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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已经苏醒了,又命自己出去,瞥了眼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终还是应了一声。“好生替公子诊治,有重赏。”出去前,他叮嘱了阿玄一声。比起方才的那种态度,这回恭敬了许多。毡帐里剩下了阿玄和男子二人。他依旧闭着眼睛,但阿玄能清楚地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一下一下,十分粗重。……就在片刻之前,庚敖还陷在昏迷里,灵台只残存了最后一缕清明。但这缕清明唯一带给他的感觉,却是来自于那具血rou躯体的痛楚。他的颅内如有针刺,而他浑身的血液成了一头来自地火深处的炽烈猛兽,它咆哮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肆意蹿走,没有方向,仿佛那尖牙利爪随时便能割裂困住了它的那层薄薄的血管皮肤,喷炸而出。他正经受着他此生前所未曾有过的痛楚煎熬,而这煎熬的来源,只是因为那一股在猝然间喷向了他的guntang鹿血。……事情要从数日前的那场秋狝说起。对于他来讲,秋狝能猎多少野兽,并不是目的,目的在于cao练士兵。久不淬血,钝的便不只是戈戟,还有士兵的杀气。秋狝进行的酣畅而淋漓,尔后顺利结束,按照预定,此刻他本应当和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一道,已经回了丘阳。但是就在预备动身离开的那日清早,他改变了主意。一头罕见的白鹿进入了他的视线。发现它的时候,它站在远处一道高高的丘岗上。初升的朝阳,正从丘岗后的荒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当那轮火球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刹那,天地间仿佛染了一层瑰丽的色彩,它沐浴在朝阳里,一动不动地,仿佛正被这造化的神奇一幕给吸引住了。这牲畜的四蹄修长,躯干健美,姿态高贵,尤其是头顶的一双巨大鹿角,折射着朝阳变幻的光晕,美丽异常。他立刻就被打动了。如此硕大的一头白色雄鹿,实属罕见,既然此行是为狝猎,它又恰巧自己撞了上来,不如顺道猎了它,将鹿首割下带回,倒也不失为一件值得收藏的战利品。他当即命大队按照预定计划先行开拔,只留了亲随丁厚和成足二人,但将军祝叔弥却死活要和他同行,称此处边境,这几日的田猎,必定已经引起了楚国人的注目,绝不能叫他落单于此。庚敖知道他一向固执,便也随了他的意思。在庚敖想来,猎杀这头白鹿,应当不算难事,得手后再一道追上大队便是。但他没有想到,白鹿竟极其警惕,没等他靠近,撒开四蹄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庚敖追踪着它,此后数次得以靠近,却屡屡总是被它逃脱。如此一个耽搁,数日转眼便过去了,这头白鹿总似就在前方的不远,他却始终不能得手。他更被激出了必要猎到手的强烈念头。终于就在今日,他再次追踪到了白鹿的踪迹。几番交道下来,他知这头白鹿异常机敏,为了避免它再被惊走,命祝叔弥和丁厚成足等待,自己单独猎它。一番迂回曲折,他终于追上,发出了一箭。箭簇力透弓背,一箭就穿透了白鹿的脖颈,奔逃中的白鹿栽倒在地。追它数日,终于得手,但在庚敖检视猎物的时候,才发现这头体型比寻常公鹿还要大上几分,又生就了一副大角的白鹿,竟是一只母鹿。观它腹部微鼓,乳,头胀起,似还怀有胎孕,只是因为时日不久,加上它体型硕大,所以并不显腹。他感到有些意外。它被一箭贯喉,必是活不成了,但并未立刻死去,此刻只倒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呦呦哀鸣,声含痛楚。倘若一开始,就知道它是头怀有孕身的母鹿,他应当不会追猎它的。但是此刻,它已被射倒了。庚敖略一沉吟,也就抽刀,一刀割断它的喉管,结果了它。就在那一刻,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他割断鹿喉的瞬间,一股guntang的鹿血,从被割破了的口子里喷涌而出,笔直地溅在他的面门上,灌入了他的口鼻。他下意识地吞咽下一口鹿血。其腥其稠,远超他的想象。白鹿既已气绝,他以唿哨唤祝叔弥等人前来。他们围着白鹿啧啧称奇的时候,他到近旁的溪流边清洗脸上被喷溅上去的血污。那时他便觉得腹内异常,从那口鹿血下去后,便暖洋洋地发热。鹿血自然是样好东西,除养生健体,他也曾听说过,公族里有亏虚的男子,常以饮用刚刚割放而出的新鲜鹿血来助闺闱之兴,有时为求得一头精壮雄鹿,往往不惜千金。他身后的不远之外,祝叔弥和丁厚成足几人,也正在谈论着没能集到鹿血,因他们赶来时,血已流失殆尽了。他们自然不敢埋怨自己不等他们赶到再割鹿喉,但语气带了些惋惜。他此刻腹内发热,应就是无意下去的那一口鹿血所致。看来所闻倒也并非全是虚言。只是他并不在意。不过区区一口鹿血罢了,能将他如何。何况,他更不是不能自制之人。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轻看了那一口鹿血。这头被他杀死的非公非母,既雌又雄的诡异白鹿,如此快的便在他的身上施加了来自于它的报复。回去的路上,他就已经感到非常不适了:腹内炙燥更甚,全身血液guntang,如针一般地刺着他周身皮肤,又心跳如同擂鼓,热汗不停外冒。但他不想让祝叔弥和两个随从看出端倪,忍着体内的不适之感,面上依旧若无其事。回到驻地,因天近黄昏,决定先过一夜,明早再上路,他们便割下了鹿头,又剥皮架火烤rou。他胸间却已气血翻涌,喉头阵阵发甜,几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不愿叫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他便起身,避入毡帐。纵横于千乘万军里的他,最后竟还是败在了那一口鹿血之下。鹿rou烤熟,祝叔弥入内唤请他,才发现他已晕厥,双目紧闭,浑身皮肤guntang,如同烧起了火。祝叔弥大惊失色,更不知他怎突然就晕厥不醒,眼看唤不醒他,情状危急,命丁厚成足原地守护,自己纵马入了秭国边境寻医。便是如此,阿玄才被挟带到了这里。……庚敖虽然苏醒了,之前身体里折磨着他的那种痛楚灼烧之感也渐渐地消去,但人依旧感到很不舒服,身体里的那种莫名炙燥,依旧在煎熬着他。他实在不解,不过区区一口鹿血而已,何以竟就放倒了他。身边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丑陋医女,应当就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祝叔弥从秭国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