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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出北京,有那么好看吗?”顾一铭点头:“好看。”他一直辗转于各个训练基地,出来比赛都是直奔机场和几个高铁站,很少出来放风。方晓惊讶道:“训练那么忙?”忙吗?顾一铭心想,并不是的。因为体能训练少,比起其他项目的国家队,射击队的训练时间表称得上是宽裕了,队员完全可以兼顾训练和学业,甚至有人业余创业,更别说他这种基本上放弃学业的。顾一铭如此清心寡欲,纯粹是个性使然。解释这些实在是麻烦,又容易造成误解。顾一铭最终只是说:“不忙。”感受到方晓的疑惑,他又补充道:“是我的问题。”但这句话当然只会让方晓更加疑惑。方晓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使顾一铭感到焦躁与愧疚。方晓的确关心他,顾一铭不该搪塞,他明白。但是他仍然不想解释——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顾一铭逃也似的又望向了窗外。车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方晓开口问道:“你喜欢吗?”顾一铭回头看他。“这段路,还有别的地方的类似的……”方晓解释到一半,自己先笑了起来。这确实是个难以用言语阐释的问题。顾一铭迟疑了片刻,答道:“嗯。”一个暧昧的问题得到了一个暧昧的回答。方晓若有所思:“那,我跟郑老板商量一下。”顾一铭很快知道了方晓要商量的事。车队中途停在路过的高速服务区,郑老板听方晓嘀咕了一会儿,转身宣布晚上下高速去太原休息,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逛一逛。虽然身为省会,太原其实不算是知名的旅游城市,队伍里十三个人,能有兴趣特地下高速来逛的也只能数出来一个顾一铭了。集体生活过久了,他其实不习惯为自己的事改动团体的计划,望着方晓的时候,心里有点尴尬,又有点柔软,还为这些许柔软而感到更多尴尬。他什么也没说,连“谢谢”也没有。从服务区再出发的时候,方晓和唐绍换了司机位置,顾一铭仍然坐在副驾。唐绍吃完饭便完全恢复了活力。他跟方晓那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法完全不一样,上来就狂轰乱炸,一直在抱怨最近他们棚录的那个小鲜rou见鬼的人声质量:“你说你唱不上去就稍微低点儿呗,走音咱管修啊!就是劝不听,非得抻着脖子硬上,那破音,跟打鸣似的,忒要命了。”方晓在后排乐出了声,边笑边说:“人家那是敬业。”唐绍不服:“敬业你练声啊!平时不练,声音紧成那鬼样子,事到临头拉着整个棚陪你录,录到凌晨三点,完了还没几轨能用的。方甜甜你是没看见,老周听说这歌归他混的时候差点当场哭出声。”方晓乐得更厉害,笑了半天才缓过来,说:“人家估计也有自知之明,不是非得修出个天仙的。”“谁说不是呢!问题在上头铁了心要捧啊!邢宗恺——”唐绍突兀地打了个顿,“呃,就是,人家公司,给卖的是少年绅士人设,总不能给混成电音天王吧……”方晓的表情在唐绍提起那个人名时僵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自然。若不是顾一铭一直无所事事盯着后视镜,或许都发现不了。他隔着镜子望向方晓,觉得这里大概有什么故事,可顾一铭仍然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想。他仍然是空的。他们中午出发,晚上到太原的时间还有剩。大部队回去休息,只有他们仨和郑老板齐帆一起去了夜市。齐帆是山西人,虽然老家不在太原,对吃食也很是懂行,一顿羊杂碎吃得唐绍大呼痛快,反而方晓和顾一铭不太动筷子。方晓说:“小顾是浙江人吧,口味不和?”顾一铭老实点头:“有点儿咸。”方晓笑起来:“我也觉得。”他跟齐帆打了声招呼,回头邀请顾一铭:“我们去逛逛?”顾一铭问:“逛什么?”虽然是疑问句,他已经起身跟着方晓离开了餐馆。店门外是一条不算热闹的主干道,路灯隔着树影洒下来,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不知道呀,”方晓笑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到太原。”顾一铭与他对视片刻,确定他这句话是认真的。方晓摊开双手,表示去哪里无所谓,顾一铭于是闭上了眼。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向右手边一指:“那边吧,那是条河。”他听见隐约的涛声。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汾河从一座桥走到了另一座。河畔是绿地和公园,天气渐冷,游人稀少,街灯寥寥,显得冷清。汾河水缓,夜潮低沉像大地的鼾声。顾一铭觉得方晓太瘦,大概身体不太好,便主动走在迎风的一侧,视线落在深夜的河流。他是湖州人,17岁以前都待在水泽之乡的浙江,但宿舍和学校都不在水边,因此不太亲近水。他想问问方晓是哪里人,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很久没有主动去了解别人了。顾一铭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谢谢,还有一句对不起。方晓有很多事值得他道谢,顾一铭也有很多事该向方晓道歉。他性格很糟糕,这糟糕曾经被无可辩驳的射击成绩代偿了——那是合理的高傲。然而,在如今他的气手枪也背叛他的时刻,却再没什么可以推脱。射击跟别的运动不一样,它不是你可以用客观条件作借口的,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你不够高、不够壮、基因不合适、哪里受过伤——这些能在其他项目上让你连失败都有英雄姿态的理由,在这里没有用。打不好只是自己的问题。射击的一切都是普通健全者可控的。它甚至对视力都没有限制。顾一铭的跌落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他自己在跌落,他的心在跌落。顾一铭看过那张朋友圈的照片就明白了。他知道方晓喜欢的他是什么样子,现在他又是什么样子。方晓对他抱有那时的期待,就像教练、射击队、周围所有人一样。他很抱歉打破了方晓的期待。同样的,他也很抱歉辜负了射击队、辜负了教练、辜负了自己对射击的一切付出与爱。那歉疚太深,抛去时将自己也抛空;那歉疚太重,他根本就拾不起来。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叫做顾一铭的壳子,他的内里是空的。顾一铭试图把这件事讲清楚,话语却被表达能力与交流意愿牢牢限制住了。他最后只是说:“我不是你喜欢的顾一铭。”他不知道方晓听懂了没有。方晓说:“没关系。”方晓停下脚步,等着顾一铭回头看他。明明瘦得像一副骨头架子,方晓却总是将背挺得笔直,毫不遮掩地展示着跟顾一铭差不多的身高。他平视着顾一铭的眼睛,安静地说:“没关系,小顾,真的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但是顾一铭不能这样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