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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阵雨,这时还不到黄昏,空气清新,天色却依然阴晦。接下来没什么紧要事,独孤铣干脆带着牟平返回旅舍。虞城是一座充满了南疆特色的美丽城市。翠绿色的植物高大茂盛,即使已经九月晚秋,也丝毫不见衰败之象。除去满城金桂,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卉在这个季节里飘香吐艳。夏人之外,更有南蛮各族于城中往来,奇装异服五彩纷呈,饶是独孤小侯爷与麾下侍卫见多识广,也看得颇有兴致。独孤铣打马信步,忽然想起宋微从第三天起,就一直用各种方式向自己争取在城里游逛的机会。或明目张胆哀求,或旁敲侧击暗示,每次被拒绝,也不见很难过,只是过不多久,换个法子又开始sao扰自己,不厌其烦。嘴角扬起,不知何时噙了一丝笑意。心想此地河道渠沟主要在城外,估计欧阳敏忠不会在城里待太久。离城之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那小子带出来转转吧。搁旅舍拘了这么些天,简直浑身都是待不住的猴性。为了能出门放风,在床上表现得又乖又辣。要不是自己定力非凡,早就被他枕边风放倒了。想到这,独孤铣心里有点儿发热,甚至隐约想着回程时不妨绕道西都,把那桩糊涂旧案作个了结,然后将人带回京城去。他要舍不得他娘,一并安置了也没什么。因为没有另外去办事,回到旅舍的时间就比平时早。才进大门,便见中厅聚满了人,“咚咚咚”的鼓点传来,催得人不由自主就要加快脚步。猛然一阵叫好声,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好不热闹。“南乡客栈”是虞城最大的旅舍之一,平素多数时候客满。而且前堂餐厅对外开放,虽然比不得专门的酒楼饭店,却胜在物美价廉,因此一向很热闹。尤其快到饭点的时候,更是济济一堂。不过独孤铣还从没见过眼前这般里三层外三层的情景,瞧这意思,像是在看什么表演。他还没挤进去,就被牟平悄悄喊住:“小侯爷,你看秦显……不在底下,上边楼梯口站着,他这是在干什么?”独孤铣抬头一看,果然,秦显愁眉苦脸地堵在楼梯口,尴尬无措的表情与围观众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丝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独孤铣拔开看客就往包围圈里挤。旁人遭遇粗鲁推搡,回头要骂,反被他气势震住,往侧面让了让。小侯爷个子高,不必挤到内圈,已经看清中间景象。一个蛮女正在跳舞。裙子刚及膝盖,光着小腿,赤着双足。头发也披散着,随着身体摇摆乱飞,银项圈上的铃铛更是响个不停。只有鼓点,没有音乐,鼓声与舞步配合得相当好,因而并不单调。然后他就看见了敲鼓的人。宋微坐在桌子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盘着,那双面小鼓就搁在盘着的膝盖上。他半眯着眼睛,面上浮起懒散又惬意的微笑,两只手随意搭在鼓面,拍出来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步点上,身子也跟着轻轻晃动,似乎陶醉不已。拍得一阵,忽然开口唱起歌来,音色清朗,曲调悠扬,带着鲜明的异域特色。大伙儿支起耳朵听了两句,除去极少数有见识的分辨出那是波斯语,更多的人一个词也没听懂。奇怪的是,明明听不懂,却被那高高低低的调子勾得心头发痒,不必任何解释,都听出了歌里咏唱的风情。随着宋微的歌声,蛮女也舞得更加欢快。一段唱罢,掌声喝彩声如雷动潮涌,丁零当啷的铜板扔了满地。仿佛被观众引发了激情,宋微忽地睁开眼睛,轻捷地从桌上一跃而下,双手高举,一面唱歌,一面踩着鼓点朝少女走去。歌声充满了缠绵之意,神态更是温柔而又多情。少女回他一个火辣辣的眼神,观众们又是一阵鼓噪呼喝,更多的铜板扔向场中。“啪!”一声巨响。人群陡然寂静,歌舞戛然而止。众人惊吓之余向场中看去,之前给宋微垫屁股的那张饭桌不知怎的整个翻倒,裂成了两半。独孤铣走到当中,叫了一声:“宋微。”声音不大,听的人却无不为之一凛。两个字背后隐含的浓重怒意,毫不相干者都觉察得分明。宋微心道糟糕,今天这混蛋怎么回来这么早,立刻敛眉低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少爷。”人前不能叫小侯爷,他跟侍卫们一样,管独孤铣叫少爷。事实上,迄今为止,对于独孤小侯爷,宋微都只知尊姓不知大名。他根本没打算问,而另一个,则是根本没想起来说。围观的人发现独孤铣,很快就散了。只要不是今天才入住的生客,多数知道这几位是楼上贵宾套房的客人。虽身份不明,那气派是瞒不了人的。而宋微与那为首之人的关系,旅舍老板伙计及各位熟客,凡是有心的,这些天下来,谁不是看个明白。这时候自然没人平白惹事,赶紧走人。宋微看独孤铣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便开始弯腰捡铜板。独孤铣简直要气炸了。同时又觉得自己生这么大气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就更生气。暗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沉声道:“你跟我上来,马上。”说罢转身就往楼上走。宋微把小鼓递给旁边一个穿蛮族衣裳的中年汉子:“徕大叔,地上的钱你跟徕小妹收拾一下吧。”那跳舞的少女小声道:“阿爹,钱该给宋大哥一半才是。”宋微笑道:“说了跟你们凑个热闹。”把嘴往楼上微微一努,“看见没?我用不着。今日可真开心,谢谢你们了。”看独孤铣停在楼梯上,脸色更黑了,赶忙加快脚步上去。跑到一半,忽然抬头对秦显道:“秦大哥,借半贯钱我,有不?”秦显便去掏兜,口里问:“你做什么?”“赔老板桌子钱。”另一边的牟平由衷觉得,小侯爷脸色已然黑得像碳球。立刻冲楼下掌柜道:“算在我们的账单里。”连赶几步,把秦显拖走了。独孤铣走到房间门口,却不进去。宋微明白这是要自己先进去。一边叹息霉运亨通,一边迈步进门。独孤铣把门关上,慢慢压下满腔怒气,问:“那两个是什么人?”“是一对跑江湖卖艺的父女。吃午饭在楼下遇上了,这不,赶上下雨么,大伙儿一块凑个热闹,消遣消遣。”姿态是十分恭谨的,然而满不在乎的语气却又把勉强压下去的怒火激了上来。自成年以后,独孤小侯爷动真怒的时候都是有数的。于是这一刻,他的理智不允许自己把怒火发出来,因为太过莫名其妙。当然,迄今为止,也没有第二个人像宋微这样,敢如此胆大包天惹怒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理智仍然告诉他,生气是件不合适的事。宋微偷眼看看他表情,很有诚意地解释:“小侯爷不是说,只要在旅舍里边,征得侍卫大哥允许,下楼散散心、活动活动,都是可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