇》,也不知内容为何。 「给你几天把它看完,说给本座听。」 「啊?」出乎意料的要求,理所当然的口气,易和泽再次呆住,迟疑地看向裴明苍,只觉自己耳朵似乎出了些差错,才让他听到了某些离奇的话。 「怎么,不听话?」 低沉的音色微微扬起,像小石子扔进水池激起的小小水花,易和泽感觉心也跟着颤了颤,歛下眼,小声道:「遵令。」 注视着依旧猜不透牌理的主上离去,易和泽伸手慢慢将那本书取了过来。 苍白的细瘦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茧,还有许多伤痕,搁在古朴的书皮上,依旧显得相当刺眼,然而,这也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被允许触碰书本。 想起方才他的主上念出自己原来名字的低沉嗓音,他伸手摸了下喉咙,试着也跟着吐出自己的本名,声音随着喉头的震动出来的同时,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音调不对,节奏不对,哪里都不对,哪里都陌生。 原来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已经不能习惯自己的名字了。 *** 裴明苍走出安置易和泽的房间,却并不去主厅处理事务,而是来到教内势力边缘的一处断崖,那里狂风捲着落叶,颳的脑子都能清醒。 然而他心神依旧烦躁,索性就着那一方之地,练了一套拳。 拳脚生风,带动一旁老树的枝椏一同颤动,扑簌簌落下满地叶片,他的思绪却始终无法聚拢,而一直回到让他心烦意乱的人身上。 那张彷彿就要陷入床里的苍白脸蛋,还有空落落茫然的神情,只有他巴掌大的小脸瘦的没了rou,只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细胳膊细腿,瘦骨嶙峋,他摸了个遍,越加想把人养肥些,至少抱起来舒服,心里头也舒坦。 在仇恨之前,首先那人得先活着,不是吗? 盘算着让风鸣把凌云深找过来,裴明苍皱眉,还有阿满,也得一起看看。 「主上。」 裴明苍转过身来,脸上神情并无波澜,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徐管事。 「小的听说那阿喜已经好多了,想将他调回外院做事。」徐管事不知向谁打听来的情报,见裴明苍迟迟没有动作,乾脆过来要人。 「还不急。」裴明苍淡淡道,也不欲多谈,踏步便想离去。 「主上!」徐管事突然大喊:「您莫不是被那贱人迷惑了?」混浊的眼珠子里有着刻骨的恨意,仇恨喷薄而出,有那么一瞬间,裴明苍感觉到那老人已经沉陷在那往事里,依旧固执地寻找如今早已不在的兇手。 「徐伯,你干涉太多了。」裴明苍停下脚步,声音微冷。 徐管事忠心耿耿,在裴家被灭门后,他一心追查兇手下落,天南地北,数载寒暑,不曾放弃,若非徐管事,他也没那么快就能报仇。 他感激徐管事,入主天华宗后,便让他领了个职务,让他安养终老,但这不代表徐管事便能对他指手画脚,尤其是在他心情如此烦乱的现在。 「灭门之仇,本座不曾忘记。」裴明苍抬眸望向天际:「本座自有料理他的方法,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活着,不是吗?以后也不必叫他阿喜,他就是易家人,理所当然要背负着名字过下去。」 「原来如此,小的明白了。」徐管事得了答案,勉强同意他家小少爷、如今的主上的说法,便行了个礼,目送着裴明苍离去后,他又走到崖边老树下,安静地任由狂风打在那老态龙钟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