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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段的谢庸回头,恰见她那副样子,骑马又往前走了几步,到底拨转马头又回来,“若不嫌弃,周将军去某家里吃个便饭吧。”然而又想起她的挑剔来,谢庸少有地出尔反尔,“不过是些粗茶淡饭。其实,周将军此时去东市也来得及。”周祈故态复萌,眯眼笑道,“那就叨扰谢少卿了。”作者有话要说: 明早的更新,早一点发。☆、谢家的饭谢少卿租住的是个两进小院,且是民居,不是官宅,前院很是浅窄,虽有几间屋舍,但看起来颇为萧索,不像常用的样子,谢少卿也没虚客气要请周祈“外书房奉茶”,直接推开二门,领她进了后宅。一推门,先从院子里蹿出一只黑白花的大猫来,大猫颇为肥硕,油光水滑的,缠着谢少卿的腿喵喵叫。谢少卿很是自然地捞起猫,抱在怀里,抚摸它的头和背,猫侧着脸蹭主人的袖子,又舔他的手。周祈在心里“哦吼”一句,这位总是冷冷淡淡的谢少卿竟然是个猫儿奴……周祈没养过与人太过亲近的猫狗之类,大约有点类似浪子不愿娶妻生子的意思,觉得这是“家累”。这些小小的东西最会惹人掏心掏肺,就那么软软地叫,或者连叫都不用,就那么看着你,心肠就让他们看软了。周祈爱的是马,骏马骄行、来去如风;也曾帮人训鹰,鹰的眼睛带着一股子野气和孤傲,周祈喜欢。从东厢走出一个老叟来,“大郎回来了?吃饭没有?”谢庸点头:“嗯,还没有。”老叟看向周祈:“这是?”“这是周将军。”谢庸道。“哦,哦——”老叟虽然“哦”着,想来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有女将军。周祈却从那声“大郎”和谢庸与其相处的样子上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这应该是谢家有身份的老仆,或许是曾经伺候过谢少卿父母辈或者祖辈的老人儿。周祈便客气地称呼其“老翁”。谢庸伸手,请周祈入正堂。入了正堂,谢庸放下猫,自去屏风后脱氅衣、洗手,剩下周祈与那猫大眼瞪小眼。这猫颇有内外之别,神情严肃地看着周祈,似学堂的先生打量新来的弟子,全无刚才在谢少卿怀里撒娇耍赖的样子。老仆就热情得多,笑着用托盘端来两碗牛乳茶,“将军尝尝我们的茶。估摸着大郎该回来了熬上的,正是火候。”大概也看出周祈是蹭饭的,老仆又道:“将军先宽坐,还有两个菜,一会儿就吃饭了。”如此家常又和善,与谢少卿全不是一个品类,周祈已经决定喜欢这老人家。周祈也自动调整成家常的样子,仿若隔壁的王老二,笑道:“给您添麻烦了。”老仆摆手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谢庸从屏风后走出来,已经换了家常衣服,半新不旧的黛色绵袍,幞头也摘了,只用簪挽着发。谢庸问老仆:“怎么就您自己在家,罗启、霍英呢?”“我打发两个小子出去买米面rou菜了。米面rou菜得早点买,过几日过年了,都涨价。”谢庸点头。“这长安城的腊rou不大好,少买些吧?”谢庸再点头:“吃新鲜的也好。”“菘菜可以多备一些。再冻些豆腐?”“好。”周祈实在想不到还有听到谢庸与人聊过日子经的时候,远山晶莹雪瞬间变成了屋顶瓦楞霜。又说了两句年货的事,老仆便自拿着托盘出去忙了,顺便叫走了那一直盯着人嘴的猫。周祈与谢庸相对喝茶。这牛乳茶加了炒黍米粉,甚香。周祈又喝一口,笑问:“这茶真好。莫非谢少卿是关内道人?”“嗯。”谢庸点头。周祈有些得意地笑了,此所谓凭一口茶辨别家乡也!北边人煎茶多爱放牛乳羊乳,但还爱往里面放炒黍米粉又放姜的,唯有关内道;河东道有的地方会往茶里滴几滴醋;山南道那边会放茱萸粉;江南道人不放牛乳羊乳,爱喝清茶;京畿这片最乱,有只放盐巴喝清茶的,也有什么都放一锅乱炖的……谢庸微笑一下,舌头敏锐,也是本事。他饮一口茶,“周将军于大业三十一年的戾太子造反案知道多少?”周祈就知道请自己来不只是吃顿便饭的,可惜自己虽忝任干支卫甲部一支之长,做的却是个“博采民意”的活,若是想听“长安城十大诡案”、打听长安城各个里坊哪里刁民多、哪里爱打架、哪里有什么特色货,都能给他讲出个一二三,甚至四五六来,可惜啊……“戾太子起事时,下官还未出生,便是他病死狱中的时候,下官也不过两三个月,委实不记得了。”周祈笑道。谢庸看向她那玩世不恭的脸,如今是紫云十八年,所以她是十九岁……谢庸再低下头喝茶,觉得自己甚是无稽,怎么算起这个来,莫不是沾染了这位周将军的毛病。看谢少卿那神色,周祈心里叹气,这兄弟脸也太酸了,像我这种厚道人,便是不吃你的饭,都是为了公事,你问我,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厚道人”周祈却只字未提朝中事,说的还是她擅长的奇闻怪谈:“某虽未曾亲历,却也听前辈略提过几句。说来,那年委实怪异了些。据说九月时有大星陨如雨而下,民间议论纷纷,多有谶语,有言此太平百年之兆者,有言将有大德之人降生者,亦有人言恐将有天灾兵祸,自然,还有更无稽的……之前圣人便命太史局择址监造了紫云台,紫云台刚建好——”周祈停住嘴,紫云台刚建好,皇帝便与太子反了目。周祈把碗中乳茶一饮而尽,笑道:“着实是好茶!比郑府尹那里的清茶要香得多。”谢庸扭头,还想再问两句当年旧事,却见她上唇沾了奶渍,突然想起那日她在东市嘴边沾着不知道什么渣,一派“仙风道骨”给自己卜算的事,话就变成了“你那日在东市叫住我,是为了什么?”周祈略睁大眼睛,神情真挚:“自然是因为少卿卓尔不群啊。少卿知道,我等卜卦相面者,最是见奇欣喜。满街凡俗人中,突然见到少卿这般人才,岂能放过?自然要卜一卜,相一相。果然被某卜中了,少卿是个秋官!”周祈着实觉得自己这卦卜得甚好,解得尤其好,高超的卜卦本事,挽救了略有那么点儿瑕疵的人品,更挽救了今天的饭——谢少卿这种人,明察秋毫,若没有这“秋官”之卜,无论如何没有这么严丝合缝。自己解释的时候,若露出些“就是看你好看,想调戏调戏”之意,恐怕立时便会被打出去吧?虽然估摸着打也打不疼,但这饭肯定是泡汤了。谢庸吸一口气,深恨在外面一时心软把她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