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万兽谷

    封灵阵需要调动多种灵力元素，凝竹曾用灵识扫荡过整个山谷，大致可以推断出几种主要元素选取在何处，手持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毫不费力地推算出阵眼所在。

    只是前往阵眼的路上却是困难重重。

    谷中妖兽们逐渐察觉到了灵气消失，变得躁动不安凶性更甚，撕咬声和怒吼声在谷中此起彼伏，两人虽已尽力隐藏踪迹，还是有几次躲避不及只能正面迎上。

    凝竹不懂剑术，虽多次在瑶光镜中见过顾久安练剑和战斗的样子，也只是觉他的身形和出剑都非常快，如风如影，很是厉害。

    而现在，凝竹站在他身后看他和妖兽厮杀，清楚地看到了他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和颈脖上紧绷的肌rou，听到了他挥剑之时带动的劲风阵阵，才发觉他看似行云流水的每一招，其实都调动着全身的劲力。

    叶百川为他所选的剑法和李拓所习的流光剑法全然不同，流光剑法将灵力融入剑招，出招时灵气和剑气皆具，轻巧洒脱，灵逸超凡。

    而顾久安修为太低，任何需要调动灵力的功法都会掣肘他的精进，只能修习更为纯粹的剑术。是以，他的每一次攻击，靠的都是全然的剑招和武力。

    几分酸涩感在凝竹心头涌现，顾久安手中的剑，恐怕只能靠千锤百炼才能铸出些许锋芒。

    世间之人皆求大道铺坦途，但他注定了要踏着荆棘走最崎岖的路。

    妖兽们似乎认定了是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抢走了灵气，一旦遇到便不管不顾地向他们进攻，大有鱼死网破之势，顾久安若是孤身一人或许能勉力顾全自身，但现在还要护住凝竹，难免顾此失彼，多次被妖兽击中。

    最危险的那次是遇到了一只高级妖虎，它个头极大，身粗体壮，速度极快且攻击力极强，顾久安难以近身，只能边躲避边等待机会攻它要害，一时间两方竟僵持不下。

    妖虎频频攻击不成反倒偶尔被伤，暴怒之下虎尾如鞭一甩，对着顾久安斜后方击碎了一块巨石。

    乱石如雨向凝竹射去，惊的她呼吸一滞，但下个瞬间顾久安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带着她向一边跃去。

    左边手臂上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禁锢感，凝竹高悬的心尚未回落，便看到了有一黑影扑身而来，瞬间瞳孔骤缩——

    “小心背后！！”

    躲闪已然是来不及了，顾久安微微向左侧身挡住凝竹，以右肩生生抗住了妖虎的利爪。

    凝竹听见头顶一声闷哼，便感到两人的身体被一起撞飞，但顾久安很快稳住了身形，一个提气带着她落到几丈外，放下她后随即转身，将飞扑而来的妖虎挡在了凝竹几步之外。

    几道血淋淋的爪痕从顾久安的右肩划到了他的腰间，随着他的出招鲜血不停外涌，即使他面色未显，凝竹也能看得出他再难以应对妖虎的狂烈攻势，只是以剑负隅抵抗，再无还手之力。

    凝竹站在一旁焦急不已，不停的在脑海中呼叫时纾，就在她要由急转怒之时，终于等来了时纾的应答。

    “顾久安，把你收集的妖丹给我！”凝竹向着被妖虎死死压制住的顾久安大喊。

    顾久安右手用剑挡住虎爪，左手极快地扯下腰间的一个储物袋甩了出去，但就这一瞬分神，他便被妖虎连剑带人拍到在地，只能在地上一个翻滚，勉强躲过冲着他脑袋咬下的獠牙。

    凝竹跑过去捡起了储物袋，一股脑儿倒出了里面全部的东西，十几个五光十色的妖丹滚落一地。

    妖兽内丹中储有妖兽的妖力，但是不同于常春兽是温和无害的治愈之力，其他高等妖兽的内丹大多带有难以剔除的凶煞之气，修士贸然吸收极易玷污道心，走火入魔。

    再者，妖兽的属性若和修士自身所练功法不合，两股力量在体内相克，轻则修为大退，重则爆体身亡。

    所以，没有修士会想去吸收妖丹中的妖力。

    或许是情急之下来不及深思凝竹为何索要妖丹，又或者是顾久安对凝竹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信任，听到凝竹声音后，他毫不犹豫地扔出了储物袋。

    直到一股澎湃的妖力击中他面前的妖虎时，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猛然回头看向了身后之人。

    “你怎么样？”凝竹看妖虎被击飞再无动静后立刻跑向了顾久安，见他突然回头盯着自己，神情中竟似惊似愠，连忙出声解释，“我并没有吸收妖丹，只是让它们自爆了。”

    对凝竹来说，片刻时间内将内丹中的妖力转化为纯粹灵力不易，但催化内部灵力紊乱爆炸却容易。

    顾久安幽深的眼眸罕见地锁定在面前之人身上，见她虽有几分惶然但周身无恙，终于敛下眼眸侧过身去，稳了一下凌乱的气息道，“我无事。”

    说话之时面白如纸，气息粗重。

    凝竹从不相信他会无事，开口询问也只是想确认他的状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趁他盘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的时候，凝竹偷偷自妖丹中转化出几丝灵力，打开了乾坤袋。

    时纾叹了一口气，果然，只要稍一提醒，凝竹就能破局，英雄救美的戏码要结束了。

    “刚刚妖兽内丹爆炸似乎释放了几丝灵气，我刚刚试了一下可以凝出几丝灵力，但也足够打开乾坤袋了，你快疗伤，我们休整一下再出发吧。”

    她能感觉到自己cao控灵力的能力远超出常人，但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虽没什么好借口，不过顾久安从不过问什么，含糊其辞也就算是一种解释。

    凝竹瓷白纤细的手捧着灵药伸到顾久安的面前，因怕他推辞，神情与语气都尽量轻柔恳切。

    顾久安看着灵药一阵沉默，凝竹本要再劝，便听他道了声谢，随后伸手取走了灵药。

    凝竹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她似乎和顾久安在谷中建立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合作伙伴关系，虽然十分微妙，但也很是和谐。

    回想起方才他慌忙中泄露出的几分异样神色，凝竹越发觉得他虽然看着冷漠，但并非不近人情，只可惜身边能够真心待他的人太少。

    凝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看向了正在疗伤的顾久安。

    接连苦战后他早已伤痕累累，昨日刚换的弟子服又已多处破损，漏出了身上那些血rou翻卷的伤口。

    可即使这般，他疗伤时依旧背脊笔挺，唯有微蹙的眉心和微抿的薄唇显露了他身体状况的糟糕。

    明明平日里端正的青衫又已经破损，束的一丝不苟的墨发也已微乱，却并不显得落魄，反而像一棵苍凉月色下傲雪的青松。

    顾久安越是撑着经年不变的姿态，凝竹越是不忍，蹙着眉望向空中结界，思考要不要用法器强行破开结界。

    乾坤袋中有无需灵气驱动且威力无比的攻击法器，但都属于传说级别的法器，如此破界势必会造成极大动静，事后解释法器的来源也是个问题，免不得引人探究她的所有之物。

    凝竹突然想要掩面叹息，有时纾给她的加持，想要不引人注目真的很难。

    思量片刻，凝竹决定还是先破开阵眼，恢复修为后再设法解开结界，对于她这个修为尚可的圣女，也算顺理成章。

    况且目前即使没有灵力，乾坤袋中的东西也能护他们平安找到阵眼出谷。

    ————

    借乾坤袋中的丹药敛去气息，二人顺利地避开了后面路程中妖兽，在黄昏时到达了阵眼所在之处，一个山洞。

    感受到阵眼所在，凝竹惊喜不已地跑向黝黑的洞中，又忘记了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

    “等等。”说话间，顾久安剑已出鞘，削去一颗冲着凝竹咬去的碗口大小的蛇头，抓住她的手臂向后跃出几步。

    洞口中骤然亮起星星点点红光，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密密麻麻的蛇头从洞口涌现，拖带着粗长滑腻的蛇身疾速着向二人袭去。

    阵眼竟设在了蛇窟之中。

    瞳孔血红的黝黑蛇潮涌向二人，腥臭味铺天盖地而来，凝竹不禁头皮发麻，身上升起一股恶寒。

    顾久安斩退一股蛇潮，带着凝竹跳到高处迎战，如同削瓜一般斩落只只蛇头，但后面永远有蛇群涌现，源源不断。

    乾坤袋中的法器没了灵力大多难以使用，不过各类灵药却依旧管够，凝竹找出驱逐蛇虫的药粉，对着蛇群用力撒去，沾到药粉的蛇挣扎着后退，不敢再上前，很快两人面前露出了一片空地。

    凝竹眼睛一亮，面露喜色，本想撒着药粉慢慢向洞内推进，却被顾久安面无表情地拿走了手中药包，由他走在前方开路。

    他长臂一挥，手中药粉蔓延得极远，在蛇群上方扬起一阵烟雾，蛇群们挣扎着逃离，洞口被空了出来。

    凝竹想起刚刚自己大把的药粉只撒出了几尺之远，心情有几分微妙，拿不准他是想保护自己还是在嫌弃自己，想代替他在前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蛇群们在四周不甘地嘶吼缠绕，却无可奈何，任由两人进了洞中。

    ————

    二人走过狭长蜿蜒的通道，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出现了一个阴冷幽寂的深潭，大大小小花纹各异的蛇蛋围绕在深潭四周。

    只是这里明显在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激战，石壁上多处轰炸的痕迹，不少石块掉落砸碎了很多蛇蛋，蛋液流了一地，显得十分狼藉。

    凝竹轻轻叹了一口气，猜测是布阵之人所为，怪不得蛇群会不要命的攻击外来之人。

    这深潭勾连着谷底的溪流以及地下的暗河，以它为阵眼，能够以水为媒将整个山谷的灵力引出谷外，并且不易被人察觉，若不是她熟知阵法，对灵气感知敏锐，也难以推算出此处。

    凝竹对着深潭伸出手，想在不毁坏四周的情况下解开潭中阵法，却见潭中一只鳞光闪闪的黑色巨蟒破水而出，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口冲向她，被顾久安眼疾手快挡于剑下。

    凝竹对各种变故已经习以为常，她很快稳住心神，趁顾久安与它打斗的功夫退到一旁，对着巨蟒大喊，“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解阵恢复谷中灵气。”

    巨蟒处于暴怒的状态，只想将一切外来之人杀之而后快，丝毫没有把凝竹的话听进耳中，反而因顾久安的反击怒气更甚，铺满尖锐鳞片的粗壮尾巴带着猎猎风声向两人扫去。

    顾久安带着凝竹躲过后，蛇尾撞到了洞中石壁上，巨大的冲击力带来一声巨响，洞内开始掉落巨大的石块，待两人躲过坠石后，人已经远离了深潭。

    顾久安将凝竹放下，留下一句“圣女先出洞”便欲提剑折回，凝竹连忙拉着他手，不曾想被他向前的动作带得险些倾倒在他身上。

    “先等等……”

    顾久安驻足转身看她，凝竹忙松了手后退一步，快速嘱咐道：“不必非要取胜于它，你将它引出深潭，我便可进去解阵。”

    顾久安略一颔首，便再次提剑进洞。

    凝竹放心不下，手指攥紧几分，对着他喊了句：“你也多加小心，不要强取。”

    那青色身影丝毫不曾停滞，疾速向前时如墨长发随风扬起，转眼间消失在烟尘四起的洞xue中。

    凝竹悬着心隐在洞外等待，只听见里面一阵又一阵的轰响，半炷香过去了都不见有任何东西出洞，不免有些心急，向时纾反复询问里面的情景却也只换得她懒洋洋一句“还打着呢”。

    凝竹担心顾久安的安危，刚打算在乾坤袋中找找有无可借用的法器，便见一颗额头见血的巨大的蛇头跟着顾久安冲出洞外。

    那巨蟒受伤后怒极，有些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紧贴顾久安身后想将他吞吃入肚，不曾发觉自己已经被引出了洞xue。

    凝竹等一人一蛇走远，赶忙进入洞中，绕过满地乱石再次回到潭边。

    山洞几乎被损坏殆尽，深潭因落入太多落石而变得浑浊不堪，可以想象之前洞中的战局之激烈。

    凝竹心念顾久安的安危，不敢耽搁，找了片可以落脚的平地后立刻对深潭伸出了手，闭目感知潭中灵力波动，果然找到了有一股力量凝聚于此，借水牵连了整个山谷。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潭中央水流上涌，水声哗哗作响，片刻后水面平息，凝竹随之睁开了眼睛。

    封灵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