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⒛蒸汽世界,叔父和他的三个便宜养子⑹

    20

    十五年前,费南多恩二城贫民窟——

    在安东尼奥的记忆里,贫民窟的冬天永远是最寒冷的。近海的城市没有足够多的木头,也没有充足的煤。每个冬天都有衣着单薄的老人盖着积雪蜷缩在墙角,每个房子的缝隙里都有着饿狼般的绿光。如果有给城市居民运煤的大车经过,那些眼睛泛着绿光的人就会从屋子里跑出来,拿长长的棍子去够大车上露出的煤。

    而那些棚屋之间的阴暗小巷里,总是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惨叫,乞求,绝望的呻吟。飘零而下的,除了雪花,还有生命。和屋子一样狭窄肮脏的巷子里,在冬天成了罪恶的冰箱,留存着一个冬天的罪证。

    在贫民窟和城区的交界处,穿着拼接棉衣的少年站在屋檐下,旁边有个戴着帽子的小孩在看地上冻成冰的污水,小孩的帽子里塞着报纸,纸张裹住他冻红的耳朵。

    “里奥。”比小孩大一些的安东尼奥开口,他看见了大路上花店扔过期花的车,“你赶紧去垃圾场抢花,叫上马修一起。”

    帽子塞报纸的小孩哦了一声,赶紧跑去找小伙伴了。

    冬天的花就算是病花烂花也是可以卖的,和花店那些买回家可以摆几天的不同,这些花是给那些没多少钱但是想有生活情调的下层平民准备的。

    安东尼奥大冬天的在外是在找目标,他要偷东西,冬季的白天没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他这样十几岁出头的小孩做了,贫民窟为了活什么都得做,不管是捡垃圾偷东西还是抢劫都是为了活下去。

    现在的天还是亮着的,安东尼奥要等天色再暗些再动手,这样他的棉衣就不会那么明显。

    “呦,这不是小安东吗?”

    有人靠近安东尼奥,一个身上穿着完整大衣胡子拉碴的男性贴上少年的身体。腰上有手在摸,可两具尸体贴着好像产生了热量,安东尼奥就没拍开腰上的手。男性看着少年稚嫩美好的脸蛋,虽然是在贫民窟,但安东尼奥很自力更生,比那些只捡垃圾和乞讨的小孩要有rou的多。

    “太久没见了,我可想死你的屁股了。”

    “现在不做,晚上才可以。”安东尼奥皱眉,这才拍开男性的手。“而且钱不多我是不会接的。”

    男性yin笑着摸上少年的屁股,安东尼奥习以为常,继续观察对面的店铺和行人。

    “男的还是和女的不一样啊,我想起你mama了,她死的时候我们好多人都伤心了呢,毕竟这里没有那么漂亮的娼妓了。好在她死了有你接班,就是少了个洞。”

    安东尼奥充耳不闻,发火会更饿,在贫民窟,怒火是换不来东西的。

    等男人走了天色也暗下来了,安东尼奥摸了摸被头发挡着的耳朵,吐出一口白气往城区里走去。

    他是个好看的孩子,但他的容貌在贫民窟里只会是毒药。即便枝头的花再如何美丽,干瘪的枝叶,腐烂的根茎,这样的植物迟早有一天也会枯萎。如果有人愿意给花一点阳光,一捧干净的水,哪怕四肢已经腐烂,花也想试着离开带着病菌的泥潭。

    安东尼奥一路过来摸了不少东西,镀金怀表,不知道真假的钻石胸针,金戒指银戒指,还有手链等等。逛了一圈的安东尼奥准备收手,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巷子里有什么东西。

    一辆汽车,除了下面带泥以外哪里都好。安东尼奥给车场当过学徒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台好车。好车用的都是血油,哪怕只是一瓶也能卖出好价钱了。

    安东尼奥去垃圾桶里翻了翻,拿出几个还算干净的玻璃瓶,见四下无人,才偷偷摸摸的溜到车屁股打开盖子偷油。

    一瓶,两瓶,三瓶,三瓶装好血油,安东尼奥站起身,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妈的,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贫民窟少年抱紧玻璃瓶,从怀里掏出小刀藏在对面的视野盲区里。他的眼睛转动,没在这里发现其他人。

    他看见了吗?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安东尼奥开始打量对面的男性,戴着帽子,那上面挂着寡妇戴的黑纱所以看不清脸,很高,非常高,似乎是长发,头发都绑到了脑袋后面。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布包。一身考究的西装配大衣,围巾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看衣服知道是有钱人,应该是车主,可为什么他走路没声?这地上可都是雪啊。

    “你的车真好看啊,先生。”

    安东尼奥微笑起来,希望降低对方的防备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跑路。

    “你多大。”

    听见这话的安东尼奥一愣,他缓步向外挪,看见那人没跟来内心松了口气。

    “十二十三左右。”

    “会带孩子吗。”

    安东尼奥好像知道对面为什么问他这些了,有钱人家会找一些小保姆照顾孩子当玩伴,但那些都是女孩啊,虽然安东尼奥还没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男孩了。

    “会,我有很多弟弟meimei。”有工作的机会安东尼奥不会放弃,虽然他刚刚在偷人家的油。

    男人的怀里发出低低的声响,那是婴儿梦中的呢喃,安东尼奥意识到那布包是一个孩子。头戴黑纱的高大男人在婴儿身上拍了拍,语气有些不悦:“你教他们偷东西吗?”

    大冬天的,少年后背唰的冒出一层冷汗,他抱紧玻璃瓶转身就跑,结果刚跑出巷子就被人按进雪地里。

    被抓住的安东尼奥才发现这条街不知何时被一群穿着深色西装的人围住了,看见他们胸口统一的花纹安东尼奥知道他完了。是费南多恩家族的人,只有家族的人才可以在衣服上绣家徽,刚刚他没在那个男人身上看见类似的花纹,不然他一句话也不会说直接就跑,虽然结果可能不会变。

    通体黑色的汽车缓缓驶出巷子停在安东尼奥面前,家族成员拉开车门,坐在后座的男人把婴儿放在腿上,一只手按在上面。

    “家主,抓住他了。”

    家主?

    安东尼奥瞪大眼睛。

    费南多恩的家主,这座城市的主人?他倒了八辈子霉会在这一天偷到主人的车上。

    贫民窟的孩子嘴唇发白,即便被按着也在止不住的发抖。他觉得他要死了,要不是他这几天只能舔冰吃雪补充水分,现在他都尿出来了。

    车后座上的男人打量着少年,漠然的眼神被黑纱遮盖。

    “交谈时留在原地,是礼貌。”

    什么?

    安东尼奥眼眶干涩,呆愣的看着那个男人,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刚刚的问题。

    他急匆匆开口喊道:“我没主动教他们,他们想学我才会教的!”

    男人没再说话,但安东尼奥知道对方是在估价他。

    等待命运抉择的时间无比漫长,安东尼奥从未信仰过任何神,但他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向众神祈愿。

    至少让我活下来……

    终于,那道男声再次响起,城市的主人对少年说。

    “要来费南多恩吗?”

    费南多恩主城,平民区——

    顶着下午的小学,骑着自行车的报童在十字路口停下,他挥舞手中的报纸,车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放满了报纸。

    “号外,号外!最新《菲恩午报》,费南多恩家主在中立城遇袭!家主宣称如果主谋家族不公开承认袭杀,就将对参与者开战!”

    等待交通指挥的人群sao动起来,一枚枚铜板落入报童的口袋,灰色的报纸很快出现在每一个人手上。这样的场景出现在费南多恩所属的每一座城每一个辖区里,变动的浪潮将从这里掀起,席卷这并不完全的世界。

    主城的中心医院,一个偏僻的房间,卡纸与报纸堆叠,碎屑躺在垃圾桶里。剪切纸张,围绕细长的纸杆卷起。把边缘轻巧翻卷,显露出内里红色的纸芯,一朵纸花就这么出现了。

    安东尼奥摆弄着手中的纸花,听到房间的门被打开。他抬起头,看见来人时愣了一下。

    “……叔父?”

    “嗯。”一身宽松羊毛衫的纳斯塔奇亚走到安东尼奥的床尾,打量着这位有段时间未见的养子,两个都死里逃生的人在病房里对视。

    “修养的怎么样?”

    “一切顺利,劳叔父挂心了,您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安东尼奥握紧手里的花,拳头下压着的报纸正是医院外在卖的《菲恩午报》。

    上个月又一个被工人暴动的家族袭击了费南多恩的领地,当时在巡视第七新城的安东尼奥被刺杀者盯上,最终断了腿昏迷不醒,不久前才从七城的医院那里回来。

    德里克准许养子不工作好好治疗,但安东尼奥闲到心慌只能做些手工缓解。此刻突然见面,安东尼奥不想在叔父面前露出这副无用的模样,他应当一直是叔父身边那精明能干的经理。

    纳斯塔奇亚看出了安东尼奥的心思,他轻笑着把手放在养子打石膏钓起的腿上。安东尼奥看着那只手,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但叔父只是把手放在上面,并没有对他的断腿做什么。

    “没想到我会来?”

    安东尼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过去除了雅尼,他和罗宾受伤了叔父都是不会去看的,他就是觉得叔父不会来,才敢在房间里做这些在家族里被认为是懦弱表现的,女人才会做的手工。

    纳斯塔奇亚拿起桌子上一朵纸花,手指轻抚它的花瓣,指尖伸入花芯拨弄,将花朵撑的更开:“做的挺好,我第一次看见罗宾的时候,他也在卖这种花,可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他在手工上有什么天赋。”

    第一次……

    安东尼奥想起自己与叔父的第一次见面,那实在是难堪的一幕,和卖花小男孩罗宾比,他给叔父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而纸花,这明显是过去安东尼奥做出来让罗宾去卖的。

    安东尼奥被叔父带走的那天,罗宾这个给人跑腿的小孩在当报童,一束纸花等于一份报纸,买两份报纸送一朵。那时候安东尼奥白天行窃,晚上就拿卖剩的报纸做纸花,有些有点小钱又买不起真花的人就会买它们。

    “我一直以为这是哪个女孩做的,它们很漂亮。”叔父似乎把手中的的纸花当成了真花,低头轻嗅,只有报纸上油墨味。

    安东尼奥呼吸不由得放缓,他看着叔父拨弄着那朵花的花瓣和花蕊,他嗓子干哑道:“您的心情好像很好。”

    好到愿意来看不成器的怀有不伦之心的养子。

    “雅尼回来了,看见长大的孩子,当叔叔的当然高兴。”纳斯塔奇亚把那朵花插进床头空荡荡的花瓶里。

    “是吗,看来弟弟这次的实践成果很让叔父满意啊。”

    “满意算不上,至少没搞砸。”

    从怀里摸出一盒香烟,细长的烟卷含在唇齿间。打火机咔的一声打开,火苗抖动,点燃了烟头。等到吸了第一口,长发的男人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不该在病人面前吸烟的。”

    看着叔父从唇上拿下那支烟,安东尼奥下意识伸手拉住叔父的衣袖。

    “不用在意的,叔父。”

    男人俯视着他,一双银眸看不出情绪。安东尼奥缩回手,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长发男人用牙齿咬着烟,低声笑起来。

    “馋了?”

    安东尼奥注视着男人的脸,叔父一头浓密的卷发搭肩上,那金属色的眼像是蒙在雾里,让他看不清。十几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的时间好像停下,一直是第一次在安东尼奥面前掀起头纱的模样。

    长子缓缓松开手,手指蹭过叔父的手背。

    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短暂的隔在养子与叔父的视线之间。叔父拿下嘴里细长的香烟,将留有一点咬痕的烟嘴调转位置,对着养子的唇。

    安东尼奥仰视着叔父,他往前倾身张开嘴,嫣红的舌尖压在齿上,纸卷的烟嘴点在他舌上,整支烟被带向养子口中。安东尼奥眨眨眼,避开了与叔父的对视,慢慢的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

    他确实馋了,需要些能充满他空虚身体的东西,香烟,酒,一个吻,甚至是性爱。

    “这支就给你了。”纳斯塔奇亚挥挥手,都没给安东尼奥道别的时间就离开了。

    安东尼奥到嘴边的话随着那人离开而咽回,他松开手看着掌心里不成样子的纸花,咬着烟一点点把它复原。歪斜的残缺纸花被插入瓶中,与那朵完好的纸花在一块。

    “真美丽啊。”

    注视着那两朵花,安东尼奥含着烟嘴低声说到。

    叮铃铃铃——

    一个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突兀的铃声有些刺耳,安东尼奥含着烟拿起听筒,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的飘在空气中。

    “好久不见,想我没啊安东大哥……

    你之前想找的私人土地我有眉目了,有几个卖家,位置靠海远离费南多恩,但他们想知道你的真实信息……

    你要的假身份也准备好了,你确定要用假身份购买吗……

    安东大哥,你真的决定了吗?”

    叔父。

    安东尼奥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听着电话想起那个男人。

    如果叔父刚才没走,他听见这通电话会是什么反应?是会质问我还是……

    杀了我?

    长子抬手捏灭烟头,指腹烧灼的疼痛让他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