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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三说得极为轻巧。 可是井九不信。 阴三转过头,本想走,却被捏住了后衣领子。 井九将他提溜过来。 阴三很是无奈,他摆手,说道:“确实没甚么。”井九不想听,只是沉默着伸出一指,点在阴三的脖颈出。 井九说道:“是剑伤。” 阴三说道:“是啊,当然是剑伤。”这又有什么好检查的呢?阴三笑道:“难道你连我说的话也不信?” “......”井九松开了手,沉默片刻,说道:“不信。这剑伤,是有意为之。” 所以并非阴三所说的,是小姑娘试剑不打小心、擦伤了。 阴三听了他的话,却是又大笑起来,他似乎很是高兴,笑声惊起几只停泊的水鸟。 阴三眉眼含笑,不由发问:“难道你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井九想说是,看着阴三笑意盈盈的眼眸,却是说不出口了,他沉默许久,才闷闷回答:“没有人教过我。” “我教你啊。” “嗯?” 井九似乎是不解,又看向他。 阴三比起大拇指,另一手叉腰,笑得有趣,他又解释一次:“我说,我可以教你呀。” 一点残阳余晖落在阴三发间、使得他看起来格外好看。 井九盯了他很久。 阴三笑道:“不喜欢?” 井九说道:“只是觉得你也不擅长。” 阴三好奇地问道:“为何觉得我也不擅长?”他仔细思考许久,又掰着手指与井九算他的朋友,村庄的老人老太,还有那些外来的人......对比起来,井九方才才说——在此地他只熟悉阴三。 井九想这不一样,好吧,虽然他确实不擅长交朋友、也不喜欢人情世故,然而他这般对那人说的理由,却是:“我和你的关系。” 阴三问道:“我们?” 井九点头。 阴三笑起来,他提着鱼,用另一只手去挽井九手臂:“自然是朋友。” 井九有些不高兴:“我标记了你。” 阴三说道:“不是大事。” “原来如此。”井九沉沉应道,随后,他若有所思,“你离开时,我在屋间闭关,听闻到两个字。” “哦?” “是‘景阳’。”井九说道,“你在我掌心写过的。” 阴三歪头,好似装傻:“有吗?” 那就算作没有? 井九有些记仇了。 只是他暂且按下不发,于是跟着阴三照旧去埋鱼、回去。 ...... 几乎所有的修仙者都知晓,灵气要枯竭了。 而高层的修士们更知道,飞升会带走一定的灵气,而灵气衰弱到一定程度、便无人能飞升。 朝天大陆已经千年未有飞升者了。 若是灵气真正枯竭了会如何?谁也料想不到那日完全情景,但可以暂且预测一些。 比如说,修士与凡人无异、倒时又如何与凡人共处......曾经这也是梅会的一项议题,可是如今禅子想起,却忽然好似忘却什么,只记得从某一年起,便无人再讨论了。 与之相对的,是梅会上中州派与青山宗愈发激烈争夺资源分配。 然而这误入的农庄,灵气浓度却极高。 也是因为这,所以在被农人带到小村居所后,在这日夜里禅子没有休息,而是即刻动身在村中走动。越是深入村中,他便越是觉得有些喜悦,但是这喜悦之中也有些恐惧——村中如此多的灵气是如何来的?为何灵气浓度如此之高,这村里还是只有凡人呢? 在村中走动片刻后,禅子发现了阴三。 禅子的鼻子动了动,他发现阴三身上的坤泽气息已经消失了,而井九不在这。 阴三确实是半夜一个人出来的,他披着披风,也提着盏灯,似乎正守夜。 禅子问起时,阴三只说:“那人在修炼呀。” 回去后井九给阴三擦药,二人忽的又吵起来。 阴三说井九小题大作,井九便说阴三容易早死。阴三于是嘲笑井九一个修士,怎么比凡人还怕死? 井九道他本就是这样,他不喜欢死,也不喜欢看到别人死。 阴三想到,你三番两次杀那两个魔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于是今日守夜,阴三一个人来了。 其实井九只是有些心烦,若是阴三问起,便会跟来,只是阴三没有问。 这点暂且不提。 禅子点头,表示了然。 阴三笑问他去哪?禅子只说随便走走。 阴三便问道:“要我带路么?” 禅子摇头,说道:“不必。” 阴三有些苦恼:“可是近些日子不大安全,许是先前的供奉不足,近日总有魔修来村中杀害村民。” 禅子说道:“你一个凡人与我说这些?”此时他觉得好笑,便拿着随手带的木棍挠了挠耳朵,吹灭上面沾着的灰。 僧人总有些怪毛病。 阴三便不说,只是微微一笑。 二人就此别过。 既然此地灵气如此浓郁,那便必定有一个力量并未衰弱、能够源源不断产出灵气的奇物,禅子预估起来,竟然觉得它能与中州派或是青山宗山下埋着的奇物相比。 这片土地下埋藏着什么? 禅子有些好奇了。 修士独有一套寻找奇物的方法。 禅子如今便用了这个法子。 地上显示出星星点点的光——这是灵气汇聚起来,用于指向源头——光点向着远处延申。 禅子沿着光点向前,走了半晌,忽地不知为何,天空越发暗沉,他抬起头,看见一片暗红的天。 好似一只巨大的眼珠。 刹那间,他好像不能思考,神魂都被拧住,身体只知道跟从本能,向前奔去。 由此看来,其实当时井九在河上看见那片血河时,表现已是极好。 禅子跑了好一段路,在面对那眼球时,他竟然觉得自己像个凡人,纵然是转生过一次,他的神魂意识大抵是不如暗天上的那位意识强大的,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禅子回过神,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祠堂。 祠堂的门开着,通往地下的道路也是开着的。 禅子看着那黑洞洞的入口,星点的光指向那里。他便继续向着光走,直到看见一座巨大的佛像。 佛像真的很高,而比起之前天空悬挂着的眼珠,这佛像的威慑力却也是丝毫不减。 如今禅子越发好奇,究竟是谁用奇物布置下了这个村庄。这是谁落下的棋子?自己又是不是棋盘中的一颗子?他很难再想,只是吞咽了口唾沫,看向了这立在眼前的奇物......那座佛像。 禅子伸出手,碰到了佛像。 灵气顿时汇聚起来。 这意味着,他能够取走这件奇物。 ...... 三更打鸣声响在村中。 阴三提着盏灯,却是没有巡逻,而是来到了池塘,坐到了树间。 他随手摘了片叶子,衔在口中,吹起了小曲。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看向暗沉的天,和天上巡视的眼珠,不由感叹出声:“人呐,最忌讳贪心二字。” 有人曾经对他说过:“你太贪心。”说完这句,那人也说:“你根本做不到。” 而阴三却觉得自己并非贪心,也并非坐不到,只是......他想起来,依旧有些伤感。 阴三从树上跳下来,叶子随风飘落到地上。 他捡起置于树旁的长竿,自言自语道:“鱼上钩了。” ...... “嘭”。 这大殿的门忽然关拢。 禅子收起灵物——那佛像在他指尖化作一具缩小的石头像,被他牢牢握在掌心。 他转过头,去推了推门,是能打开的。 禅子有些不解,心中一瞬间有过许多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推开门,准备离开。 只要得到了灵物,再离开,便无事。有了这强大的灵物,又将多少修士能触碰到飞升的边缘,又有多少人能飞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灵物虽然长在村中,可是村中全是凡人,又无能将它利用之人,自是要拿出去分享给大众的。 那些大众是修仙者,也有修仙者的凡人家属——毕竟修士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至亲考虑,就像禅子自己,算是转世重生,也有个捡到他的老和尚。 禅子握着石头像走出祠堂,发现天空一片红光。 村中的人都出来了,眼里也是一片红光。 禅子的嗅觉很灵敏,所以他闻出了他们身上浓重的尸臭。 这是怎么回事? 禅子没能知道怎么回事? 一片红衣衣角飘进他的眼中。 接着便是一柄长竿打在了他脑袋上。 禅子没能立刻看清那人是谁,却感觉到那熟悉的剑法。 万物一剑、万物皆剑,在此时禅子想起,这人一定是青山宗的人,将一柄长竿使得如剑一般利索,那人甚至是青山宗的祖师一辈! 禅子倒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乘船后消失的记忆。 他看着站在眼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红衣少年,想起前世的死仇、那不得不转生的痛苦。 “太平真人......”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而红衣少年只是微微挑眉,他笑道:“我如今叫阴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