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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陷入了修罗场》第二十九章

    暑雨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天际便落下细雨。

    轻红的菡萏从中,乐无异仰面躺在小舟内,两边手臂枕于脑下,莲荷花叶几乎蔽日遮天,为他挡下一点倾斜的雨丝,剩余的落雨,则飘摇着歇在发丝与肌肤,施一层湿润的水雾。

    湖水因风泛起波纹,推动小舟摇晃,自行开出一条道路,缓慢地悠荡进去。

    乐无异兀自出着神,身躯与神思随木舟一同摇荡,莲荷推挤着,落下新积的晨露。

    长安风物与从前并无二致,被掳离去并无多少日子,此刻再度返归,却有所隔经年之感。

    不过几个朝夕,他的心与念头,似乎完全改变了,又好似与从前毫无分别。

    只因明白了百里屠苏口中的恋慕。

    乐无异吐出口中衔着的纤细草茎,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那场床榻上的情事终究没能持续下去,然而,床榻下的心意却被完整地接收了。乐无异道出自己已然知晓的意思,其实话一出口,自己都不晓得在诌些什么,只凭心内最为强烈的涌动,本能地将一切说清道明。

    百里屠苏的情绪与理智随他语意的每一次细微差别改变着,如同被人于头顶悬置了尖刀的野兽,尖牙、利爪,均成为无关紧要的摆设,生死不过由那柄欲落未落的刀刃决定,由他的最终一句决定。

    谁人深陷,谁便自行落入罗网,怨与憎、生与死,甘之如饴。

    听罢那句“未曾追求”的话,百里屠苏奇异地平静下来,双眸也恢复了深沉的黑,如同波纹暗生的静水,只是这一回,水波是欢欣的。

    那个时刻的百里屠苏周身气息似乎都不再像从前一样带着天生天然的冰冷,轻飘的气息短暂地笼罩着他,就连乐无异都可一眼辨出他的愉悦,男人像是夜半行路的旅人,骤然被人燃点了一盏灯烛,昏黑之中,终于可辨前路。

    从前入魔疯癫的样子看起来几乎像个笑话,只需那一句话,一切疯魔便可不露分毫痕迹。

    百里屠苏向来是寡言的脾性,很久,昏暗的天光似乎都凝滞在这个精心布造的房屋,灯盏长久地照映明珠与宝屋,百里屠苏开口,这一回的声音很轻,似乎不忍心惊动飘忽的梦:“只要你开怀,我皆会一一做到。”

    “若我不愿意,你便不可强迫于我,即便做过许多事情,我仍旧不喜,一样有推拒的权利。”

    “好。”

    一切条件,百里屠苏皆应允了。

    乐无异怔了半刻,捏一捏右手,这才真正相信百里屠苏确然当了真,他的胸腔无来由被一股甜意涌上来,唇角忍不住带出一点笑弧:“第一条,先将这些链子解了。”

    百里屠苏沉默着为他解开纤细链条,指腹偶尔摩擦过腕间红痕,带出轻微的痒意。

    行为顺从,神态端方,动作看似无一分逾矩,虔诚似面对神龛小心燃香侍奉的痴狂信徒,然而每一个动作的末尾,不能说窥不见一丝挑逗与亵渎。

    百里屠苏即便奉神,如千万人一样压低了脊背,他的底色中始终带着粘稠的欲望,燃香、诵念、擦拭神祇的金色身,然而一切虔诚,只是为了亵渎。

    彼时乐无异已不是情窍未开的稚子心肠,觉察百里屠苏动作之后,立时将双手收在身后,不许男人再度触碰。

    他倚靠着柔软的衾枕,情欲蒸出的眼角红未曾消退,水意润泽的双眸却无再续欢愉的意思:“第二条,我不愿,即便你想得要疯、要死、要立时入魔真气逆行,也不可碰我分毫。”乐无异一件一件寻出四散纠缠的衣物,将它们堆在自己面前,而后将艳色吻痕拢入衣襟内,眼眉弯弯,看向百里屠苏,“倘若你连一点肤浅的rou欲都无法自控,那么,又何谈爱慕呢。”

    百里屠苏未有异议。

    他看着少年凌乱丝发下露出的秀美面容,玉雪颜色沾染他亲手欺出的绯红,偏偏眼睛里仍是清澈的,怎样都不会染上污浊。

    他短暂地看出了神。

    好在百里屠苏平素便无太多表情,乐无异只当他沉思默想,算是答应了这两条,于是趁着时机,抛出第三条。

    “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待我出去之后,你不可追逐痴缠,不可因我,与他人斗气争狠,惹出血光祸事。”

    这一条,说的恰是北洛。

    北洛此时被人掳去新娘,身负重伤不知生死,倘若再被百里屠苏盯上,二人缠斗一处,怕是争端了无尽头。

    前两条还好,最后一条,乐无异知道百里屠苏对于北洛定然不肯相让,正待再寻说辞甚至以身作诱,谁知,百里屠苏竟答应下来。

    重复一遍,对方仍旧未曾改口,乐无异这才安心下来。

    百里屠苏应过的诺,从未食言。

    乐无异一件一件披上衣,下了榻,对着铜镜束发,仔细地戴上抹额。他通身轻飘,笑意从眼梢漏出来,一切收拾得当之时,却见百里屠苏站在他后头,弯下腰,一只臂膀将他揽在怀中,右手则持了那根亲自雕镂的玉簪,缓缓插在他的发中。

    莹润的玉器于昏暗室中盈盈生光。

    百里屠苏的声音笃定、沉静。

    “无异,等我。”

    “我会洗去恶名,清白地去到府中,向你下聘。”

    那天的记忆止在此处,之后便是昏黑的睡梦,清醒之后,眼前已然是看惯了的床榻与帐幔。

    他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

    一切恍如沉梦,只有枕边玉簪,提醒着一切并非梦境。

    乐无异恍惚了一阵子,将玉簪收入匣中,脑内总回荡着百里屠苏最后一句,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点微妙的期待。

    他驱赶去脑中杂念,想起半梦半醒间听见丫头们议论的,‘天鹿城城主伤势未好,仍旧歇在天鹿城养伤’,于是唤来自己养在府中的小巧雌鸽,写了信寄去天鹿城,询问北洛情形。

    那样的伤势,一时半刻应是不能动弹。

    信寄去了许多天,雌鸽并未带来天鹿城的消息,乐无异悬着一颗心,于莲荷从中观雨排遣,谁知,消息恰在此时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