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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集 寒梦横江 第五章 其势若何 远山之巅

里驻扎的是北方与黑胡大战的精兵。盛军想要强大起来,唯有付出无数的鲜血。

    这一艘楼船阴影里,一人在听闻了战事奏报后喃喃道:“三十万大军,若能留下十万便算成功了……”

    天光放亮之后,已严阵以待的寿昌城头,守将项景山终于看清了城外的模样。

    这一夜不得安宁,人声嘈杂,盛军已立好了延绵十余里的寨栅,看人数有五六万之多。同所有燕军一样,他也不敢相信盛军居然渡过了葬天江突袭寿昌城。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盛军也不敢这么做。可是眼前的一切就算在天明的晨雾中,也一样地真实。

    盛军并未攻城,只驻守在寿昌城旁。不时还有探马与信使从东北两面前来,项景山看着雪片一样飞来的奏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除夕夜,盛国像是鬼一样冒出来的五路大军齐齐渡江。除了寿昌城这一军外,俱是从江面狭窄处骤然突袭。诸如潼农,新都,召南等郡猝不及防,敌众我寡之下相继失陷。盛军预估有二十余万,千里江岸,除了寿昌,陆江,大宛等几处大城之外,居然全是盛军的烽火。

    不是燕军弱小,而是人数相差实在太大,且盛军的装备之强,之丰足,全然出乎燕军的意料之外。大秦投诚之将韩归雁率军三万进攻新都之时,围而不攻,新都守将俞俊出城迎战。两军对垒,俞俊一败涂地……退入城池之后俞俊不忿,重整兵马五日之后又战,再败又涂地……韩归雁藉兵力之优,指挥若定,其后俞俊坚守不出,韩归雁便顺势攻城。

    一战俞俊全军覆没,除聊聊百余军拼死杀出重围之外俱已沦为亡魂或是阶下囚。九死一生的燕军哭道:“盛贼箭下如雨……”

    “箭下如雨是什么个意思?去他娘的箭下如雨。”项景山一头雾水地甩开邸报骂道:“一帮子蠢货废物,连盛贼宵小都打不过!”

    他不像俞俊,他是燕国大将军丘元焕的心腹将领,深明“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他绝不会轻敌,即使是羸弱的盛军,他也会瞄准机会对着要害全力一击。盛军兵力占优,韩铁衣几次搦战他都坚守城池。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项景山居高临下残忍地一笑,来吧,来攻城吧,等寿昌城下尸身堆积如山的时候,老子会把你们全部赶到葬天江里喂鱼!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员大将银铠白袍,举着长枪朝寿昌城一指,箭下如雨……“盛贼哪里来的箭枝,哪里来的箭枝?”项景山沙哑着嗓子躲在大盾背后嘶吼。足有五千人的射手,借着葬天江送来的江风,一蓬又一蓬地射出狼牙锐箭,仿佛无休无止……城壕上已全是倒插的利箭,密密麻麻,无立锥之地。项景山计算过,从早至今,五千名射手一人至少发了一百支箭,城头上便是五十万支箭!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来足以让人手脚发软。盛军的箭雨还在继续,覆盖着整座城壕。项景山无比地后悔,在城中已退无可退,若是早些出城还可冲过弓手的射击距离贴身近战,以燕军的精悍,即使兵力不足,定也能杀得两败俱伤……可他知道没有机会了,在箭雨的掩护下,燕军守城时已伤亡惨重,现下被压制得彻底抬不起头来,谁上了城壕都得死!而盛军已在登城,城墙的优势不复存在,白刃交兵的巷战,燕军自相拥堵,互相践踏,又能活下多少来……柴郡的陷阵营自战火燃起便没有动,申屠神辉依然带着恶心的嘴脸每日cao演。

    战报每日都传来,他乐不可支。盛国为了此战筹备了足有二十年,临阵又得了自己的强援,眼下的战果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燕军的骄兵悍将,只怕到此刻都没把盛军当一回事。

    除夕进军,元宵已得胜果。短短十五日时光拿下了燕国近十座城池,尤其还有寿昌这样的大城,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现下才如梦方醒吧?

    紫陵城里那位皇弟一定目瞪口呆,他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走向全然不如他所预料,还不知道他现下是诚惶诚恐呢,还是日夜祈祷盛军大败。

    申屠神辉弹了弹邸报交给倪妙筠道:“铁衣拿下了寿昌城,不过损失也很惨重,正在城中整军。这是意料之中,雁儿夺了新都之后,预计再过半月要往寿昌与铁衣汇合。到时候咱们出柴郡,把将士们往雁儿手上一交……”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听营外于右峥喊道:“大人,十万火急。”

    “嗯?”申屠神辉的笑容立时隐去,喊道:“快拿来。”

    火漆的信封,通红得像鲜血。申屠神辉拆开之后一目十行,眉头立时锁了起来——这脸上连眉毛都没有,尤其显得狰狞。

    “传令,整军,放船,即刻出征!”

    将令如火,突如其来的出征令让陷阵营里一片忙碌。虽已准备了许久,也在等待随时下达的军令,但真到了这一时刻,军中仍是震撼无比。

    五万大军开到了江边,这一处江水湍急,江面却不过五里宽。与柴郡隔江相对的燕国梅冈郡如今已暂归了盛国,此去一路坦途。

    两艘的大船顺着江面两岸放下,成群的纤夫拖着被大铁链子连接的两船船身,下锚落定将船身在两岸固定好。数十艘大船又放了下来纷纷卡在铁链上,在江面搭了座宽大的浮桥。五万大军立刻动身渡江,踏入燕国境内。

    最新找回“铁衣打下了寿昌城,这一处最为重要。现下接应也好,今后撤军也罢,寿昌城丢不得。原本的计划是半个月后雁儿从新都城动身,接替铁衣守卫寿昌城,咱们陷阵营也去寿昌城汇合,十来万的大军拱卫城池,还可驰援左右,可保万无一失。”一路上申屠神辉向倪妙筠诉说着邸报中的军情:“这些是此前料定了的,不想燕军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快。铁衣这便刚拿下了寿昌城没几日,便有燕军自淮远南下,看样子目标正是寿昌城。这一队燕军势大,铁衣已急令雁儿赶往寿昌,雁儿如今已在半途,两日后和我们在河阳左近汇合,一同赶往寿昌。”

    “燕军来得这么快?”倪妙筠愕然道:“他们刚与草马黑胡大战一场,为何反应如此迅速?军资筹备也能跟得上么?”

    “可能是有所察觉盛国的动向吧。啧,梁玉宇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可能就从这点只言片语的消息里猜出来的。”申屠神辉不住举目远眺道:“他们定然是组了一支精兵迅速南下,一应供给优先保证这批精兵。领军的将领还不知是谁,想来也非同小可。目的也很简单,趁着咱们立足未稳,先把这一带搅乱,让我们难以站稳脚跟,待盛军后续大军掩至,我们就难咯……”

    “韩将军还有别的对策么?”

    “不知道。我们先往河阳汇合雁儿再说,战局瞬息万变,需得随机应变才是。

    来人!传我将令:诸军小心在意,哨探远放五十里,时时轮转十二时辰无休,违令者斩!”

    想不到战局的变化这么快,申屠神辉心中有强烈的不安。盛国虽旗开得胜占据了几座城池,可这里是燕国经营了百余年的地盘,想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容易?

    且燕国这一次反应神速,且大军急速南下,显然已提早做了准备。他曾亲眼见识过燕军的悍勇与骁骑的可怖,思之令人不寒而栗。这支新近南下的燕军,不是驻守在葬天江边麻痹大意,当做度假休养的燕军可比的……更可怕的是,燕军从哪儿来?击败草马黑胡之后,燕军便徐徐南向,分批驻扎在中原一线。往寿昌城的料想是兖州驻军,那么其他地方有没有燕军南下?徐州和冀州的驻军呢?

    申屠神辉见散出了哨探才略略安心,这些猎鹰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遇到战场上的老猎鹰,保下命来总是没有问题的。

    陷阵营渡江之后先向北行出一日约百里便掉头向西,韩归雁领着五千兵俱是骑军,可河阳左近多山峦,骑军长途行军各类补给想要跟上本就不易,再算上路程的话,比陷阵营抵达的时辰还要慢上一些。

    陷阵营cao练虽精,可要与燕军骁骑对阵还是太嫩。燕军南下之后,这一带危机四伏,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遭遇敌军,和韩归雁的骑军提早汇合是上上之策。

    一路疾行,再有半日就能抵达河阳。申屠神辉焦躁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他实在算不得统兵大将之材,这支陷阵营原本就是要交给韩归雁的。汇合了她之后,陷阵营才算真正完整,也有了最大的底气!

    “大人,有敌军。”

    远处绿色的焰火笔直升上高空再炸出朵绚烂烟花,一连三朵,传令官指着信号大喊起来。陷阵营短暂地sao动起来,初上战场,这么快就遇敌,还是旷野中的遭遇战,怎能不紧张万分?

    申屠神辉抬臂打了个手势,将令很快就通过身旁的侍从们传了下去。齐寒山笑着在自己这队人马里穿行,拍着军士们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别怕!燕贼来了正好和老子一起干他娘的!”

    威望甚高的百夫长们镇定自若,很快就让军心安定下来。虽仍十分紧张,包括这些身负绝技的百夫长在内,但是不再十分慌乱。

    申屠神辉对此十分满意,他打着手势不断传下军令。越是危险,越不能乱,这一战无论打不打,阵势列好了错不了,便是退军也可徐徐而退,不至有失。

    陷阵营有条不紊,平日里严格的cao演在此时完全发挥了出来。大军就地散开,列阵,盾军在前,枪兵夹杂其间,让长枪与大盾合为一体,攻守兼备,也将大批的粮草辎重与医官等随军人员保护在了后方。

    猎鹰满身大汗,死命地打着马,将消息一个个地传递到了主将面前:“来者三万军,距此五十里,两万步军,一万骑军!骑军与马匹皆着白色轻甲,轻快若……鹞鹰……”

    申屠神辉闻言骇然回望,向随从中一名账房掌柜般的男子露出求证的目光。

    那掌柜满面发苦,咬牙道:“白鹞骑……主将谭敬之,为人凶残狠辣……”

    “行了。”申屠神辉的头上滴下冷汗。白鹞骑名震当世,是精锐中的精锐轻骑,骑射无所不精,来去如风,犹如战场上的死神。陷阵营突遭强敌,虽说人数二倍于敌,申屠神辉仍没有丝毫把握。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早早下达了结阵的军令。——与白鹞骑赛跑,那是自寻死路。

    “大人,大人,敌军加速了……”

    不知是怎么撞上的,也许就是瞄着陷阵营而来,也许是偶遇,但是燕国的骄兵悍将没有丝毫犹豫。相比起盛国这些连血腥都没见过多少的新兵蛋子,燕军有绝对的自信!白鹞骑开始加速,摆明了完全无视盛军的阵势要直接冲锋。

    荒郊野外,没有丝毫的准备,盛国虽有骑军,怎能与燕军相提并论?何况营中现有的骑兵不过二千,还有五千在韩归雁手里,至少还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这里。

    一万骑军隆隆的马蹄声已传进耳里,大地亦传来震颤感。燕军来得好快,当是同时发现了陷阵营的踪迹。轻骑奔跑起来,五十里的距离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冲至。

    申屠神辉铁着脸下令道:“诸军迎敌!骑军迂回袭扰,不可正面冲突!”

    已经没有退路,这个时候逃跑,不啻于将后背卖给了敌军,到时候自相践踏,陷阵营就算完了。白鹞骑冲锋起来可以轻易地收割人命,五万军还未必够他们杀的!只有打!

    “你去后军督战,顺便去找盼儿,千万别让她出事。”

    “是。”倪妙筠郑重点了点头,这一战太过凶险,会死很多人,也会极其惨烈。他让自己找到顾盼,自然是顾盼和自己都不能出事了。

    “秘密传令下去,若是战事不利,让百夫长们带着队伍向西南跑,那里有连片山峦,想办法先自保。”申屠神辉又悄悄道,他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胜利,却又半点都不慌张害怕,因为这支军的骨干之强大,他充满信心。

    骑军冲锋之震撼,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白鹞骑从距离十里处开始放蹄飞奔,这一段的距离会让马儿的速度提升到极点。远远望去,旷野之上茫茫一片白,耀目如雪。骏马踏碎了大地,席卷了风云,漫山遍野掩杀而至!

    陷阵营的军士白了面色,他们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也退不了,唯有死战。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牢牢扛着盾牌,等待着两军相交,一触即发的时刻!

    骏马奔驰之快,让弓箭的射程只来得及放出两箭!

    白鹞骑冲至军前,没有减速,没有跳起,没有任何花巧,只在主将的呼喊声中,发出疯狂的咆哮声撞了进去。人仰马翻,长枪刺破了轻甲,扎得人马血如泉涌。马蹄踏碎了大盾,不分敌我,踩得一路血rou模糊。

    陷阵营,一触,即败!

    白鹞骑像扒犁一样犁过了阵势,虽也倒下了许多,可陷阵营几乎被冲了个对穿。他们红着眼,横架着锋利的长刀,疯狂而肆意地收割着生命。主将谭敬之就在骑军阵中,不断地叫嚣呼喝,不断鼓舞着士气,让骑士们更疯狂,更嗜血。

    申屠神辉咬碎钢牙,远望着谭敬之耀武扬威,却无可奈何。一番心血,却莫名其妙地在此濒临绝境,他满心不甘,更害怕。

    陷阵营里带着大量的粮草军资,对前线的将士们极为重要。在这里若是出了意外,寿昌城将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大人,快些退吧,天意如此,非战之罪。”于右峥也是满面不甘,可现下的局势已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白鹞骑以义无反顾的冲锋,一下子就冲乱了陷阵营的阵势。野外遭遇,轻骑的威力之强无可匹敌,陷阵营再精锐又怎能抵挡?

    申屠神辉铁着脸,高举着旗号后退。败势已成,旗号不能倒,旗号在,军士们就有主心骨。

    白鹞骑们熟练地追杀,围歼,一点一点地利用冲锋打乱了陷阵营的优势,将成群结队的大军分割出来,一口一口地吃掉。两国开战以来,盛国以多欺少一度大胜了几场。但是看到这样的燕国铁骑,申屠神辉知道从前的优势只怕已不复存在,战事,现在才真正开始。

    以一场难以接受的大败开始。

    陷阵营勉力支撑着徐徐后退,每个军士都知道败了,彻底败了,面对燕军精锐,只一个冲锋他们就败了。不服也好,不忿也罢,现下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日后才有机会为阵亡的同伴们报仇。他们自成立之初就是为了能与燕国铁骑交锋,虽败,但有百夫长们带队,不乱。

    白鹞骑已经杀红了眼。盛军就是这样羸弱,根本不堪一击。可恨这帮蠢货不知死,居然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分散开来纵蹄追杀,远射弓弩,近则挥舞长刀,锋刃过处鲜血飞溅。令他们意外的是,这帮盛军在交锋时一触即溃,现下居然十分顽强。即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大阵,依然在负隅顽抗。

    申屠神辉在诸军护卫下退到山坡少歇。自己的阵势已崩溃,他举目四望,到处都在交锋,到处都是尸体。燕军的步兵也已赶至,正和骑军一起分割陷阵营展开屠戮。白鹞骑已冲不起来,但此时已不再重要。——陷阵营已被拦腰截成两段,后军想要前去救援,就会面对白鹞骑的冲锋碾杀。白鹞骑无法再冲锋击杀陷阵营被包围的前军,但是后军若要赶着要送死,他们非常乐意先送他们上路。

    呼喊声遍野,他许久不发一言,忽然梗了梗喉头沙哑着嗓音道:“敢不敢玩把大的?”

    “怎么?”倪妙筠满头汗水,她领着后军一路退到此处山坡,接应退来的兵丁救死扶伤,闻言惊道。

    “玩把大的,他娘的老子不服气!”

    “非战之罪……”

    “我知道,我觉得不会输……雁儿快到了,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倪妙筠听他疯了一样喃喃自语,顺着他的目光打量战场。只见陷阵营还有一大半依然在苦战中,被分割开来又有白鹞骑掠阵,他们冲突不出。可是在一位位百夫长的带领下,依然在尽可能地结阵自保。

    “你……莫要发傻……”

    “我没有!于右峥,于右峥你人呢?”

    “大人?”

    “他妈的!谁说败了?”申屠神辉发狠愤愤地在脸上一扯,面具破碎露出一张怒容满面的阳光俊脸来,道:“你帮着倪监军掌旗!你不是很能躲很能逃命吗?

    你现在就带着大家保命,往后再退五里,但是旗不能倒,否则唯你是问,听见了没有?”

    “得令。”

    “啊……”一声娇柔的轻呼,后军一片乱中清晰的女音响起:“你你你……掌门……师兄……”

    “盼儿过来。”

    吴征虎着脸威势十足,顾盼分明满腔委屈,此时居然不敢有任何抗命,三步并作两步扑在吴征怀里,两只粉拳在他身上打得砰砰直响,大哭起来。

    一片兵荒马乱,战场的恐怖远比想象的可怕,也远比此前见过的可怕。顾盼在绝望之中骤见亲人,情绪全然崩溃,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谁人不关心你,不在意你了?你老是偷跑,我打你屁股!”就这么当着众军的面,吴征一掌脆生生地打在只丰润翘弹的美臀上。这一下没有留力,也没有疼惜,一掌下去至少是个掌印。他一把将少女在怀里搂了搂又推开道:“跟着你倪jiejie,不许再使小性子等师兄回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顾盼扁着嘴泪光涟涟,可怜又乖巧道:“是!”

    “戴志杰,杨宜知,看好你们的师妹,莫要……让她受伤………”

    “是。”那掌柜样的男子与另一名糙汉一同靠近,百忙之中朝顾盼一笑。

    “于右峥,带着人后退。然后……给老子把辎重粮草,金银财宝全打翻留在这里!”

    “是!啊?”于右峥吓了一跳,不敢违抗,赶忙传下令去。

    韩归雁喝令众军丢下一切随身之物,只带军器放蹄奔行。吴征遇险她心急如焚,可是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乱。五千骑军无法击败白鹞骑,一乱说不定连自己都会填进去。

    “韩将军,要不要再快些?”

    “不用。”

    费宜春被派来这里另有职责,他年纪轻轻已是费家出众的传人,在军中更是勇猛,可是也有年轻人的冲动火气。盛军遇险,还是重金打造的陷阵营,他怎能不心急如焚。跟随韩归雁打了好些大战,费宜春对女将心服口服,可现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几乎让人急得火冒三丈。

    厮杀声已经入耳,奔上前方的山坡便能抵达战场。陷阵营大败的消息早已传到韩归雁耳中,她问明了局势,没从背后接应而是还绕了个圈出现在战场侧翼。

    五千骑军俯瞰战场,威慑着正在收割的白鹞骑。

    战场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尸体密密麻麻,旷野里的大战,一个多时辰下来两军足以有近万人丢掉了性命,血腥气冲鼻欲呕。

    韩归雁俯瞰战场,一切尽收眼底,几乎一眼就看见了白鹞骑的主将谭敬之。

    作为久经沙场的大将,他早已防备着韩归雁,甚至很自傲地对部下言道:“五千骑军,只要敢下来都是本将的下酒菜!”

    陷阵营被分割包围,战场中绞杀在一起,山巅的五千骑军毫无作用,除非他们想不分敌我地一路踩过去。且就算如此,也就是一轮冲锋而已。盛军败势已成,再添五千进来又能如何?白鹞骑现在要做的就是咬住陷阵营,静待后军支援。至于这支陷阵营,面对白鹞骑的来去如风只会被一口一口地吃掉!

    旷野里的惨状不忍直视,不断有盛国同胞被杀死,费宜春心痛如绞,嘶声道:“韩将军,让属下带着兄弟们……”

    “等!”韩归雁勒紧了马缰冷冷道:“诸军又越过本将之前者,斩!”

    冷酷的将令,费宜春不敢再言,咬牙切齿地应下了,几乎忍不住给女将一个大嘴巴。

    韩归雁的面色已发白,没有人比她更焦急,没有人比她更想冲出去。可是在凉州,父亲教会了她最后一点领兵之道,也补上了她最后一块短板。

    他知道自己会赶来,也知道自己不会蠢得正面去接应,然后被绑在一起一口一口地吃掉。所以他一定提早做了准备!韩归雁比任何人都知道军中的信任有多重要,尤其现下要信任的人还是他。

    他不是什么大将之材,今日统兵的结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他总是会敏锐地发觉转机,然后把他能做的事情做好,也是——最关键的事情!就像亭城的地涌金莲。

    吴征孤身一人冒烟突火。即使是在纷乱的战场上他仍如游鱼之滑,旷野里四处都是厮杀,他施展轻功在人影处处中不着痕迹地摸了过去。前方不远就是四只百人队,齐寒山指挥着军士们结阵自保,正与数十骑相抗衡。

    陷阵营真的陷了进去。结阵后虽可相持,可不能动,一动阵型就会散乱被追杀至死,白鹞骑太擅长这样做,他们现在就准备将陷阵营拖得精疲力竭时分而食之。战场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块军士,艰难相持自保。

    吴征摸到近前忽然暴起,手中长剑一抖便扎入领头将领的胸口将他掀下马来。

    白鹞骑配合日久反应又快,吴征刚一得手,两杆长枪,三柄大刀便掠了过来。吴征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入陷阵营阵中,反手拿过军士的朴刀连环掷出。

    轻骑虽快,但对武功高手射来的朴刀却无力躲闪,登时又有两人中刀摔下马来。

    “硬点子,来人,来人!”骑兵一时慌乱不敢过分逼近,大声呼叫支援。

    “大人。”齐寒山抹了把额头鲜血汗水,将吴征接入阵中。

    “往齐雪峰那里靠,合兵一处!”吴征指了指方向道:“我去帮你们引开来敌,压力大不要轻举妄动,压力小了就想办法靠过去。敌我两军兵力不分上下,他们分不出那么兵来的!”

    战场之上一片大乱,最缺的就是这样明确的指令,还有战局消息的传递。齐寒山闻言精神一振道:“大人万万当心。”

    “没事!”吴征笑了笑道:“败而不溃,我真他娘的骄傲!”

    待敌军聚拢了一批人之后,吴征便闪出了阵势,几个起落下来又杀了几人,在乱成一团的战场中又消失不见了……被钉死的盛军仿佛活了过来,被切割的阵势缓慢地移动着,不停地有人阵亡,但是坚定地移动着。三百人与二百人聚合成五百人,又被燕军发现展开殊死搏杀,有时全军覆没,有时杀退燕军。费宜春看得怒火焚身,忍着怒气又上前向韩归雁恳求道:“韩将军,让属下领着兄弟们先冲杀一次吧……”

    “等。”韩归雁仍是面如寒霜,银牙紧咬着唇瓣道。

    “将军!哎……”费宜春怒叹,这一声哎道尽了山巅骑军将士们的愤懑与难堪!同伴正在被屠杀,而他们居然袖手旁观,何等地屈辱:“属下毕生以来从未受过这等耻辱!”

    “等!”

    谭敬之意气风发地挥舞着长刀,燕盛开战以来,自己这一场可是实打实的大胜,还是首功!秋冬两季的休养生息没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变得迟钝,他们依然势不可挡。虽然今日的战斗比预想的要艰难了些,不过将士们正需要这样一场恶战变得更加嗜血和勇猛。只有鲜血,才是喂养精兵的唯一途径。

    他发现有不妥的时候,和吴征一样惊异。败而不溃?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军旅,在骑兵的冲锋之下,一败便只有溃逃。但是这支盛军不一样,他们就算败逃也有条不紊,即使死了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rou来。燕军虽胜,却始终不能击溃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非常熟练地败退……所以谭敬之挥了挥手,让正在收拾粮草辎重,金银财宝的步军立刻放下缴纳的战利品,打算一鼓作气将盛军击溃。可是他愕然发现,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盛军不知何时有好几块已连在了一起,变成战力极强的集团。缴纳战利品的步军哪有这么容易放下耀眼的财宝?三三两两退回之时反而冲乱了战场……谭敬之看见一支五千余人的盛军齐齐发力前冲,与另一支三千人的盛军汇合在一起。而白鹞骑却被自家步兵隔绝在另一端,无法冲锋!这本来不要紧,只消咬着他们让步军慢慢散开,白鹞骑再冲锋一两回而已。

    可是这支八千人的盛军如滚滚洪流,势不可挡地冲了过去,将面前阻挡的步军全数碾碎。一人倒下,后一人跟上,战场上被分割的盛军不住地向他们汇入,集合,越发地庞大。

    谭敬之骇然回望山巅之上等待许久的骑军。

    领头的女将第一个冲了出去,座下雄健飘逸的青骢马鬃毛飞扬,从天而降。

    那五千军发出天崩地裂的呐喊声与马蹄声,滚滚而下!

    韩家,雁形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