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着相，莫要痴妄

    “我并非害她。”

    面对大日如来尊者的质问，耶夜那仍然很平静。

    “耶夜那，你明白我所言之意。”大日如来尊者说，“这不是你的事情。”

    “世尊何出此言？我以为世尊应当也看见了她所负的未来。”

    “对我而言，所谓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同时存在，又有无数种可能同时破灭。你在与我说哪一种未来？如今，既然你说是她所负的未来，你又何必多言那几句。”

    耶夜那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对那道虚影说，“我劝她杀了那若迦，只是想免她受无妄之祸。”

    “祸？何为祸？为众生是祸？”

    耶夜那摇头，“众生的福，多罗的祸。我所做的，是免她受自己的祸。”

    大日如来尊者的声音忽然重重地响起，“耶夜那——你莫要着相，莫要痴妄！”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忽然用汹涌的烟雾聚拢，烟雾之间划过几道闪电，仿若要将无垠的天际撕裂，震动寰宇的雷声顿时响起。

    一道闪着金光的戒鞭在半空中出现，以雷霆之势击向耶夜那笔直的背脊，一瞬间，他的背后鲜血淋漓。

    耶夜那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大日如来尊者终于显了真形。

    他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遥远的天边，问耶夜那：“天道规则降下的戒鞭，可有将你打醒？”

    耶夜那没有说话。

    “你修行不足。”大日如来尊者说，“本来你今日在此，是待天地见证，得证佛位，如今来了这么一遭，你还需有一劫去渡。”

    耶夜那神色未变，声音淡然：“世尊请讲。”

    “你从所站立之地，朝任意一个方向走去，遇到的第一个人，请其向你提出一个问题。若你能圆满回答，你便可证身成佛。”

    耶夜那应了，大日如来尊者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想清楚。”

    大日如来尊者走后，耶夜那离开虚空之地，走到了须弥山顶。

    这里是世界中央，四处尽是皑皑白雪。白雪之中，却生长着无数茂密的树木，有野兽栖居其间，鲜花冒雪开放，浅淡温柔的香气在空气中缠绵。

    耶夜那闻见这香气，想起了一张柔美的面庞。她教导弟子时极尽耐心，与他论道时言语温柔，哪怕面对那若迦那等肮脏存在的侵略，泪水也是包容的。多罗在他所理解的规则之外，却让他看到了另一种佛性。

    耶夜那从须弥山顶，遥遥地望向远方。须弥山的尽头也是纯白一片，佛的世界无上纯净安宁，永远不会有一丝脏污。

    可在他从多罗身上所看见的终局未来里，却是昏沉的地狱，是哭泣的多罗，疯狂的那若迦，还有……他自己。

    正在与那若迦一同侵犯多罗的自己。

    耶夜那忽然绷紧了身体，戒鞭的疼痛在身体蔓延。他闭上了眼，再度睁开，目光再次变得平静无波。

    他不得不这么做。

    唯有让多罗杀了那若迦——她才能断了自己的不忍心，从今往后，她要救苦救难，便不必非要渡邪渡恶。谁说斩邪除恶不是善呢？

    天底下有无数种道，无一不可成佛。

    她用杀机破了当下之道，便是一破一立，这样一来——那若迦可除去了，多罗耶免去沉沦脏污，受地狱无边苦难的命运。

    而他——他也终将守心持正，与多罗桥归桥，路归路。

    就这么想着，耶夜那朝须弥山的西面走去。

    充满不详气息的岩洞里，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正在凝视着你，如同凝视着绝世珍馐。

    贪婪、渴望和占有充斥在他的目光里，一点点描过你的身体，企图将你点燃。

    他的手是冰冷的，紧握着你的脚踝，打开你的私处，他用卑劣的欲望掠夺你，污染你。

    他的喘息下流而色情，他的眼泪却直白而眷恋，他用有力的臂膀锁住你，又用卑微的声音挽留你。

    他柔软的唇舌叫着你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在玩弄你。

    “多——罗——”

    那若迦声音里带着危险的笑意，“莲池的水怎么够呢？要你的水才行。”

    你汗涔涔地从昏睡中醒来，自在天浩渺的景色映入你的眼帘，不远处的莲池水缓缓流动着，发出清澈的响声。

    你转眼看过去，莲池的水变小了。

    将莲池送入地狱极其耗费你的心神，你方才精力耗尽，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沉沉的梦境。梦里的那若迦是那样真实，那样强大，强大到令你心神震颤，想要逃避。

    那若迦的话回荡在你的耳边，让你止不住想，莲池水真的够么？那么沉冷的黑色，能被你洗刷而去么？

    “多罗。”

    你回头，是摩醯首罗。

    “上回，大日如来尊者来此处与我二人饮茶，觉得我自在天的茶甚好，你且送些给他去。”摩醯首罗将茶递给你，站在原地没有走，盯着你的脸色瞧了几秒，又说：“度化地狱非一日之功，也要让自己歇息才是。”

    你对他笑笑：“尊者说的是，我便去给尊者送茶。”

    你走到不坏金刚光明心殿前，大殿的门缓缓打开。

    大日如来尊者坐在殿中，四周显现金光，随梵音响起，无数生灵虚影环绕在他的身边。

    “世尊。”

    大殿空旷，你的声音像是铃铛在寂寥的座钟里回响。

    “多罗来了。”大日如来睁开眼看向你，“有劳你送茶来。”

    “世尊客气了，您若是喜欢，我可每日送来新茶。”

    大日如来笑笑，“有心便可，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你放下茶，拜过大日如来尊者，心中忽然想起刚才梦醒之时的情绪，目光不自觉看向尊者。

    “你心中有事要问我。”

    大日如来察觉到了你的欲言又止，直接点破了。

    你点点头，终究还是将自己梦醒之后的疑虑说了出来。

    待你说完，大日如来尊者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你似乎听到他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多罗，此刻我忽有灵感，你且听着。”

    大日如来尊者对你说，“你当有此劫：你从我殿中回到自在天，遇到的第一个人，你且问这人，你的道究竟成否。若那人答可成，你的道便能成，若那人答不可成，你的道便不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