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珀西
36. 珀西
尤兰达抱着孩子来到了城西。 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更井然有序。人们从废墟下找出还能用的工具，搭建出简陋的庇护所。闻讯赶来的受难者在排队领取茶和面包，隔壁就是挂满白色纱布的临时诊所。 清晨诊所的人不多，尤兰达失魂落魄出现在门前时，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刚好走了过来。他接过尤兰达怀里的孩子，摸了摸体温，又拨开眼皮看了看，眉头便紧皱起来。 尤兰达眼泪不停得掉，“求求你了医生，试着救救她。”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把孩子递给另一个戴口罩的护士，“不要担心，我们会努力救她。” 他们低声交谈着带着孩子走到里面。尤兰达看着他们的背影，以及后面暗沉沉的帘幕，恐怖的念头蓦然跳出来。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可以把孩子随便交给两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可能是坏人，骗子，直接把那孩子埋掉怎么办。 尤兰达的情绪猛地激烈起来，她跑过去想要把孩子抢回来。一旁的护士连忙安慰她，又试图掰开她的手，这无疑加深了人的恐惧。 混乱的争执中，有人从身后攥住了尤兰达的手臂。 那是一双翡翠色的眼眸，长而卷的棕发稍微遮住了眉毛。大概也是位医生，带着口罩看不到下半张脸，不过只露出的眼睛就足够令人深刻。 在连续的战火中，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是灰暗的。而那双眼睛纯净坚定，他注视着尤兰达，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富有一种令人平静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另外两个人显然松了口气，对尤兰达说，“你放心，珀西的医术很高明。” 尤兰达坐在台阶上，把头深深埋在灰泞的裙子里。她感到沮丧和疲倦，大脑乱哄哄的不得安宁。 珀西医生也已经进去十分钟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不过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尤兰达不敢去回想那孩子苍白的脸。她只能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从不在教训中学会，每当她想要逃避的时候，必然会失去更多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 总归是要面对的。尤兰达擦干眼角站起来，看到珀西走了过来。 “抱歉，是我刚才太失礼了。”她吸着鼻子，先说。 “没关系。”他的声音如同气质一样干净，“你的孩子已经没事了。” 心中的情绪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尤兰达呢喃地说着谢谢，泪水又涌上了眼眶，珀西像是提前预备好一样递上纸巾。 “我能去看，看看…她吗。”尤兰达语无伦次道。 “跟我来吧。”他说，“另外还有些其他事要叮嘱你。” 帘幕后并不像尤兰达幻想的那样灰暗凌乱。紧急搭建的诊室是用透明的塑胶顶棚，天色逐渐亮起来，太阳的光芒落入，整个房间都被染上温暖的色彩。 那孩子已经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脸被吸氧仪罩了大半，一旁的仪器显示出她平稳的心跳。 “是缺氧和食物不足导致的心脏病并发症。”珀西向她解释病情，“这里的条件只能输液和吸氧，你现在有她的药么。” 尤兰达无措的摇头。她根本不清楚鲁道夫孩子的病——事实上她对着这孩子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鲁道夫临终前只是告诉她去东方，连地址都没能说出来。 看到珀西眼里露出稍微严峻的神色，尤兰达又顿时紧张起来，“没有的话该怎么办。” 珀西看着她，没有回答，却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纸笔，“接下来我要登记一些信息。首先，你的名字。” 这问题来的很突然，尤兰达愣了一下才回答。 “尤兰达·芮德。” 对面顿了顿，记录下来，“还有孩子的名字。” 尤兰达咬着唇，不自在的别开了头，“……泰丝·巴尼。” 笔触刷刷的落在纸张上，对面又问了诸如年龄之类的问题，尤兰达胡编乱造的应对，垂下眼睛生怕露出心虚的模样。 终于完成了信息填写，珀西把纸笔收起来，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直到病情稳定。药的事你不用担心，只需要给她充足的营养。” 尤兰达很沮丧，“我也找不到这孩子能吃的东西。“ 珀西便静默的看着她，那空白漫长的吓人。当尤兰达终于迟顿的抬头看他，珀西才道，“你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吗。” 刚才的一个问题中，她的确说和这孩子是母女关系。 看着尤兰达懵懂的样子，珀西叹了口气，“她需要哺乳。” 尤兰达这才猛地清醒，她捏紧领口，同时又意识到这动作所昭示的谎言。于是就这样尴尬又慌张，尤兰达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她的确不应该欺骗拯救她们的医生，即使是短暂的相处，她也能感觉到珀西是个很好的人。 可她不能说实话……尤兰达想。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孤儿在这片土地上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我……”她艰难的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来掩饰漏洞百出的谎言。 “尤兰达。”对面却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那语调是无可奈何的，却不该出现在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之间。 珀西注视着尤兰达，解下了口罩。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一些混乱又陈旧的记忆，像从四面八方蔓延出的潮水，将尤兰达无声的包裹。 午后的阳光，陈木味的书，稚嫩的小女孩，以及，安静陪伴在一旁的机器人。 面前的人神情凝结着担忧，翠绿的眼睛如同新叶，无疑比记忆中的机器人生动百倍，可那过分精致的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绝对没有任何区别。尤兰达失神的想。 各种复杂不明的情绪下，尤兰达终于张开嘴，可那个称呼在面前这张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面孔时又几乎噎在喉咙。 “珀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