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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其实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宛如美梦一样按照禅院直哉所想的那样发展着。

    十六夜爱子对他的宠爱倍增,这几乎让骄傲的狐狸把自己的尾巴都翘上了天,总感觉自己在大宅子里的地位直线上升,随后就自动把自己代入进了十六夜家正室的角色之中。

    而他代入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处理接触花上慎的问题了,那个Omega在十六夜爱子身边多晃悠一秒钟,他就有一秒钟的不放心。

    于是禅院直哉成功把他心里的这个小疙瘩给解决掉了,虽然这其中的过程他并不觉得光彩。

    身为十六夜爱子的Omega,他的后盾和立足之点当然也就是他的Alpha了,自从上一次爱子在神来社家里跟他发过火后,虽然小少爷依旧是专横跋扈,骨子里自大高傲,嘴巴上还处处不饶人,经常把下人们得罪个遍,但和原来相比已经算是收敛许多了,他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总是在边缘处试探但也不去做出什么真正过分的事,于是对于花上慎,他也没有直接脏了自己的手。

    他花费了接近一周的时间才让爱子把那个Omega送了回去。

    起先女人是滴水不漏完全不答应的,说是因为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定要确保花上慎不能给十六夜长谷提供任何的信息,禅院直哉虽然理解,但心里却依旧不舒服,他可不是一个能藏住事的人,在十六夜爱子不在的白天时段,他的不满是完全写在脸上的,这每天闲着也是闲着,便缠着爱子要将他赶出大宅随便找个地方找人看着,女人每次一拒绝他,小少爷就会被气得要死,再被十六夜爱子轻轻一挑逗,几乎立刻就能掉下眼泪,一半是愤怒焦灼,一半又是委屈羞愧,明明因为这件事都狼狈不堪了,却还在发完脾气后试图维持自己的脸面,转过头来拼了命不让爱子看到自己哭得可怜的脸蛋儿和红肿的眼睛,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可在同时,禅院直哉又是那么轻易就被哄好,这就导致这件事情变得循环反复起来,Omega竟然也不觉得厌烦,一边一边地询问后被拒绝,拒绝后再生气,生气后又自己哭,但最后又被哄好,这么一周下来,禅院直哉倒是乐此不疲,十六夜爱子却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

    禅院直哉成功将他这个情敌赶出了十六夜大宅,并对此十分自豪。

    之后两人又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十六夜爱子就再也没回到过十六夜家的宅子里。

    在她第一天没有回来的那个夜晚,女人还给他发了信息道歉,说是在北九州处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坠落的神明,她要紧急前往那处处理,禅院直哉当然是不开心了,在短信里发着发牢sao的话,心里还想着等这个不守信用的女人回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可没想到,自从那一晚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十六夜爱子的消息了。

    像禅院直哉这种对爱子的痴迷程度已经可以用病态来形容的人,一点点的不对劲,他都能立刻觉察出来,在原来,无论十六夜爱子的任务都多么的棘手,处境有多么的危险,她从来没有过不回他短信的时候,在小少爷强烈的要求之下,爱子或许已经习惯于每次任务开始之前告诉他,完事之后再跟他报备的日程,可是这次,唯独这次,她什么也没说。

    禅院直哉先是愤怒,气到短信电话狂轰滥炸,这渐渐的,这份愤怒逐渐被不安与恐慌所替代,十六夜爱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那在黑暗幽闭的角落里偷偷生长的霉菌一样,一旦冒出了绒绒的头来,就很难再被清除干净,尽管禅院直哉并不愿意相信十六夜爱子这般强大的Alpha会出事,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足以让他崩溃了。

    在十六夜爱子失踪的那一晚上,禅院直哉将十六夜宅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审问个遍,二十年来的大少爷可不是白当的,对于质问和斥责他向来都是最出色的,尤其是趁这个机会,他狠狠地报复了上川海渡一下。

    老头子不姓十六夜,自然是无法反抗身为特一级咒术师的禅院直哉了,狠戾的Omega不费吹灰之力就折断他的一只胳膊和一只腿,精致的木屐此时变成了最狠毒的凶器,男人抬脚狠狠地踩在上川海渡的断骨处,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用力之大竟让那木屐的前齿处陷入进管家的皮rou之中,琥珀色眼眸深处已经被愤怒填满,那副凶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要把那家伙碾碎一样。

    “爱子呢?爱子呢?我问你,十六夜爱子呢?!”

    禅院直哉嘶吼着,只感觉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向了心脏,那里砰砰直跳,几乎是要撕碎肋骨,从他的胸腔里冲了出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质问,无论他怎么发狠,答案却永远只有一个———不知道。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一切的一切都错了!

    这绝对不是禅院直哉杞人忧天,与十六夜爱子在一起相处那么久,他都已经把女人的习惯与性格刻进了骨子里了,生命与身体都完完全全属于她这一个人,像是弦月的影子一般,根本无法从记忆中挥去,所以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爱子可能会做很多让他不情愿的事情,但不可能会就这么消失。

    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禅院直哉已经焦虑得快要疯掉,所以的理智都被他抛置于脑后,没有计划,没有帮手,不过是从十六夜家装了一些他自己根本不认识的武器,就准备出发去北九州找十六夜爱子。

    其实他害怕得要死,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十六夜爱子出了什么事,再也回不来了,他就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若让他离开爱子,他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就在他准备出发之时,他的父亲,禅院直毘人突然来到了十六夜大宅里,与之相伴的,便是十六夜长谷了。

    在禅院直哉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明了了……

    十六夜爱子驯服了他,为了十六夜爱子,高傲嚣张的小少爷可以心甘情愿地收起自己的獠牙和利爪,只想他唯一的主人露出肚皮来,可是若是面对其他任何人,他都是会毫不留情地腰断他们的脖子。

    禅院直哉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破,酸涩的血液渗进他的口腔之中,指尖被气得颤抖,紧紧地抓住和服宽大的绣有神鸟花纹的袖口,指骨凸起,狰狞得恐怖。

    “爱子呢?你们把爱子整到哪里去了?”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可怜得颤抖,于是紧咬着牙关,艰难但又坚定地吐出了每一个字。

    十六夜长谷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老谋深算的嘴脸,那家伙不会抬起眼眸轻轻扫了这边红了眼的禅院直哉,随后便就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敢?!”

    一见十六夜长谷这轻蔑的举动,禅院直哉的脑袋嗡的一下,炽热的血液在Omega体内不断翻腾起来,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他大步向前,已经准备好了抽出他藏在和服襟带下来的短刀,这是十六夜家里的神器,是可以真正伤害到神明的后裔的武器,一击毙命,他早就应该杀死这个家伙了。

    “禅院直哉!” 只听他父亲大声训斥了一声,一些模样奇怪的式神就凭空出现把他团团围住,“冷静一点直哉!想清楚你在做些什么———”

    冷静?冷静?事到如今他还怎么能够冷静?

    当年把他送进十六夜家的人是禅院直毘人,一年之后让他不断接近爱子的人是禅院直毘人,前些日子让他要想方设法怀上爱子孩子的人也还是禅院直毘人,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却还说让他冷静?!

    明明是他把自己推入地狱之中,现在他终于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已经完完全全真正爱上了十六夜爱子,而他,他竟然敢让他冷静?!

    “我再说最后一遍!十六夜爱子在那里?!”

    他藏着襟带里的和服里的短刀已经转换了个方向,直直朝向了禅院直毘人,愤怒使他琥珀色已经染上了血红,血也直直涌上了他的脸蛋儿,白皙的皮肤泛着红,一直蔓延到他耳后的发根处,后牙根处发着酸,嘴唇抽搐着,他气到几乎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禅院直毘人的瞳孔微沉,陷在干瘪瘪的眼眶内,犀利又狠戾的目光如一支沾满鲜血的利剑一般扫向了他唯一的嫡子。

    他先是向十六夜长谷点头示意摆了摆手,对方冷笑了一声,围在禅院直哉身边的那些蓄势待发的式神瞬间消失了,他淡淡扫了Omega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静寂空间之中只剩下禅院直哉和他的父亲,两人对视着,视线宛如闪电一般激烈,沉默了几秒钟后,禅院直毘人叹了一口气。

    “十六夜爱子她……”他顿了顿,去观察禅院直哉的反应,“她已经死了———”

    …………

    什么叫做?死了?

    禅院直哉骤然呆住了,大脑里一片的空白,甚至有点不太认识死亡这个词语了,有什么东西在静脉之中膨胀开来,逐渐沸腾起来向身躯扩散,身体飘飘然的,仿佛在混沌的黑暗之中轻轻坠落,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禅院直毘人,他太能读懂他父亲的表情了,他不是在开玩笑………Omega眼圈已经红透了,原本总是美丽的脸蛋儿此时变成了惨白,嘴唇枯萎地颤抖。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十六夜爱子啊,那强大到恐怖的神明的后裔啊,她那么轻松就可以杀死那些邪物,那么轻松就可以拯救他的姓名啊,她怎么可能死呢?她怎么可能死呢?

    ………

    十六夜爱子,他的Alpha,怎么可能抛下他呢?

    他刚想开口继续询问却被他的父亲打断。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骗你吧……”老人缓缓开口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堕落的神明,她不应该轻敌………”

    禅院直毘人话还没说话,禅院直哉就掏出藏住的那把短刀,不顾一切,发了疯一般直直冲了上去,用锋利的刀刃抵上他父亲的脖颈处,琥珀色的眼睛里是由愤怒和痛苦交织而成的混乱,他的大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眼泪已经从他凝滞已久的眼睛里堵不住地流出来,视线逐渐模糊了,到最后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闭嘴!闭嘴!闭嘴!”他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和理智了,平日里高高在上体面又骄傲的小少爷已经变成了一只扭曲的疯犬,不顾形象地形象大叫着,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可其实他甚至已经拿不住那把刀了,刀刃随着他的指尖颤抖着,抵在禅院直毘人的脖颈上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即使他发狠,也见不到一滴血。

    禅院直哉的心脏已经颤栗到让他感到疼痛,那由他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忍耐已久的仇恨逐渐占据他的大脑,不可遏制,像是奔涌而来的打着漩涡的浓绿色海潮,重重叠叠翻滚不已,迅猛凶戾地冲决出来,洗涤了他所有的理智,让他绝望到了疯癫。

    可是崩溃尖叫又能怎么样,他看得清楚,禅院直毘人没有在骗他。

    爱子死了……?他的爱子死了吗……爱子要离开他了吗………

    胸口不断剧烈起伏着,泪水几乎要流干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此时的禅院直哉已经完全把他先前对他父亲的顺从与恭敬抛置于脑后,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被他自己打破,身体里残留的只剩下对十六夜爱子的爱,他不愿意相信,也不能去相信,他太害怕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他的Alpha,害怕再也闻不到那梅子清酒味,再也感知不到那冰凉的体温,再也见不到那红色的眼眸,他害怕他所依赖的这一切都会在顷刻之中消失,当好不容易重新被建立起来的信仰再次崩塌之时,他一定是活不下去的了。

    禅院直毘人安静地注视着他这个嫡子精神崩溃的过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就打掉了禅院直哉拿在手里的短刀。

    Omega崩溃到站不住脚,双腿软得像是柳条,狼狈不堪地跪跌在了地上,短刀掉落在紫檀木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地面又光又亮,在从薄纱似的纸窗中折射出的寡淡的阳光下发着细闪,禅院直哉空洞地睁着眼,任由那刺眼的闪光钻进他不断涌出的泪水中,身体里哪里都疼得要死,像是死亡再逼近,连脉搏都破碎开来。

    求求了,谁来告诉他爱子还活着,求求了,爱子快回到他的身边吧……

    “直哉啊——”禅院直毘人蹲下身子与禅院直哉平视,雄厚的声音传进Omega的耳朵,“你好好感受一下吧,Alpha和Omega之间若是有了终身标记后,两个人就应该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尤其是对于十六夜爱子这样神明的后裔的信息素———”

    他顿了顿,像是在观察禅院直哉的表情。

    “信息素就像是印迹一般,如果她还活着,你就一定会感知得到的。”

    瘫倒在地上的Omega身体一颤,双手疯狂地去抓撕着地板。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梅子清酒味只剩下残存在他体内的浅浅印记,除此之外,哪里都没有了,无论他怎么尝试,他都再也感受不到他的Alpha了。

    十六夜爱子死了。

    突然间,禅院直哉抬起了他几近抽搐扭曲的脸蛋儿,眼前禅院直毘人那张布满皱纹的丑陋脑袋竟然变得清晰起来,他仿佛听见了自己那急促的呼吸声,血管里炽热的血液奔腾着涌向了他的大脑,一下一下牵扯着他,下一秒,男人突然向前扑了过去,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得将禅院直毘人撞到在地,颤抖着的双手死死掐住了他父亲的脖子。

    “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是你是你——”

    被禅院直哉自己狠狠咬破的嘴唇鲜血直流,嫩rou已经翻出,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禅院直毘人的脸上,琥珀色的眸底倒映着暗红的血色,手掌宛如钢铁一般坚硬,死死地衔住那脖子,双臂的肌rou因为使出全力而胀起,青筋恐怖地凸起缠绕在上面,指尖几乎是要陷入老人干瘪的皮肤里,直至要将他的脖子整个掐断。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切断,一个声音反复在叫嚣着———杀了他。

    他要杀了禅院直毘人,杀了他之后再杀了十六夜长谷,还有那个他憎恨已久的上川海渡,和总给他添堵的花上慎,他要把他们全杀了,杀死之后再把他们的心脏掏出来了放在地上踩,让最恶心的蛆和腐虫吃掉他们身上的每一处rou,喝掉每一滴血,他要他们全部都死,全部都去死,把他们都杀干净之后他就要把十六夜爱子带回来,一定要有办法的,神明的后裔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他一定会复活她的,一定会的!

    禅院直哉这一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崩溃和仇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要杀人,铺天盖地的痛苦已经把他整个人都席卷,他要所有人的付出代价,一个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