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醒来/真心换真心
23/5/19，上午9：02 屋子里寂静一片，无声的摄像头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它拍摄到被放在床中央的青年终于从睡梦中挣扎着苏醒，他很快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但他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在原地大喊着什么，似乎是在叫谁的名字，但没有任何人回应，这使他更加崩溃了，他痛苦地哭喊起来，却依旧没得到回应。于是青年近乎愤怒地双手拍打床铺，就好像本来有人答应了会保护好他却没能做到一样，为此置气。 青年扭头看向一旁地上的白发男人，再次呼喊他，但这次他只呼喊了两次就停下了。 他感觉到了不对，青年瞬间急迫起来，那份心急如焚甚至让他完全绵软的身体里迸发出一股力量。他浑身酸胀软麻好像被推土机碾过，双腿虚得发颤完全没有力气，但他的双手还有。他紧抓着床垫把自己一点点挪向床侧，只是这样的动作和摩擦都使他的下体滑出水来，他的身体似乎完全坏掉了。 不过青年现在没空在乎他自己，他从床上跌落到地铺，然后马上伸手去抓男人的身体，男人软绵绵地被他翻过身，他摸向男人鼻子，他感觉到男人体温很低，呼吸微弱。 “景元！”丹恒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屋子。 ＊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房门打开，救护人员一眼看到脸色苍白为他们开门的青年，他倚在门框上，两腿打着哆嗦，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支撑自己，他看上去摇摇欲坠。救护人员瞬间认定他是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手就要搀扶他却被青年推开。 “卧室！需要抢救的人在卧室！”丹恒焦急地为他们指明方向，看着救护人员架着担架把景元抬走才终于脱力顺着门框下滑，然后被救护人员也扶上救护车去了医院。 ＊ “……经过洗胃处理了，没有生命危险，过几个小时可能就醒了”医生对着丹恒说着。 “不过他这个安眠药服用的量很危险啊，再多一点可能就直接休克了，那时候就真的……你的这个朋友，他有没有抑郁症等精神疾病的倾向啊？”医生暗示道，她看到青年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便不再问他，青年看上去自己都快碎了。她于是安慰了他，叫他不用担心，那个年轻人很快就会醒的。 医生说的是真的，没过三个小时，身强体壮的景元就从昏迷中苏醒。 景元恍恍惚惚盯着白色天花板，费劲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大脑仍然没能恢复运作。 ……原来……服用过多安眠药后醒来是这种感受，头好昏，胃里好涨……景元费力地想着，思考时没有平日清爽明快的劲儿，只有沉甸甸的粘滞感，他判断自己起码要再过半小时才能完全清醒。 他的手被人握住，他转头看向握住他手的丹恒，丹恒不说话，丹恒不说那么他该说什么，他现在是个……是一个刚从昏迷中苏醒不明真相的人来着，这种情况和人设下他第一句话该是什么才不会惹人怀疑…… 景元大脑依旧混沌一片，他还没法有效思考，这种情况下闭嘴是最好的，这完全空白的大脑不知道会不会窜出带有破绽的话，他该闭嘴…… …… 景元愣愣地盯着丹恒红透的眼眶，然后用低哑朦胧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哭了？” 这就是景元醒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随着这句话落下，丹恒像是完全支持不住坚强的外壳了，他凑过来抱紧景元，景元听到他一直在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景元全然迷惑，他的大脑是停歇的，尽管他急迫地想要它重新运转，但他失败了。 他仍然什么都无法思考，耳边嗡隆作响，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在丹恒怀里，被他紧紧抱着，这个人的手贴着他的脸传来如此温暖的热度，这个人的下巴放置在他头顶，他感到微微的颤抖，这点细微的颤抖完全感染了他，使他也颤抖起来。 啊，这个人，他想，他刚刚要对这个人说什么来着，他一直以来想对他说的是什么…… …… “我爱你。”景元说。 这就是景元醒来，不受大脑控制时说的第二句话。 感性冲破了理性的枷锁，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景元原本计划在丹恒退无可退的时机，在他无处可逃的逼仄空间，准备好礼物，布置好环境，最正式最浪漫最有仪式感地对他表达所有。他早就谋划好了一切，连表白时的表情和话语都已经妥善设计过。他会完全掌握主动权，让丹恒不得不接受他的爱。 结果他在医院，大脑一片空白，表情一派茫然，就这样毫无准备如此突兀地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血淋淋地放在丹恒手上，完全被动地等着丹恒对它的处理。如果丹恒想，他现在就可以松手把它摔碎，让景元承担这份心脏四分五裂的痛苦。 简直是最糟糕的时机，景元想着，在爱意脱口而出后他浑身冰冷，他清醒了，同时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继续诉说爱意，告诉丹恒他爱他，很早很早很早就爱着他。然后他颤抖着等待丹恒的审判，等着丹恒充满愧疚却无比残酷地对他说：谢谢，但对不起。 他感觉到丹恒抱着他一动不动宛如无知无觉。 半晌他听到头顶“嗯”了一声。 丹恒说：“好。” 景元猛地瞪大双眼。 ＊ ＊ ＊ 丹恒抱着景元，同时也抱着这个年轻人刚刚剖出的真心，它如此狼狈，如此沉重。 丹恒简直难以承受，蜉蝣怎么能被如山一样沉重的爱拴住，他会被压死的。 换作几个星期前的丹恒，换作景元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如景元所想冷淡地回应谢谢抱歉，然后把它丢开的。他支撑不起，也回馈不了。 但如果是现在的丹恒，面对现在的景元呢。 他们共处了十多年时光，他见证景元的成长一如景元见证他的；若这还不够，他们前不久共同经历了难熬的时光，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景元抓着他带他往前，他们前所未有地贴近彼此；若这还不够，就在刚刚，景元因为他陷入危险差点无法醒来，但他看上去并不在乎，他看上去愿意付出一切；若这还不够，那么…… 尽管相处多年，丹恒仍然很难看透景元到底在思考什么，景元对他来说是未知的，而未知往往伴随恐惧，他不惧怕景元只是因为信任，而非了解。丹恒从不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景元，景元有着比他还要重的心防。 但是刚刚，在景元醒来后，那双眼睛迷蒙之中卸下防备注视着他，那满含着的柔软情绪，他看得透彻。 这份爱不可能作假。 于是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后，在见证了这样的情绪后，丹恒没办法把这颗心丢掉摔碎。他抱着此刻恍恍惚惚的景元，思绪无意识飞回到一切的起点，在那个教室里他抱着那个可怜的脆弱不堪的小孩，接纳他的痛苦，给予他包容与安慰。 正如此刻他接纳了景元的爱，重拾起这份对景元的怜惜。 至于他爱不爱景元，怜惜怎么不算爱呢？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景元一直以来不断渴求着拼命找回的爱了。 景元机关算尽步步紧逼，最后完全失控，自认为要满盘皆输，但人心是奇妙莫测的。 最糟糕的时机？不。 这才是最好的时机，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景元误打误撞抓住了，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命运会变成何种面相，无人知晓。 景元成功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靠百分之九十九的算计，百分之一的巧合。 和百分之？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