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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剧情)

    林间微风徐徐,树下一坐一躺的二人之间却格外安静,良久才见凌渊俊朗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恍若没有听见思玟的话,自顾自往下说道:

    “你若不喜欢在南城待着,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东荒你已是见过了,遍地荒芜,无甚值得留恋之处,那我们便去西境,看大漠风烟、观长河落日,或者去北域,赏雪映长城,听星河涛声——”

    “我不是不喜欢这些。”思玟疲惫地打断他,一字一句道:“你如果没听见,我可以再说一遍、再说许多遍,直到你听明白为止——凌渊,我不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虽明白不该挟恩图报,但你哪怕还惦念着我曾经对你有过些许恩情,就放我离开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每说一个字,凌渊的脸色就更沉冷一分,到了最后更是阴郁得可怕,可转眼他又强迫自己重新笑了起来,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还没有原谅我,回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弄从思玟身上卸下的金环和花铃,隔着薄薄的轻纱怜惜地亲吻她身上的伤口:

    “如果你喜欢,把这些东西安在我身上也可以,你不是最喜欢以牙还牙吗?如今机会来了,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我什么都不想做,”思玟淡漠道:“我只想离开你。”

    凌渊亲吻她的动作倏然一顿,心中慌乱极了,手脚莫名有些发软,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自顾自地絮叨着:“……我明白了,你不仅气恼我,更恼南城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吧。空青、筱蕾,还有府里其他欺负过你的人……你放心,在咱们回去之前,我会处理好——”

    思玟的身体蓦地一僵,诧异问:“怎么处理?”

    凌渊见她终于肯用其他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心中自是欢喜,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你想怎么处置他们?你我彼此错恨,全因空青误我,我自不会轻饶了她,定要将她碎尸万段。至于其他看过你身子的人,我都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让你踩着玩好吗?这样再没人记得你屈辱的模样,再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这样他们便不能再议论你的是非。”

    自瘴气中催情的效果渐渐散去后便一动不动的思玟在听见他的话后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红晕缓缓退去的双颊蓦地一白,空洞无神的双目涌上了惊恐的目光。

    她狠狠推开凌渊伏在她身上的胸膛,看着他昏昧恍惚的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我大婚那日,南城大半百姓都路边观礼、你强迫我髡首刺字、游街示众的时候,也有无数人围观,难道这些人你都要挖了他们的眼割了他们的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激烈,面色不善,凌渊心中惶恐,以为她不满这样的处置,便慌乱地抱她入怀,迭声哄慰:“别不开心,你若觉得这样不好,我们换了其他办法就是,你想怎样都行,即便把他们全都杀光也——”

    “够了!”思玟怒斥一声打断他:“凌渊,你当真刻毒寡恩、不可理喻!南城百姓都是你的子民,这件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错处,给我带来屈辱和伤害的人从来都是你啊!”

    凌渊收紧双臂,更加用力抱住她:“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不开心……”

    思玟不再挣扎,声音冷厉而淡漠:“还有空青,即便她利用你、对你有所隐瞒,但这些年亦是护着你、处处为你着想,反是你对她的态度让人齿冷。今日你能如此对她,他日也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我……这样的你让我害怕!”

    她的声音虽不大,听在凌渊耳中却如惊雷一样令人心惊胆战。他忽然全身体发软,心底忽然生出难以忽视的惊慌和畏惧,甚至还有刻骨的悲伤。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他喃喃道:“从前我是被jian人蒙蔽……不,是我自己不好、是我眼盲心瞎,对你误会颇多,是我错了……我再不会如此了,你信我一次、最后给我一次机会,与我回家,让我好好弥补你。”

    思玟轻嗤一声,脸上神情说不清是疲惫还是厌恶:“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也不想回去。不管你从今以后待我如何,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想起过往在你脚下为奴的日日夜夜、想起过往受到的yin辱和折磨,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带给我的痛苦。”

    她闭着眼睛无声地笑了笑,复又开口,语气已经平和许多,宛如面对一位久别重逢的旧友:“阿九,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换了你是我,如果有人不顾你的意愿、以爱的名义设计你陷害你,迫你为奴为畜,欺你辱你、碾碎你所有的尊严和傲骨,你会如何?你肯不计前嫌地与他继续生活下去辗转缠绵吗?”

    “我、我不……”凌渊怔然无语地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慌乱无措、没有一点办法,语无伦次地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被迫脱掉衣服,在身上留下耻辱的印记、戴上恶心的yin具,就连头发都被削得一根不剩,还要被迫在众人面前露出最yin贱的模样供人取笑欺辱,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煎熬吗?”

    凌渊口不择言地辩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告诉我你很难受,我或许也不会——”

    “哈!”思玟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嘲:“大婚当日我只是抬头看了你一眼便遭你训斥、筱蕾和云系舟成亲那日我本无逃跑意图,我哭着向你解释,你却不问缘由强行用药窜改我的记忆……种种屈辱和折磨数不胜数。后来即便我逃出南城,也常常噩梦缠身,梦见你手持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朝我逼来,我害怕极了,整夜整夜睡不着,生怕你追来。一开始我还天真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为自己正名,再怎样痛苦我都忍下来了,可是现在我已经很累了,我只想安稳自由、无拘无束地多活几天罢了。”

    “可以的!你和我在一起也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凌渊仿佛听见赦免自己的天籁,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松开思玟伸手探入自己怀中掏出锦囊并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献宝似地展开递到思玟眼前。

    “你看,这是你的良籍,我一直收得好好的,我把它还给你,把你的自由、身份和尊严全都还给你,你还可以做回金尊玉贵的赵家贵女。”

    被凌渊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薄薄纸片没有一片褶皱,微微泛黄的纸页上清晰地写明赵思玟的出身、籍贯和年龄,盖着南城官印,确确实实是她的户籍。

    再见失而复得之物,本该欣喜若狂,但思玟心中除了些许疑惑外,只有平静和释然。

    “你没有毁掉它?”她犹豫着伸手,抚上自己的名字,问:“那当年你当着南城官员和赵府上下烧掉的又是什么?”

    “是你meimei的良籍。”凌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急切道:“我这么喜欢你,怎可能真叫你难过?我只是太喜欢你、太害怕你离我而去,这才用这种手段强留你在我身边。”

    他俯身过来拉思玟的手,想把那张薄纸塞进她的手中,熟料思玟猛地抽回手,任那张象征着自己身份、尊严和自由的纸片无声地坠落在地。

    “你真可笑。”她说。

    “我的身份和尊严在十八岁生辰宴上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如今你给我的,只是书写在纸面上、无用的文字罢了,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怎么会呢!”凌渊急了,双眼泛起通红的血丝:“有意义的,有了它,你失去的一切就都能重新回到手中,我们也能重新开始……”

    已经摔碎的东西,拼凑得再怎样完整,都还会留下缺口。

    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必要。

    思玟终于摇了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说:“阿九,我方才仿佛听见你说你喜欢我?”

    “不错!”凌渊猛地坐直了身子,说:“我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你如果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如果你觉得不够,那我就每天对你说好几遍、说一辈子,说到你听清了、相信了——”

    “没有这个必要。”思玟淡漠地打断他,“我不喜欢你,也没这么闲每天听你说这句话,我只想离开你。阿九,你说你喜欢我,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该看她开心吗?留在你身边,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你就当满足自己喜欢的人的愿望,放我离开吧……”

    空气中静得可怕,凌渊张了张口,却久久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仿佛过去了数百年那么漫长的时间,他终于轻叹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

    忽然!地面震荡摇晃,林中瘴气顿时化为有形的烟雾弥散开来,微弱的晨光彻底隐去,狂风呼啸而来,吹动周围苍天巨树上浓密茂盛的枝叶,发出此起彼伏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