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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到翠安殿是很长的一段路,长到封鞅恍惚觉得走过了一辈子,而这一辈子的尽头他的灵犀就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以前说过生孩子会去鬼门关走一圈儿,要他一定陪着她,现在他来了,如果不能守到她回来,那他就去找她。他去握住合懿的手,凑近她的耳边不断叫着她的名字,过了很久,久到一段足以令人肝肠寸断的漫长时间,合懿才缓缓转过脸来,双目空洞地望着他,无声地流下一行泪,蹙着眉跟他说:“世卿,我疼……”封鞅再也没忍住,一个大男人跪在生产的妻子床头当着一众人的面恸哭出声,边哭边说对不起。几个稳婆瞧见合懿恢复了意识,忙又继续忙活起来,一直折腾到暮色四合,屋里终于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众人才都松开一口气。松青将孩子洗干净包好递给封鞅,出门倒水才见对面廊沿下站了两个身影,仔细瞧了片刻惊得心头一跳,赶紧放下水盆,走过去恭恭敬敬见了个礼,“奴婢拜见皇上。”皇帝的面容隐在昏暗的暮光中看不清楚,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怎么样了?”松青的话音儿都带着喜悦,“托皇上鸿福,母女皆平安,公主劳累了一天方才晕过去了,奴婢替主子谢皇上格外开恩。”皇帝没再说话,转身迈步离去,只留下裴嘉时还在原地,松青看他半会儿方才明白过来,“难不成皇上仍然不肯放过主子爷吗?”裴嘉时朝窗口抱孩子的影子看了看,嗓音清寒如水,“瑜美人昨儿生产,皇上也在褚慧宫守了大半天,结果只守到了孩子,大人没了。瑜美人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却没想过向皇上求救,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命和皇上对她的情意拉着封鞅一起死,而封鞅呢,皇上这些年待他亦师亦友,他所做的却是欺君罔上。皇上不肯放过他,是在情理之中。”松青说不出话来,进屋的时候看见封鞅坐在床边将孩子放在合懿怀里,他打湿了手帕给合懿擦脸上的汗水,目光缱绻而留恋,过了会儿,他俯下身在妻女的额上分别吻了下,这才站起来往外走,途经她身边时,她问:“主子爷可还有什么话想对公主说吗?”封鞅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要再跟她提起我就是对她最好的。”他迈步出门,身姿一如既往的清傲挺拔,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囚犯。昏睡的时候,合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封鞅趴在她的床头恸哭,一直说着对不起,她看不得他哭,一时心疼极了,想伸手去给他擦擦眼泪却抬不起来,身边好多人喊着要她再加把劲儿,她也就不断地为了安慰他而使劲儿,直到终于有力气能摸到他的脸那一刻,果然看见他笑了,她觉得心愿已了,这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她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一夜后了,床边没有他的身影,一低头却在怀里发现个皱巴巴的小家伙,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玺儿那般粉嫩可爱,松青说这就是小主子,她还有点不敢信……合懿要细细在脑子里回想一下才能记起自己进宫的初衷,痛苦的记忆一霎那潮水一样的涌上来,她挣扎着要去见皇帝,松青连忙来拦,“您别去!”倒也是,事发已经两天了,现在去恐怕已经晚了吧……松青又补充说:“皇上到底法外开恩,没有要主子爷的命,但是将他罢了官,勒令……勒令封家返回祖籍,此生不得踏入帝都半步,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您现在不能再去求情了,知道吗?”合懿呆愣了许久,是高兴吧,可又极度悲伤,“那……那他……他们已经走了吗?”松青点点头,“昨日是裴嘉时亲自把人押送到城外的,所以……”所以是走了,他在君令面前抛下她一个人走了,两个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合懿觉得心里被人掏空了,她忽然捂住脸,起初一点微弱的抽气声,而后到哽咽,最后实在克制不住将脸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她把自己哭得直背过气去了,哭晕了,不用想着他,似乎还好受一点。皇帝没来看过她,也没传令让她出宫回府,出事后第六日,兮柔得知消息来看她,带来了几件亲手做的小衣裳,陪着她吃饭,陪着她聊天,也陪着她一起发呆。合懿时不时就会往宫外的方向看,看着看着不自觉就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兮柔心口上堵得她难受不已,这日下午临走时,犹豫再三,她拉住合懿的手,问:“既然舍不得,那如果要你为了他放弃长公主的身份你愿意吗?”“可他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就已经放弃了。”合懿话音轻飘飘的,落在晚风里一吹就消散了,她其实记得,封鞅以前是问过这话的,但她那时给的回应是不愿意,所以也不能怪他,走到这地步,分开或许也是一条出路。“灵犀不是的!”兮柔有些讶然,“他没有走,不仅没有走还一直就在城门外跪着,就为见你一面,你竟一直都不知道吗?”“什么?”合懿怎么会知道,知遥自从上回违抗圣意至今都被软禁在公主府里哪都去不了,她所有的消息都是松青从裴嘉时那里得来的,而裴嘉时呢,他所做的所说的都是经过皇帝的授意,皇帝不想让合懿知道,她从何得知?她在宫里待不下去了,抱着孩子便同兮柔一道往宫外去,因为知道沿路的动静足以惊动皇帝,而皇帝或许也不会愿意看见她,便未曾前去辞行,直到发觉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她心中陡然腾出一股酸楚,在马车中写了封亲笔信,请兮柔之后转交给皇帝。马车出了宫门便直往东门而去,一路上兮柔都握着她的手,但她还是抖得厉害,等驾车的侍卫在门外回禀说到了时,合懿几乎是立刻起身出去,跳下马车举目四望,果然在城门不远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跪了四天四夜,风吹日晒,他被折磨得不像那么个神仙似得人物了,可合懿怎么会认错,她哭着跑过去,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他听见声响缓缓抬起头来,动作因为虚弱而有几分艰难,还没等完全看清,只觉得眼前人影闪了下,便有人携风带雨地一股脑扑进了他怀里,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灌进来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他伸出双臂去拥抱住她,手臂形成的熟悉的弧度才让他确定这就是他的灵犀,于是更加用力地把她抱紧,直到她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边说要喘不过气了。合懿搂着他脖颈没有松开,哭着问:“你为什么不走?不怕阿玦改变心意再杀了你吗?”封鞅说怕,“但我的妻女都在帝都,我又能去哪里,你当我自私也好,行如此之举皆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我想见再你一面,或者余生的千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