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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二章 江河云涌 罗袜生尘

    2020年7月3日

    第二章·江河云涌·罗袜生尘

    昆仑掌门什么都好,品貌佳,为人和善,聪明而不自傲。缺点虽然也不少,

    但要说出几样旁人一时也想不起来,俱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唯独一样能让人笑

    一辈子,说他那笔字写得难登大雅之堂叫做留了面子。让一丝不苟的老学究来评

    判,就叫有碍观瞻。

    所以吴征最不爱的就是挥毫写字。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都有脾气,

    实在没得天赋,就算初时还有些兴致,久而久之也被现实打击得垂头丧气,避之

    唯恐不及。——脸皮再厚,谁又乐意成天找人取笑?

    但是吴征写下这八个字之后,连自己都一个愣神,回头便往祝雅瞳望去。母

    子俩在这一刻似乎形同一体,做出相似到极点的事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单以字而论,吴征写得仍然不

    怎么样,可笔画分外地锋锐,透出一股势不可挡的味道。但在每一个转折之间都

    包含一股圆润,似都留着回旋的余地。侠者胸怀,不仅是遇强敌而不怯,更有待

    弱者的包容与扶持。

    吴征的字虽算不得佳,但字中的笔意全然体现了这八字的内涵。正如祝雅瞳

    曾书写下的馥思居三字一样,情感融之于内,境界便自然而然地拔高了许多。

    昆仑派自全盛而败亡,再到如今重生于烟波山,祝雅瞳始终默默地在自己身

    边。像春风一样温柔,你时常感觉不到,但是每遇困境,她都在温暖着你。

    吴征百感交集,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最艰难的岁月里,没有人背叛,没

    有人离弃。她们都在,就是吴征最大,最强的支持与动力!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栾采晴居然痴痴望着山门,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那目光又是迷茫,又是深邃,又有一股不解,合十的手势却朝圣一样万般虔诚。

    吴征多看了两眼,栾采晴似是恰好默念完想说的话语,忽然放下双手,媚目里杂

    念尽去,释然地朝吴征一瞪,一撅唇做了个不屑的鬼脸。

    吴征几乎已淡忘了她还曾与师尊奚半楼有过一段流星般转瞬即逝,却足以铭

    记一生的情缘。此刻猛然记起,猜想她默念的话语定然是对奚半楼所言。人生于

    世,孰能无情,或许于这位看似浪荡不羁,却饱尝人世心酸冷暖的皇室公主而言,

    那一段两人同行回到长安城的路途,才是至今最为安心的一段时光。

    吴征既有明悟,不怪她对自己的倨傲无礼,忙微微欠身以表谢意。一来像当

    年奚半楼登上掌门之位时,对道贺的宾客执谢礼。二来她还记念旧情十分难得,

    看来也一直把昆仑门派重立之事放在心上,值得替师尊谢过。或许那一句我自横

    刀向天笑,栾采晴看了,脑中也会有昆仑山上一门忠烈慷慨豪迈的画面吧。

    今日的热闹远不像当年奚半楼时的宾客满堂,但每一位都极有分量。唯一的

    遗憾便是林锦儿未至,这点无可奈何,唯有日后她得了消息,届时再来不迟。

    书写楹联等就算是吴征的登位之礼,简简单单却又让人难以忘怀。连费鸿曦

    都捋着胡须喃喃道:「怎地听了上一幅,看完这一幅之后,宗门里那一幅越想越

    是没味道……贤婿,改日帮老夫写一幅吧……」

    倪畅文苦笑着摇头道:「岳丈大人在上,非是小婿不愿,若无合适的心境想

    写一幅入得了岳丈法眼的甚难。小婿记在心里,日子就请宽限些。」

    「不忙,不忙,贤婿记在心里就好。」费鸿曦摇头晃脑。心想倪畅文说的不

    错,今日连见了两幅豪气干云的楹联之后,还能入得了眼的实在不多。

    墨迹已干,日后自会有高手匠人依字凿刻。看看渐午,有小吏们送了饭食,

    个个低着头来去匆匆,也不敢发一言。只是些许小事,也能看出如今盛国上下大

    有不同。若是一年余之前,张圣杰想出宫一趟要做足了花样,沿途跟踪盯梢的也

    少不了。今日他在盛国早已一言九鼎,待这一轮官员清洗替换完毕,盛国上下便

    是铁板一块。

    人数不少用餐坐了三桌,但是几乎不分贵贱。至少在别处,绝对见不着一国

    之君与人同桌还没半分架子,连皇后与贵妃也平常得像随夫做客的妇人。唯独倪

    畅文左右不自在,绷着脸显得极不适应。他看了看女儿,倪妙筠坐在吴征身旁,

    也与张圣杰同桌,居然甜笑嫣嫣,对吴征与张圣杰之间怪异的关系有种习以为常

    之感。大学士满腹疑团,只能暗叹这些事已超出常理的范畴,书里看不到,世间

    从前也没见过,只能留待日后再研究。

    酒足饭饱,陆菲嫣与韩归雁陪着皇后贵妃,祝雅瞳陪着费鸿曦,很有些主人

    的样子。张圣杰幼时在宫中苦学,年岁稍长就去了长安城为质子,

    烟波山第一回

    来,吴征便陪着他外出散步。

    「吴兄这所大学堂的格局可是见所未见,似乎,似乎甚是庞杂?」张圣杰看

    着昆仑大学堂里分门别类的学屋,以及群落式的布局,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那些才气纵横,一看就会,一学就熟的天之骄子不用我来教,要教,

    也是直接去做内门弟子。学堂里,专门为陛下培养些有一技之长的专才。」

    「一技之长?专才?」

    「不错。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世代耕田的农夫,只要愿意来的

    都可择优就读。他们天天都在田里种地,怎么种粮食收成高,遇到灾年有没什么

    补救的方法,农具哪里不趁手,有没有改良的可能。这些东西,常识性的汇总之

    后编撰成册,根据气候不同分发诸郡。可改良的着他们放手去试,只消一两样能

    有好点子,几年下来举国上下收成都能看涨。农夫如此,其他渔民,商贾等等等

    等,反正来了昆仑大学堂,总得让你习得一技之长回去。利民万代,则利国万代。」

    「吴兄所言,愚兄一时还不能全懂。只是听来甚是稀奇,又甚是有趣……」

    张圣杰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能完全想透。唯一清明的念头,就是吴征若真的做

    成了,这里会成能人汇聚之所,日后朝中官吏但有所缺,到大学堂来挑人错不了。

    他登基两年多来,除了掌控朝局之外,深感头疼的其实是【全才】过多。这

    些全才看着什么都会,实际每一样都是夸夸其谈,说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真要

    解决问题时束手无策。吴征所言的【专才】听着难登大雅之堂,实则细细品来大

    有滋味。

    国泰民安,其实是民安则国泰。民有生计丰衣足食,自然安生,也会打心眼

    里拥护当朝,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吴征做的这些事小,但昆仑大学堂的每一位

    学子至少都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不成问题。这种学子多了,朝中东家长西家短

    的麻烦事都要少许多。优秀者就更实用,尤其是能解决国家具体问题,能出谋划

    策的吏,师爷,总能让各地的庸官少出几手昏招。若是拔尖者,在朝中安排些职

    位也不是不可。张圣杰脑子随意一动,六部中不就需要这么些人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只想为百姓们做些很实际,又有效用的事。」

    吴征笑笑,望着西面天边悠然道:「我自幼在昆仑长大,师门教导侠义之事,我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谓侠之小者,除暴安良,安良可就不包含着让百姓有过日

    子的能耐么?陛下也不必心急,慢慢来吧,这事儿一年半载的成不了,须持之以

    恒才是。」

    「哈哈。正是!来,吴兄,我们那里坐。」

    「大学堂的事有赖吴兄,不急。但是眼下着急的也有几件。」张圣杰邀吴征

    在一座凉亭坐下,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道:「愚兄知吴兄心愿便是手刃霍永宁,

    掘暗香零落祖坟挖宁家根基,令他断子绝孙。愚兄未得准许一贯不敢插手,唯恐

    误了吴兄的计划。愚兄这里有些官面上的文章,或可助吴兄一臂之力。」

    吴征打开第一封信,上面纵横雄浑的字迹可见过不少回,这一回还是让眼珠

    刺痛了一下,冷笑一声道:「国书?呵呵,霍贼写的。」

    吴征留下个自己毫无作用的江州,却在梁玉宇手中发挥出巨大作用——当然

    是对吴征而言。梁玉宇死死守着自己手中最后一块地盘,只消江州在手,他秦皇

    的身份就不是只丧家之犬。有了这片根基之地,果然有不少大族出于种种因由拜

    在他麾下。控制了江州一带的水陆两路,兵员十万,粮草暂时不缺。实力说不上

    有多强,也不是任由揉捏的软柿子。

    成都城里的另一位秦皇梁俊贤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大片国土不说,每日还得提

    心吊胆。梁玉宇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先皇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要废了太子。

    梁俊贤孤注一掷夺了成都称帝,以威压人,难以服众,且手上血案累累,得罪了

    诸多大臣,时刻都要担心被反噬。

    燕盛两国大战一场,两川之地原本秋毫无犯。可大秦国本就像一锅沸油,这

    一战恰似在锅底又添了把柴,锅里油花滚熟翻腾,溅得一地狼藉。

    羸弱的盛国居然可以主动攻略燕国城池,且正面一战也打了个旗鼓相当。这

    一战不仅让盛国上下焕然一新,也让燕国南下攻略盛国的步伐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大秦国三关稳固一时难破,恰逢内乱无暇他顾,燕国除却北方胡人的威胁之

    后,趁机夺取盛国土地甚至就此灭了盛国便是绝佳的战略。

    栾广江弥留之际拼力大败草马黑胡,又收缴祝家资财,将内忧外患一举扫除,

    给栾楚廷留了一副好牌。万万没有想到,懦弱的张安易居然也留了把大

    牌给张圣

    杰。且张圣杰以有心算无心,又胆大心细到了极点,将大牌打得淋漓尽致。

    相较之下,限于内耗的大秦忽然成了三国之中最弱一国。

    形势完全不是原本预料,梁玉宇是烂命一条死中求生,反而不那么迫切。梁

    俊贤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早一统大秦,以面对燕盛两国越来越大的压力。

    可是从前与他【同心协力】,或者说一同作恶的霍永宁再不与他一个鼻孔出

    气。中书令在朝堂上阳奉阴违,有时甚至直接就唱起了反调。骠骑大将军向无极

    左右推诿,总之就是准备不足不出兵。梁俊贤气得火冒三丈,又没有办法。光靠

    着自己舅舅手上的兵力,去攻打地势复杂的江州难言必胜。

    大秦国伏锋病亡,韩克军被迫投盛,整个川中再无一呼百应,可独当一面的

    大将之材,梁俊贤再着急也没有办法。成都城里连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随着时

    间的推移,皇帝与中书令的矛盾越来越深,随时都有可能炸锅。

    「正是霍贼的亲笔国书,呵呵,亲笔国书。」张圣杰也冷笑道:「他如今叫

    做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依愚兄看,霍贼的日子比梁玉宇还难过些。」

    「名不正言不顺,倒行逆施以威福压人,岂能服众?一切都是他自作孽。」

    吴征目中似有火光闪动,一字一句地看着这封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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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永宁的局面在吴征预料之中,从他扔下江州给梁玉宇开始,霍永宁就是最

    难受的一人。贼子洗白上了台面,只消贼心不死,终究是贼。霍永宁不会满足于

    中书令,他要的是登上龙椅,君临天下。如今大秦国军力有一大半在贼党手中,

    原本循序渐进,不过三两年便能自上而下掌控朝局。届时霍永宁大可杜撰些先皇

    遗书,先监国,再废帝,大秦唾手可得。

    可梁玉宇回到江州,霍永宁嘴里发苦。太子不仅是梁俊贤的眼中钉,rou中刺,

    也是他的。原本该在凉州自生自灭的太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江州,什么监国便轮不

    到霍永宁。但霍永宁依然不能对他动手,或说至今找不到动手的良机。

    兵出江州,他要怎么说?说梁俊贤才是皇位正统?不可能,梁俊贤很快就是

    个【荒yin无道】的昏君,无论如何说不得他是正统。且一旦动兵,梁俊贤毕竟坐

    在皇位上,借机扩充实力招揽兵员都成为可能。

    张圣杰所言霍永宁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一个字都没有错。然而看到他这么

    难受,如坐针毡,吴征就又舒服,又开心。

    「吴兄怎么认为?霍贼会收手么?」

    「苍蝇闻到了腥臭,水蛭喝着了脓血,怎么收的了手?」吴征看着国书轻蔑

    地一笑,道:「结盟,共讨无道燕国?这是骑虎难下,逼得必须要找梁俊贤先开

    刀了?」

    「所见略同。」张圣杰赞同地点头道:「霍贼要攘外而先安内,这封书信一

    来,迟早与梁俊贤火并。」

    「狗咬狗,正巧看好戏。」吴征将国书随手一丢,道:「这封国书给陛下的

    是结盟,给栾楚廷的便是告知了。他要杀梁俊贤,又怕陛下趁乱攻略江州地盘,

    正要挑唆燕盛两国再战好无暇西顾。」

    「吴兄认为呢?」

    「如果是我,就按兵不动,稳守葬天江一线。燕国与草马黑胡一战元气大伤,

    此前与陛下交战又损兵折将,想要大举南下短期不可得。江州这种地方,食之无

    味,弃之可惜,就让它留在那里原封不动的最好。一个活着又独立自主的梁玉宇,

    作用远比江州要大得多。大秦国如今北不能出凉州,西不能跃江州,就是一块死

    地,管他谁是国主都变不出花样来。让他们狗咬狗,留着今后慢慢宰割就是。」

    「哈哈哈,世人皆传吴兄虽有急智,政略有所不足。天下谬论,无过于此。」

    张圣杰抚掌连连,显然又与吴征不谋而合。

    「花了时间精力,总会懂一些的。」吴征并未因张圣杰的称赞而欣喜,有些

    落寞地起身道:「从前懒惰,若是早些肯下苦功,或许能多保下些人来……贼党

    盘踞世间百余年,树大根深,要将他们斩草除根,只能慎之又慎以免打草惊蛇。

    我对付他们都以稳为主,不可急躁贪功,但有时策略必然会太缓。陛下要称雄天

    下,如今时不我待务必勇猛精进,万万不要受我影响。」

    「愚兄会相机而行。除贼党,争天下,一者是吴兄心愿,一者是愚兄心愿,

    均缺一不可。」

    吴征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失笑道:「陛下政略岂是我所能及,倒是多

    心了哈哈。」

    「吴兄在私下肯自称我而不是臣,什么事都没有这件更让愚兄开心。」张圣

    杰又取出第二封

    书信道:「突击营在盛燕之战里大放异彩,听说燕,秦两国都在

    收编武林人士cao演成军,欲与大盛突击营一较长短,吴兄当先知悉。尤其……秦

    国的那一支,怕还是吴兄昔日留下的心血。」

    突击营不仅是盛国最为精锐的武力,在吴征手中也另有大用。燕,秦两国都

    着手组建类似的军伍,将来在战场上必是劲敌。尤其吴征在秦国为官时曾组建武

    林同盟且已然成型,一下子全让霍永宁捡了现成便宜。

    吴征随意看了眼便放下纸页,十分轻蔑地笑道:「这叫师盛长技以制盛么?」

    「盛国羸弱多年,还能有所长技,朕甚自傲。哈哈。」张圣杰一挺胸,作出

    在朝堂夸奖臣属的模样来,正是当日他上朝时得到这份奏章,着实难以掩饰的得

    意。

    「学呀,好好学。」吴征的笑容越发轻蔑,道:「傲慢,猜忌,良臣为之死

    难,国亦为之倾颓,现下想起来好处了?呵呵,陛下宽心,让他们学去,学不会

    的。这些东西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有应对之策。」

    「吴兄有把握就好。」吴征刻意不分说明白,张圣杰也不追问半句,可谓赤

    诚相待:「别无他事,还是速速回去,莫让吴兄家眷久等。」

    「啊,对了,险些忘了件事。」吴征向张圣杰长身一揖谢道:「多谢陛下撮

    合臣与倪仙子姻缘,若得倪大学士允可,大婚时还要给陛下一份谢礼。」

    「嗨,愚兄就是顺手一推而已,以吴兄的本事没有愚兄也是手到擒来。」张

    圣杰听得也是眉飞色舞,凑近了低声道:「这么说吴兄已经,嗯?啊?」

    「嘿嘿,嘿嘿,不久,不久。」

    「对了,有件事还要请教。」两人起身返程,交头接耳着道:「二十四桥院

    里,吴兄的铜镜为何这般明亮清晰?愚兄让匠人试了好几种铜镜都不成。」

    「昂?陛下也要建镜光间?」

    「叫镜光间?好名字,嘿嘿,正是要在宫中也建个三五间。」

    「做镜子的铜里要加些石英砂,一同熔炼再塑造成型方可。回头我让匠师帮

    宫中做些就是,陛下您有所不知,现下的还不成,远远说不算清晰,这工艺一点

    点地研究进步下去,迟早能做出光可照人,就像彼此目中所见一模一样的镜子来。

    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

    「这般神奇?那若是做出这等镜光间来岂不是……这个翻来覆去的嘛……嘿

    嘿……」

    「那是当然啊……简直……哈哈哈……不能再说了,一会儿让皇后看出异样

    来,免不得又挨一顿打……」

    两人并肩而行,看看将近昆仑派,远远见顾盼探头探脑。顾盼瞧见吴征和张

    圣杰谈笑风生地归来,说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闲话,这才跑上来道:「陛下,民女

    有些话想与大师兄单独说,请陛下赎罪。」

    「无妨,你们说就好,朕自己回去。」张圣杰朝吴征挑了挑眉,意即吴兄艳

    福不浅,施施然去了。

    「长安为质,居然造就这样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

    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顾盼想起吴征教过她的诗文,眼前的张圣杰何其契合。

    「了不起的陛下。」吴征也称赞了一声,拉着顾盼的手道:「盼儿想说什么?」

    「大师兄,有件事盼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来悄悄问问大师兄。我想,我

    想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好不好?」顾盼紧张着,却又忽闪着殷切期盼的大眼睛,

    连连摆着手生怕吴征误会道:「人家真的不是对大师兄或者府上有成见不回去,

    是实在想留在这里,为昆仑做些事……」

    原来如此。掌中姑娘的小手又软又滑,但吴征却能清晰地记得小手的每一次

    变化。从黄角女童到现下的青春少女,这双柔荑从rou呼呼地变作越发纤长。

    常常向自己撒娇的女娃儿已经长大了。

    「盼儿若是真想,师兄当然同意。」吴征拨着她额前刘海,爱怜地道:「不

    久后要招收学堂的夫子与学童,要做的事还很多。志杰和宜知再过七日也会赶来,

    盼儿在这里与他们汇合就好。志杰有过目不忘之能,学堂里的事宜由他cao持最为

    合适不过,盼儿可多跟着他学学。就是……师兄想问问,盼儿准备什么时候回府

    上来?」

    「三月够……会不会太久?」顾盼听吴征准许颇为兴奋,但一想要暂别吴府

    又十分舍不得,想了个时间怯生生地道。

    「太久!」吴征把脸一板,又笑了起来道:「给你留几只扑天雕,哪天没事

    了就来紫陵城,这点路途大半日的就到了,谁说留在烟波山就被关着不许出门了?」

    「好,好,嘻嘻,人家就知道大师兄最会疼人了。」顾盼的愿望全都被允可,

    心满意足,兴高采烈间与吴征对视

    着又觉脸红,一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

    一番畅游终有时,喘息之机不代表已高枕无忧。游玩兴尽,终返归途,紫陵

    城里还有吴府在等待主人归来,也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一一解决。

    回府后歇了两日,冷月玦在晨间忽然急匆匆地找到吴征道:「师尊不见了…

    …怎地不告而别?」

    「她与妙筠一道儿,怎地没与你说么?」吴征抽了抽嘴角,天阴门这些人的

    确修行久了都有些孤僻,又或者是故作神秘还是怎地了?

    「啊?」冷月玦原先惊慌,一想柔惜雪也不可能就此离去,就有些奇怪,见

    了吴征才又放下心来:「跟倪师叔一起去哪儿了?」

    「正好有事要说,来,召集后院一道儿来。」吴征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

    的意兴风发。家中这么多贤良能干的女子做帮手,各能独当一面分忧无数,哪能

    不让他自豪万分。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多少回都能让吴征看花了眼。他清了清嗓子,

    罕有地以主人之风道:「我在烟波山与陛下聊过,助陛下争江山,除暗香贼党,

    一样都不能缺。咱们府上由此也要分分工,哪一件事都不能轻疏了。」

    诸女都习惯了他的随和,看他刻意板着脸的样子,不由心中有些好笑。家主

    要摆威风,懂事的家眷都知道配合,一个个也憋着笑不发一言,万分乖巧地等待

    家主训话。

    「我初下昆仑山的时候,与雁儿定情,当时就说了雁儿是吴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话当然是永远都变不得的,你们先勿怪……」话没两句口气就先软了陪起不是,

    无人应和,吴征干笑两声,道:「不过现下形势不同……雁儿还是吴府的女主人,

    就是这后院嘛,得着菲菲来做主。」

    「啊?」陆菲嫣她初随吴征就感夫妻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头再风光

    再着人艳羡,比起琴瑟和谐半文钱都不值。如今和吴征情投意合,一向恩爱非常,

    哪里还计较这些所谓名分?原本她看今日姐妹们都有闹吴征笑话的意思在,才一

    力忍耐憋笑。不想吴征忽然抛出这么个话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不成不成,这……像什么话……我又从来没有不服雁儿……」

    「好jiejie,你要累死雁儿不成么?」韩归雁似是早已知悉,似笑非笑地看着

    陆菲嫣,伸手去挠美妇的腰际道:「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一闹登时破了功,吴征无奈地看着陆菲嫣一弹而起,反手去挠韩归雁,诸女

    都咯咯娇声笑了起来。闹了好一会还不见歇,看得吴征食指大动,要不是【道理

    诀】定力深厚,自己都已加入进众香国里,好好徜徉一番。

    笑声渐止,吴征耷拉着脑袋道:「确实是这样。雁儿要管军伍,虽说陷阵营

    就在左近,乘了扑天雕每日都能来回,让她忙了一日,回了府又要管内宅,可太

    辛苦了些。别忘了,有时候雁儿也得上朝堂,菲菲心细,平日又在府中坐镇,帮

    着搭把手有何不可?也没人不服气你吧?」

    这是实话,诸女频频点头。陆菲嫣脾气温和,又贤淑大方,和谁都相处得来。

    陆菲嫣还是连连摆手不肯,颇有这个事情交给她不是不会,而是好生难为情

    的意思。她原本只想与吴征白头偕老而已,可不要什么名分,这下让她打点后宅

    诸事,就像一下子有了名分,要与吴征公开夫妻相称,太过羞人:「祝夫人比我

    适合多了……」

    「傻瓜。」这一下连吴征都笑了,陆菲嫣害羞着推脱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就

    像在提前躲避被人取笑母女共侍一夫的窘状:「咱们要做的事情,什么都要人来

    通报,这么多事巨细难分必然会有缺漏,还是要有人入朝为官的。我们家不太一

    样,我只能当这个博士祭酒,平日连朝堂都不去,也不适合参议朝政。我呀,现

    在就管突击营,管好祝家,管好昆仑派,朝中的事情当然娘最合适了,菲菲难道

    要把娘也累坏不成?」

    原来如此。

    祝雅瞳已把祝家残存的产业与力量全数交给吴征,此前只是协助打理吴府。

    以她的长袖善舞之能,实在屈才。如今张圣杰坐稳朝堂,各方都缺人手,吴府虽

    不愿也不必涉入过深,参与其间还是必要的。韩铁衣,韩归雁在军中领兵,朝堂

    之上再没有比祝雅瞳更为合适的人选。

    「我跟陛下都已说好了,再歇几日陛下就会来圣旨,娘去当户部侍郎,今后

    也有得忙咯。」

    「啊?那……我……我真的……不太会……」有些事在两人之间的私下无妨,

    藏在心里也不慌,一旦端上了台面,虽只是吴府后宅的台面,陆菲嫣还是羞臊不

    已,推脱着道:「要不……要

    不……玉jiejie……哎呀……」

    她也知道玉茏烟同样忙不过来。二十四桥院在吴征手中是颗关键棋子,祝家

    的高手们都隐在其间,玉茏烟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办法管吴府家事?

    陆菲嫣纠结了半天,想来想去的确只有自己最适合。自己首先与人为善能调

    和家眷们的关系,身为十二品高手坐镇根基之地,又是责无旁贷。只是脸皮实在

    是太薄抹不下来,像逃避似地讨饶说道:「玦儿肯定也说忙,湘儿也要说忙,要

    不……要不……妙筠成不成?妙筠肯定不忙了吧……倪大学士也没不准她来。」

    倪妙筠现下几乎是恨不得住在吴府,唯独今日未见。陆菲嫣伸手去抓这最后

    一根救命稻草,也知希望不大……

    「妙筠去突击营了,要呆上一段时日。」吴征笑吟吟地一把将稻草抢走,压

    根不给她任何推脱的机会,任由陆菲嫣无力地呻吟,满面绯红,无可奈何地应承

    下来。

    「是去突击营?」冷月玦恍然大悟惊声道。

    「是啊。」吴征得意洋洋道:「突击营被铁衣训得已成军伍,拉到哪里都是

    一支强军,但是潜力显然尚未全然发挥出来。他们现下已知携同作战,若还想提

    升战力,就要让他们的武功再一个个地上个台阶才行。有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

    吴征双目一眯,目光忽然变得冷厉道:「学啊,好好地学。那帮人把忠正贤

    良之人全部要赶尽杀绝,现在又想要学?我看那帮人拿什么来学!」

    ……………………

    倪妙筠刚尝鱼水之欢,要她现下离开吴府简直像撕心裂肺般难受,如剥心头

    好一样依依不舍。可是突击队在燕盛之战里立了大功,因此仅五百来人的行伍升

    做了营。这里又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暂别吴府先回了突击营。还好不多日之后

    吴征也要来,不至于相思太苦。

    倪监军在突击营里威望素著,但cao演起来不顾人死活的韩教官更加可怕些。

    天刚蒙蒙亮,突击营里熟睡的豪杰们便被鼓声惊醒,一骨碌起身三下五除二打点

    好仪表,折齐了被褥后到校场集合。

    韩铁衣背着手逡巡,瞧着这帮豪杰不住嘿嘿冷笑道:「怎么?看老子不顺眼?」

    无人敢应答。韩教官训他们,活生生把放荡不羁的草莽豪杰给训成了一只令

    行禁止的强军。带兵打仗,战退了蒯博延。就算对他说的话不爽,心里都是服气

    的。豪杰们性子都直些,更对有真才实学好本领的人从心底就不得不服。

    「实话实说,老子看你们更不顺眼!」韩铁衣啐了一口,呵呵道:「还好,

    今日之后,你们就不用看老子不顺眼了,老子也不用看你们不顺眼了。怎么,你

    们是不是很开心?」

    无人敢应答。平日被cao演得太苦,怨言必然是有的,但是军伍就是这样,腹

    诽两句也就过去了。开心不开心,那其实也说不上来,倒是真有点不舍。

    「不怕告诉你们,老子更开心。哈哈……」韩铁衣朗声大笑中道:「好啦,

    老子没新本事教你们咯,今后各走各的道,遇见了老子再请你们喝酒!」

    「韩教官,那……今后谁来营里主军呀?」

    「这么着急赶老子走?」韩铁衣笑骂一声,举手一挥道:「这不来了吗?」

    浅蓝色的僧衣僧袍,步伐沉重还有些微微气喘。那皙透的肌肤,素净清雅的

    容颜却堪称绝色惊艳,却满头青丝不存。更让豪杰们惊诧的是,尼姑身后半步随

    着监军倪妙筠亦步亦趋。

    尼姑站在豪杰们身前双手合十道:「贫尼柔惜雪,今日起就是你们的新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