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过渡/时间线 现在/回忆/一起
“去了那里，或许就能记起一切。”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丹恒问男人那里是指什么地方，刃回答了他。 丹恒没想过目的地会是在这片大陆以外，甚至是在领海之外，那是公海中的一座无名岛，他们要坐船去。 丹恒一下愣住，站在医院门口一动不动，他可不觉得上一次到那里会是出于旅游目的。 刃也跟着停下脚步，在他身旁等待他的答案。 要去吗？ “走。”丹恒最后给出了答案。 ＊ 刃把他带去了码头，那里有一辆游艇在等着，丹恒坐了进去，安静地看着刃收拾游艇，启动机器。 丹恒看着刃忙里忙外，他马上要被这个人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对此行的终点一无所知，但他并不恐惧。 丹恒感觉到自己对刃有点盲信的意味，就好像他笃定刃做不到欺骗或者伤害自己，他不知道这种自信从何而来。 在刃做准备的时候，丹恒看了看时间，景元应该已经在下班回来的路上了，他拨通了他的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 “丹恒……”电话那头传来景元甜蜜的声音。 “嗯。”丹恒轻声应了，于是电话那头的景元更甜了，他的粉红泡泡快通过手机蔓延过来，说话时尾音越发绵长黏腻。 ……拔丝地瓜，丹恒想到了这个比喻，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景元听到丹恒的轻笑，如果他是条小狗，此刻尾巴都该摇上天。 今天实在是美好的一天，尽管昨天很糟糕，但早上丹恒温柔地送别了他，他下班时还给他打电话慰问。 不知道为什么，景元感觉昨天之后丹恒对他的态度软化了很多很多，明明之前丹恒犹豫在他和刃之间，他感觉得到丹恒最终隐隐偏向刃而冷落了他……但现在他们有点回到刚谈恋爱时的样子了，那种亲密无间的缠绵的情侣样子。 “晚饭想吃什么？”景元柔声问着，他歪着脑袋等路口的绿灯亮起，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见到丹恒了。 “不回来吃，我要和刃去一个地方。” 景元的脸色一下难看了下来，手抓紧了方向盘，为什么又和那个人出门？去哪里了？ 即使昨天才被警告过，今天的景元又开始考虑偷偷给丹恒手机装个定位的事了。不，手机还不够保险，上次丹恒被掳走时就没带手机，要更贴身的东西，手表？项链？戒指？或者做得更绝一点，直接皮下植入，能找到机会，无论是去医院复诊还是丹恒定期去看牙医都是极好的机会，麻醉后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植入，丹恒甚至不会感觉到异样…… 仅仅一瞬，景元的脑子已经自动规划出了好几条可行计划。或许不是一瞬想出来的，是过去他就曾思考过无数次，所以现在才能如此丝滑地接上。他一直以来都对丹恒有很强的保护欲，丹恒也确实需要被保护，他常被人觊觎又如此脆弱。虽然给人植入定位芯片的行为看上去就像对待一条宠物狗，但他并没有如此看待丹恒，他只是……想保护他。 他只是希望能始终知晓丹恒的行踪，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或者干脆把人拴在裤腰带上，藏在胸前的衣兜里去哪都揣着，直接杜绝意外发生。他想知道丹恒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一起的那个人危不危险，想知道丹恒在想什么，心情是如何，如果能时刻知晓丹恒的想法该多好，他就能据此改变自己的行动，做到万无一失，他会死死盯着丹恒，让他永远没办法离开自己，哪里也别想去…… 景元不得不狠敲一下自己的脑袋让它停止。 够了。 其实自己早就意识到了。 那份保护欲早已经变质成不正常的控制欲。 ……什么保护，他其实是想掌控丹恒的一切。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虽然他并不在乎正不正常，但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在乎。 那就是这种行为只会让丹恒生气又害怕，他那双密不透风的手对丹恒而言是牢笼，丹恒不喜欢，所以无论他的各种行为会不会发现他都不应该去做。他犯过错误，也已经被驯化过了，他知道自己该剔掉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尖刺。 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不是吗？丹恒只是出去玩了一下，而那个男人在丹恒面前像条狗一样听话，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没必要像爬山那次一样采取过激反应，等玩好了丹恒自然就会回家，他只需要等待…… 景元的脑子转得飞快，另一边的丹恒并不知道景元脑内的瞬息万变，他只感觉景元沉默了一下，然后温温柔柔地问他要去哪里玩，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景元听到丹恒的声音有些犹豫。 “一座岛。” ＊ 丹恒听着电话对面本还云淡风轻的景元情绪一下失控，像是被刺激到最敏感的神经。 “他带你回去那里是想做什么！”人生中最糟糕最恐怖的一段回忆涌上心头，景元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然后他又极力克制这份失控。他慌忙安抚丹恒，让他不要害怕，让丹恒陈述现状。他问丹恒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自由的，刃是不是控制了他，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丹恒感觉到景元的声音带着肝胆俱裂的痛苦和恐惧，而他的咆哮声外，他还注意到了不少汽车鸣笛的声音。 “景元，注意安全驾驶，开车不要接电话。”丹恒像是处在状况外一样提醒景元。 景元被这个脱线的回答搞得两眼一黑，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但他确实不得不分神给自己的驾驶，绿灯早就亮起，他却在路口一动不动，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鸣笛催促。 景元一边迅速驶过路口停靠在路边，一边再次询问丹恒现在的状况。 “我很安全，也是完全自由的，我没有被控制。”丹恒的声音沉着有力，景元确定他是真的没被挟持。 “那为什么……”为什么会想到回去那里，景元张了张嘴，没问出口，他知道答案。 “是我自己要求的，旧地重游或许能刺激我想起过去的事。” 景元趴在方向盘上，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头皮，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语气如常，他拼命摇头抗拒这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疯子想做什么？让丹恒想起来有什么好的？让丹恒想起被他囚禁在孤岛的事情有什么好处？他不怕丹恒想起一切重新恨上他吗？ 景元当然不在乎刃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丹恒想起刃的事情意味着很可能要想起关于他的。 到那时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能有现在的生活吗？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尽管丹恒现在对他像对待一个陌生的炮友，丹恒不回应他沉重的期待，而他又不敢像过去一样随心所欲拥抱亲吻丹恒，每天踌躇不前怀揣着满腔爱意不敢诉说，终日惶惶不安活在下一秒丹恒可能就会抛弃自己的恐惧中自我折磨…… 但即使如此，只要那层记忆的纱不被揭开，他就可以一直呆在丹恒身边，只要能呆在丹恒身边，那就是最好的生活。 景元伏在方向盘上，他扶着额，只感觉头痛欲裂。他们可以创造新的记忆不是吗？ 为什么要纠结于过去，那明明是段很糟糕的回忆。 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阻止他…… “你不希望我想起来吗？”丹恒平和的声音传递过来打断他的思考。 “昨天，你抱着我哭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丹恒闭上眼开始回忆，在昨天年轻人guntang的眼泪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边惊慌不已，一边克制不住地…… 心软。 他抱住了景元的头，安慰了景元，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感觉异常熟悉，就好像他曾经这么做过一样。 他好像……是这么做过。 他和景元躺在床上，那不是他的床，那里不是他的家，他在哪里？不知道，记忆里的周边环境模糊不清。 因为他的全部目光都在眼前哭泣的景元身上，他眼里只有这个人。 我的爱人，记忆里的他，内心是这么呼喊景元的。 啊……丹恒瞪大了双眼，他抱着跪在地上的景元的脑袋，目视的却是记忆里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哭泣的样子也没有区别。 丹恒在昨天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们真的是爱人，至少曾经是。 记忆里的景元为什么在哭泣，他那么难过，惶恐不安的样子看着真可怜。他的身型明明那么大，长手长腿完全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灵魂却是豆丁点大小，一边拼命往他怀里挤，一边瑟缩着看着自己。丹恒看不得他这样狼狈悲伤的样子，于是他抱紧了他，抚摸他，安慰他。 他对他充满了怜惜，在回忆里。 回忆里景元的嘴唇微动，他说了什么？ “不要离开我……求你……”景元嘶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回忆里自己的嘴唇微动，他说了什么？ “……既然我还活着，那就不要担心我会离开你……”丹恒像梦呓一样重复了记忆里的话。 这句话像按下了一个开关，让景元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连呼吸都暂停了，电话的这头和那头，只剩下丹恒的呼吸声。 你想起来了多少？ 景元在心里问着，他没有答案，或许只有他顺着这句话回忆起了过去种种。 这句话是一个新的承诺，还是……什么都不是？ 景元在心里问着，他仍然没有答案，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曾经得到这个承诺时自己的喜悦，那时候丹恒对他予取予求，他被那样温暖的手臂纳入怀中，被亲吻、被关心、被爱抚、被捧上云顶。 那明明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我真的，不希望他想起来吗？ 景元在心里问着，他颤抖着闭上双眼，动弹不得。 那份记忆是潘多拉的宝盒，丹恒对自己欺骗的所有恨意藏在里面。 但他对自己的所有爱意也藏在里面。 等那个宝盒被打开，最终哪份情感能够胜出？他们会走向何种结局？ 景元纠结痛苦得连心都绞紧，他想要把丹恒抓回来阻止他，他们可以继续拖延维持表面的和平。 你抓得住吗？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喃喃低语，那是命运，它曾经对他展露出险恶的爪牙，又曾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已经彻底了解了它的奇妙莫测和捉摸不定，试图玩弄它就会被它玩弄，渴望掌控它就会被它掌控。 试图抓住他，他就会像流沙一样逝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但丹恒没有挂断电话，他拥有不可思议的耐心，他在等。 他等到了景元的声音。 “……我等你回来。”景元垂头丧气伏在方向盘上。他妥协了，他已经清楚他做不到控制一切，放手才是正解。 他希望丹恒想起来吗，他不知道，但如果丹恒这么希望，他不会阻拦他，而如果丹恒想要抛弃他…… “不。”他听到丹恒的声音。 “你当然和我们一起去。” 景元猛地从方向盘上直起身。 ＊ 丹恒挂断了电话，他可以选择不辞而别，不告诉景元对他们的行程更加有利，毕竟景元可能会阻拦他。 但昨天景元的可怜样让他改了主意，他决定告知他。虽然这不是商量，这只是通知，但他还是一直等着景元的回答。 ……景元同意了，但为什么他听上去委屈得要哭了，这家伙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于是丹恒顺便改了主意。 把你一个人留在那怪可怜的，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