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但自己……不能仇恨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是自己宣誓效忠之人，如果仇恨他，岂不是说明自己所信非人？ 因为，那个人是自己侍奉的主君，如果仇恨他，岂不是说明自己不忠不义？ 因为，那个人是紫川家族的总长，如果仇恨他，自己岂不是会成为祸乱家族、动摇国家的罪人？ 因为——那个人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自己，即便是仇恨了他，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复仇…… 所以，自己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仇恨帝林，仇恨这个同样是被那个人利用的，一把借刀杀人的刀。 可自己……真的恨帝林吗？如果自己真的那么恨他，为什么要等到今天，要等到得到了紫川参星的明确指示才动手？ 在刚刚扳倒杨明华的时候，帝林羽翼未丰，功绩未隆，那个时候去杀他，远比现在要简单容易得多，也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大的影响，紫川参星对此的阻拦也并没有多么坚决。 可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下死手呢？那个时候，自己有意无意地放过了多少次机会？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一再地放过帝林？ 是因为怕杀了他会触怒总长，让自己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与高位？ 还是因为怕杀了他，自己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会被紫川参星毫不犹豫地拿来当作下一个牺牲对象？ 抑或是因为——害怕杀了他之后，自己就会失去转嫁仇恨的替罪羊，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而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现实？！ 自己这是何等的……懦弱无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狂笑之中，越来越多地掺进了对自己的嘲弄。 如果角色对调，是自己杀死了帝林全家的话，帝林会怎么做呢？他小子的那脾气，一定是不会像自己这样咬牙忍耐的。不过，他是会立刻带兵杀了自己呢，还是会把矛头对准幕后黑手？他若豁出去的话，想杀自己再简单不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勇气把矛头对准真正的凶手呢？ 或许……会有？ 他会有的吧……他一定会有的，他又不是自己这种胆小鬼，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这大胆狂徒不敢做的呢？ 真想看看啊……他会怎么样地报复那位藏身幕后的无耻之徒——逼宫？造反？暗杀？还是花费时间慢慢谋算？ 呵呵，不管是哪种，都让人觉得他是会成功的呢。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这也是，紫川参星设计让帝林杀了自己全家，而不是反过来的原因吧！ 原来杀害自己全家的，也还有自己一份啊——这可真是好笑啊！天下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林迪已经把他当作疯子看待，走远避开到了边上，他却依然在狂笑不止，为林迪，为自己，为帝林，为紫川参星…… 来了！那个制造尸山血海的阿修罗王已经来了！ 不知为何，他的感官在这时变得出奇的敏锐，在林迪等人全无所觉，还在回头拿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他之时，他就已经听见了监察厅黑骑的马蹄声。 这气势汹汹的惊天杀意，一定是帝林亲自带队！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好了！ 他终于停止了狂笑，没有理会此时才刚看到远处奔来的监察厅骑兵的手下们的惊慌无措，就在梧桐树下站直了身体，镇定自若地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来。 或许是他的这份镇定影响了身旁的人，竟有几个手下没有四散逃跑，而是围到他身边摆出了护卫的架势。也不知他们是真心要以死相护，还是觉得对方有可能会暂时放总统领一马，围在他身边会比胡乱逃跑要更安全些。 他没心思去想这些，只是以一个仿若孤傲贵族般的骄矜姿态，从容不迫地面对着像钢铁洪流一样朝己方奔袭而来的骑兵队伍拔出了佩剑——虽然他已经看见前排的监察厅骑兵冲他举起了手弩，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活着同帝林面对面的机会。 “帝林！”他抬起手臂，手中佩剑的剑尖遥遥指向骑兵队伍中的一人。 前排的骑兵扣动手弩扳机，乱箭齐发，瞬间就射倒了站在梧桐树下的几人。 马蹄声中，没有人听见他的那声呼喊，他剑尖所指的那人甚至没有朝他投去过半分的目光。 被利箭穿胸而过，倒在地上的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心中一直念着的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愿望：“不要让我失望啊，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