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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声道:“你们辛苦了。” 闻音连忙摇头,道:“姑娘,您终于醒了!奴婢们都吓得不得了。若是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多挂心。” 顾瑟也有些茫然。 是啊。 远在江南的,大归的云弗,不知道会不会已经收到了帝都变故的消息呢? 她会知道父亲不愿受辱、不屑附逆,而死于刀兵之下吗? 她会知道她仅剩的一个孩子,用一把火断送了余生吗? 她该有多伤心啊! 顾瑟眼中忽然溢出泪来。 闻音慌乱地为她拭泪,连连地请罪:“姑娘,姑娘,是奴婢说错了话,您才刚醒呢,这样的流泪,往后会头痛的。” 顾瑟被她这样服侍着,慢慢地感觉出不对来。 人都说,梦里是没有感觉的。 可是她所见、所闻、所感……都像是真的一样。 柔软的帕子贴在脸上,挨过泪痕的地方却难免有微微的刺痛。 会痛,怎么会是梦呢? 可是如果不是梦,怎么就会见到这些……这些…… 她睁大了眼睛。 闻音以为她要什么,忙道:“姑娘,您喝一点水吗?不然进一点东西?快要午时了,观中应该准备了斋饭……” 顾瑟摇摇头。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微小的、早已记不清的细节都自然而然地摆在那里,窗外泉声如佩环,间有鸟鸣婉转,风吹过山林,簌簌的涛声一浪一浪地从大山深处回荡出来。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是她少年时,应和时俗,与当时所有的京中贵女一样,被送往道观做短暂的清修,而在望京山还真观住了两个月的客舍。 不知道是上苍的垂怜,还是神明的庇佑。 她在经历了世间最喧嚣、最繁华、最苦楚、最凋零之后,竟然回到了十岁这年的秋天,一切危机都还隐匿在冥冥的阴影里,一切不幸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的时候。 是十年一场大梦,还是梦中庄生化蝶? 顾瑟坐起了身。 她腰肢笔直,眼睫垂落,让闻藤和闻音都不自觉地屏息收声。 但她抬眸望过来的时候,却只是微微地笑了起来,道:“不是说膳堂准备了斋饭吗?我还是想走一走,不如过去用膳吧!” ——不管是哪一种缘故,她都无法窥知,但她既然有了这样的际遇,那就好好地活这一生,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第3章 ※ 顾瑟在膳堂又一次遇到了夙延川。 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两名道士陪坐在一旁。 他身形峭拔,肩背挺直,即使是在人群中都格外显眼,何况是这样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他没有摘面具,姿态显得十分冷肃。桌上也没有餐食,只上了茶,三个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除了那一桌偶尔的低语之外,整个膳堂都显得格外的寂静。 那些吃饭的时候喜欢说些小话的道士们都不敢出声了。 这个时候的太子,真是锋芒毕露,有种隐约难辨的嚣张。 顾瑟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没有上去搭话的想法,脚步不停,准备往供餐的小门里去。 同桌上那个只披着道袍,露出手臂上夹板的少年道士却对夙延川说了句什么,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道:“顾师妹!” 夙延川也转过头。 女孩儿看上去洗漱过了,换了一件夜来天水色的道袍,这颜色明丽,原本十分挑剔人的肤色,然此刻覆在她身上,就如天光画影,婉转照水一般,一片凌尘的脱俗之气。 她不过十来岁含苞未盛的年纪,已出落得雪肤花容,一双杏眼亮如银水乌星,此刻抬眸看过来,几乎要照到人心底里头去。 掩在黑铁面具后面的目光微微一动。 顾瑟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走到她面前的少年欠身道:“谢师兄。” 坐落于京郊百二十里的望京山中的还真观,观主度玄上师是被朝廷加封过的太一上真,道法精微,于天下间颇有声名。 世宗天授皇帝和当今庆和天子都尚玄崇道,乃至时人风俗,富贵人家常要将少年子弟送往寺庙道观中清修一段时日。还真观作为京畿道门魁首,自有许多人家想将家中子女送来这里,但也因此法度格外严谨,从接纳人选到供养礼数,都十分有章法。 如顾瑟亦是因为祖父顾崇与度玄上师颇有交游的缘故,来此以后一应事宜依堂兄顾匡故事,住上两三个月就回家去,也只能说是宾主尽欢。 但这位少年却不同。 他是壶州郡望、华族谢氏的宗房子弟,十一岁的少年解元,姿仪出众,人品风流,在南、北士林中都有声名,却在拿了小三元之后破门出家,做了度玄上师的关门弟子,一时世人都咋舌。 他出家以后,仍以俗名为法号叫做守拙。顾瑟家中与他世交,少年相识,只拿他俗家姓氏称他。 她看着谢守拙肩臂上的夹板,十分负疚,再三行礼,道:“若非为我,谢师兄也不必受此无妄之灾。连累师兄,心中实在有愧。” 山西悍匪、“却红刀”的传人杜隆趁乱混入了还真观中,谢守拙当时亦是为她拖延时间而负伤。 谢守拙笑得爽朗,道:“师妹说哪里话。若说连累,也是观中连累了师妹才是。何况你我世交,说这些未免太过生分。” 他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几天才能有个结果,我上午遣人通报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已经向师妹府上传了信,想来府上亲长也有了安排,师妹且安心住上几日,不必担心太多。” 顾瑟道:“多谢师兄了。” 这句谢说得真心实意。 谢守拙笑道:“师妹也不用谢我,下回再来,只别帮我带什么香笺帕子,我就谢谢师妹了。” 他这样满身都是传奇公案的少年郎君,自然引得许多贵女倾心。 顾瑟知他困扰,抿嘴微微一笑。 她的目光忽然有些惊讶地落在谢守拙身后。 谢守拙回过头去,那名被大师兄冲阳子奉为座上贵宾的黑衣客人已经走了过来,面具后面的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转了开去。 他听见那个男人对顾瑟道:“早些吃点东西,等一等就有人来接你。” 声音低哑,但语意却温和。 谢守拙微微睁大了眼。 他和大师兄一起陪着这个人坐了半晌,又是道谢,又是提话,这人却都只是两、三个字回应。 这么危险又睥睨的男人,竟然会对一个小女孩儿这样耐心? ※ 夙延川和顾瑟说完了话,没有再坐回去,而是迈步就离开了。 顾瑟用了午膳,就有小道童进来说门口已套好了马准备出发。 冲阳子一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