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皇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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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皇室（1） Chapter 11: The Royalty [br] 钟声响彻威严的殿宇，黑夜爬下白雪覆盖的山头，无声淹没了这座寂静的城市。寒冷被窗户阻隔，风雪的喧嚣与家庭的热闹一分为二，被分隔成互不相容的两个世界。 浓郁的苦药味在寝宫内弥漫，不详的气息久久笼罩着一室金雕白玉，令一切奢美蒙上了衰颓的阴影。昏黄的灯光被人影切碎，窸窣的脚步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国王，守在床边的少女立刻站起身。 “您醒了。” 埃伯尔迟缓又沉重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要把身体咳散架。 少女立刻递上汤碗，里面盛着黑色的汤药，散发着恐怖的苦涩气味。她丝毫不掩盖自己对汤药的厌恶，手递到了国王面前，但是身体却在往后仰。 埃伯尔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他很清楚自己病情严重，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佝偻着上身，一副风中残烛的病弱模样，但目光明亮地像匕首，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事情还算顺利，我在路上的时候听说你又病倒了，就赶着回来了。”少女无所谓地耸耸肩，“怎么回事？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了。” 埃伯尔背靠着枕头，这个姿势能让他呼吸得舒服一点，即便如此，呼吸依旧是件痛苦的事情，他的胸腔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令人很难不怀疑国王的呼吸道已经千疮百孔。 “我老了。”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全部答案了。 “老得有点快。”少女毫不客气地说。 “或许吧。”埃伯尔遗憾地笑了笑，“看来我只能是个普通人，无法承受龙息。” 少女的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又冷又硬，一丝波澜也无，面对身受病痛的埃伯尔·梅西亚，她既没有展示出对亲人应有的关怀，也没有展示出对国王应有的敬重，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老国王努力振作精神。 “我核查过了，六公主这次带回来的是一头史坦拉山岩龙，五岁左右，很强壮，相当不错了，我以为她会带回来什么更小的龙宝宝。” “史坦……什么？” “史坦拉山岩龙，多棘、短吻、粗尾，双翼棕红，是史坦拉中比较常见的龙种。这种龙多居住于山上的岩石堆里，偶尔会吃石头，所以叫山岩龙。史坦拉山岩龙脾性暴躁凶残，不好驾驭，但是攻击性强，喷火频率高，且飞行高度较低，如果能妥善控制，会是非常优秀的武器。”少女面无表情地介绍。 埃伯尔点了点头，“这头龙能骑吗？” “怎么就想着骑龙？”少女竟然对着国王不加掩饰地露出不满，“可以，但成年男子骑有些勉强，会飞不高。再过两三年吧，它会变得很大。” 国王没有为她粗鲁的反驳而生气，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枯瘦的手指，沉默着，思考着。 “两头，太少了。” 思考许久，他得出这样的结论。 “格蕾丝，两头龙太少了。”他抓住少女的手，用力摇晃，少女吃痛皱起眉，很难相信这样病重的老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们需要更多的龙，你得帮帮他们。两头龙不能为我们赢得任何战争。” 埃伯尔沉重地喘息着，说几句话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不得不在医官的服侍下重新躺下。 格蕾丝平静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帮四皇子吗？” 埃伯尔摇头，“我是让你帮这个国家。这是你的国家，你的家，这里住着你的血亲。” 在他期盼热烈的注视下，格蕾丝一点一点抽出手，脸上的冷漠格外残忍。 “我不想卷入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争斗。”她看着埃伯尔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语气冷淡得像是一位杀手，面对病重的老人丝毫没有心软的迹象，“我回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母亲病故了。相比起在皇宫里搅弄风云，火焰谷没有束缚的生活更适合我。” 屋内一时没有回答。 沉默许久后，埃伯尔突然说，“你感到被束缚，是因为真心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因为对王室不满？” “这不重要。” “你在火焰谷生活了这么多年，学了那么多魔法，得到那么多力量，你甘心在火焰谷做一个隐姓埋名、不受重视的普通人？”老国王循循善诱。 格蕾丝勾了勾嘴角，皮笑rou不笑地说：“您已经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对我使用攻心计，您真是个令人敬佩的政治家。” “这不是攻心计，这是我对你的期望。” “您是对我有期望，还是对我的血统有期望？”格蕾丝不为所动。 “你的血统的确很优秀，很与众不同，但更让我满意的是你本身。”埃伯尔语重心长，“你的母亲从小平平无奇，但你却那么优秀，那么耀眼。” 格蕾丝扯了扯嘴角，“听上去我像个优秀的产品。这是您的驭人之道吗，国王陛下？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挖掘他们能提供的价值，为你、不，为这个国家所用。” 埃伯尔傲然道：“我是圣梅西亚的国王，我出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我深爱这片土地。父亲和臣民选择我作为国家的国王，是因为他们相信我的选择，相信我的统治，这是我的荣耀，我不能辜负这份尊荣。我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包括我的身躯，我的灵魂，都要献给这个国家！” “真是令人感动。”格蕾丝淡淡道，“希望二皇子和四皇子能像您这样心怀国家，有所建树。” 她站了起来，随手整了整裙摆，似乎已经对这场谈话感到厌倦了。 “等等！”埃伯尔的声音变得粘稠沙哑，“我有话要和公主单独说，你们都退下。” 侍从宫女和医官整齐安静地退出了寝殿，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病弱的国王和他的外孙女。 少女站定，她转身看着国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格蕾丝·梅西亚，她的生父是一位半精灵，他把灰精灵标志性的灰色眼睛，以及精灵的魔力，一并遗传给了女儿。同时，她还是圣梅西亚三公主的亲生女儿，拥有人类最尊贵的血统，埃伯尔·梅西亚正是她的祖父，她母亲的父亲。 “格蕾丝……”他费力地探出手腕，试图去握住外孙女的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格蕾丝低下头，盯着那只枯枝般的手，“什么问题？” 埃伯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想听听你的答案，二皇子和四皇子，如果你要从中选一个作为君王来辅佐，你会选谁？” 格蕾丝短促地哼笑，“我似乎还没答应要留下……” 埃伯尔急切地打断她的话，“选一个！” 格雷斯收敛了笑意。 “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我有两个答案。”她说，“你想先听真话，还是先听假话？”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敢让国王做选择题的人，恐怕举国上下也没有几个。埃伯尔无奈地笑了起来，“那还是先听听违心话吧。” “二皇子从两位公主那里得到了财富和权力的支持，这是他最有力的两个支柱。大公主控制着国家五分之一的财富流通，又负责管控皇室开支。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钱，凡事都能逢凶化吉。四公主嫁入了名门贵族，她站在二皇子身后，就意味着那些贵族也会站在二皇子身后。二皇子既有威望，又兼备财富，如果他做国王，皇室和贵族会空前的团结。” 埃伯尔饶有兴趣地追问，“那四皇子呢？” “四皇子是我为数不多小时候见过的人，在我印象中他是个很沉默的人，不善言辞，从不攀附。他注定不能像二皇子那样受人爱戴，备受推崇，但是他和六公主有获取龙的渠道，凭借这一点，不管什么皇亲国戚、金山银山恐怕都比不上了。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支持他的五皇子今年新娶了王妃，王妃姓斯沃德，没错吧？斯沃德一家虽然低迷落魄，但曾经也是圣梅西亚仰仗的魔法师家族，而现在，是他们更是少数懂魔法的皇亲。权势与黄金，龙和魔法，陛下看似对后者更感兴趣，因为力量能驱赶外敌，但也不得不承认前者更有利于治国吧？” 格蕾丝终于露出了微笑，似乎对自己一番滔滔不绝的演讲很是满意。 埃伯尔也发出赞叹，“你刚回来不久，就已经看得这么透彻，我是该夸赞你为天才呢？还是该感谢你为圣梅西亚付出的精力呢？” 格蕾丝微笑不语，眼神却愈发冷漠。 埃伯尔突然想起她刚刚说的话，“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违心话？” “也不尽然。” 国王再次惊叹，“很难想象这样的肺腑之言竟然是假话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你的真话了。” 格蕾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终于露出了假笑掩盖下的真实面孔。那张冰冷素白的脸上充斥着浓重的情绪，绝大部分时间里面无表情的少女居然面露嫌恶、憎恨，还有不知是对谁的轻蔑。 “真话？”她面目狰狞地冷笑，“真话是，二皇子蠢笨，四皇子无能，都不配做圣梅西亚的国王。” “哦？”国王依然在朝她微笑，看上去并没有动怒。 “一个事事只会仰仗女人，高木空枝，很难不被外戚架空；一个不愿与权势交好，不知变通不懂权谋。国家要是交到这种人手里，才算完蛋。”格蕾丝不屑地说，“虽然大逆不道，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的舅舅们实在是一群废物。” 埃伯尔静静地听着她的斥责，若有所思。 “那你觉得谁比他们更合适？” “不清楚，目前还没有其他人表露出对王位的渴望。”格蕾丝垂下头，朦胧的眼眸遮挡在眼睫后，“如果只有嫡亲的皇子才有继承王位的权力，那您不得不在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做选择了。” 寝宫里再度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一场病中对话不能敲定王位继承的结果，只有到了最后一刻，王位的归属才会水落石出。国王浑浊的双目投向窗外，屋内的火光无法照亮那双眼眸，微弱地匍匐在灯芯上。 埃伯尔忽然提起别的话题。 “话说回来，法森特小姐已经抵达皇宫了吗？” 格蕾丝点头，“今晚刚到，戴根先生和她随行。” “太好了。这么大的雪，我以为她不会来了。”嘶哑的声音无法掩饰国王的愉快，“我很期待明晚的宫宴，很期待与法森特小姐的会面……帮我好好看看那个女孩，她是最重要的。” 格蕾丝又恢复先前面无表情的样子了。她朝国王行礼，鞋跟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起身的时候她望了一眼窗外，风雪依旧在无声地咆哮，朝人类露出它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