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云罗】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八章 灯下残影 协力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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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灯下残影·协力成城 2020年9月19日 夜来一场豪雨,让夏季的清晨也带着一丝凉爽。 出家于寺院的僧人,原本就是修行为主。庙宇里的佛堂再怎么金碧辉煌,侍 奉佛祖的僧人都应秉持着清规戒律,至少在昔日的天阴门就是如此。 从前的天阴门地位尊崇,不仅在佛门里堪称天下第一,还是燕国两大门派之 一。可门中清规戒律甚严,即使带发修行的女子一样需要遵守。吴征一定还记得 清清楚楚,掌门真传弟子,【仙舞洛川】冷月玦初到成都时与他一同在街市里游 玩,连买一幅糖画都要小心翼翼地数着银子。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执掌天阴门的柔惜雪。只有掌门人做出表率,寺中才能 井然有序,恪守法度。 柔惜雪修佛尊佛信佛,她相信一切都有果报。——无论是谁!残害孟永淑的 贼党会恶有恶报,逼迫自己的贼党会恶有恶报。同样,当自己将祝雅瞳的秘密作 为向贼党屈服的筹码时,自己也会因自己的恶,因自己很可能会害了一个无辜的 孩童而恶有恶报。 可她也相信福报。或许多积一些福,佛祖会看自己悔过的份上,保佑那个孩 童平安。或许多一份苦行修持,佛祖会看自己心诚的份上,让风雨飘摇的天阴门 香火延续。至于自己,只有堕入地狱才能消除罪业。 修行路上会有无数的艰难,各路魔头都会来侵扰你的道心。但无数大智慧之 士不惧魔头,以无比坚定的信念与日益精进的修行,斩落魔头。且前赴后继从不 退缩,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了起来,留下无数佛门经典修行典籍。 于是柔惜雪也以这样大无畏的毅力支撑着自己,支撑着天阴门。即使在最灰 暗的日子里,也一样有晴朗的天空,拂面的清风与飘动的草叶,还有笑着的人们, 世间始终有美好之处。 信念的崩塌始于桃花山一场夜战。之后的大起大落,让柔惜雪无所适从。来 到金山寺,除了探究贼党之外,柔惜雪也期盼着会在名山大寺里寻找一份心灵的 安宁。金山寺享誉世间,虽有作乱的嫌疑,但必然也有可取之处。 可惜昨日入寺时的所见所闻让她感到失望。佛门弟子却如此市侩,自恃身份 高高在上,哪里还有修行的样子?从前在天阴门里若有这样的嘴脸,管事的寮元 会被立刻裁换并重罚。 收起杂念,柔惜雪三更天就已起身。挂单的僧人都需苦修,承担寺内的杂活 算份内之事,以柔惜雪之尊从挂单僧人之事,对她而言,也是一场十分看重的修 行。 根据昨日元渡的安排,早起先要装满五大缸的清水。柔惜雪与章大娘各自担 着两只大桶下到半山溪水边,两只桶装满了水足有四五十斤重。章大娘虽走路姿 势别扭,却几乎不费力。柔惜雪沉腰起身,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完全力有不 逮。她苦笑着将桶中水倒回大半,半途若摔了跤,洒了水还是小事,受了伤岂不 是更要劳烦章大娘? 这个粗手粗脚的女子虽是下属,但从云端跌落的柔惜雪更懂得感恩。何况, 她必须要做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早已习惯苦行修持的样子。 「师太,何不试试多信任一下你的同门,同伴?」 「嗯?吴先生见谅,贫尼不解您的意思,贫尼从来没有怀疑过同门……」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她们的人品,品性。我的意思是说,也要信任她们的 能耐。柔掌门,如果……当年你多信任你的同门,而不是老想着自己背负起一切, 或许结局会有一些些不同呢?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是有限的。」 柔惜雪担起两小半桶水时,便不感吃力。不自觉地就想起这段话,似乎肩上 的担子都轻了许多。想要击败恶魔,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因为恶魔无比强大, 恶魔还有它的同伙帮手。击败恶魔的领袖,不仅要有屠龙之力,也要是一位了不 起的演说家,可以团结和信任同道中人的力量。比如,他就无比信任一个手无缚 鸡之力的自己。 他的确是一个比自己还更强大,更优秀的领袖,有无与伦比战胜自己内心恐 惧的勇气,有能够以语言和行动来振奋人心的力量。柔惜雪居然也有一种血液沸 腾的奇妙感觉,她嘴角弯起一抹弧线,就是那屠龙之力还差了些,差了一点点。 山道漫漫,蜿蜒曲折,四桶水倒进缸里才盖过了底。想要装满一缸水,至少 还要走上五个来回。也幸好三更天就起,否则五更天之前厨房就要开做全寺僧众 的饭菜,时刻定然赶不及。 两人装满两缸的水再走了一趟回来时,才见知客的一名管事僧人打着呵欠, 睡眼惺忪地朝水缸一瞧,露出个意外的神色看 了二女一眼。柔惜雪有些体力不支, 稍作小歇。只见不一会这管事僧人满脸阴云地伸手去推一间禅房,房门被从内栓 上,管事僧怒极,不顾天未放亮就砰砰砰地重重拍起门来。 寺内僧众的居所远离此地,云水堂附近住的都是挂单僧。管事僧如此愤怒, 显然是遇着想来混吃混喝的懒和尚。果然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个光头钻了出来嬉 皮笑脸地道:「表哥,息怒,息怒。」 「混账!你要害死贫僧不成!」管事僧怒骂着,一巴掌拍在光头上低喝: 「再敢喊贫僧表哥!」 「是是是,三宝大师,贫僧罪过。」 「还不快去佛堂伺候,一会儿三行师兄来了不见人,怪罪贫僧,贫僧就赶你 出去!」三宝怒气不息,又是一巴掌拍在光头上,看来平日怒火积得多了,一股 脑儿发作出来。 嬉皮笑脸的混僧被打得不轻,踉踉跄跄险些倒地,连滚带爬地起身,灰溜溜 地往大殿而去。路过歇着的二女时,见章大娘生得高壮,一脸不屑,但见了柔惜 雪却停了脚步贪看几眼,目露不善之光。 柔惜雪已易容改扮,此时面容普通,宽大朴素的僧袍也将她的身段牢牢遮住, 看着就是个中等身高,又瘦又显老态的女尼。 那混僧生得还算周正,就是油头粉面又满目的邪气,被他盯上两眼就十分不 舒服。章大娘不敢惹事,低着头忍了,柔惜雪倒是云淡风轻。待混僧走了,才起 身担起水桶,向山腰小溪走去。 「去查查那人的底细。」柔惜雪瞧出些端倪,两人离寺远了才悄声吩咐道。 「领命。那人好生无礼,待此间事了,属下非得寻着他狠狠揍一顿。」 「宵小之辈上不得台面,不用与这等人置气。」柔惜雪淡淡一笑,又叹息道: 「金山寺里有这样混吃混喝的挂单僧,也难怪知客待云水僧没有好脸色。只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寺中有这样市侩的修行僧,才有这样的挂单僧来投靠。往 来循环,互为恶相……」 章大娘接不上这样的话,只能嘿嘿地赔笑,抢着帮柔惜雪两只木桶装了小半 桶水,又怕柔惜雪太过感怀,支吾着道:「属下是个混人不懂这些大道理,就是 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假话。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的,哪有处处宣扬的道理。宣扬 的多了,不就是在吹嘘自己么?」 「呵呵,你懂得的真不少,哪里是个混人。这句话就说得很好。」柔惜雪也 不逞强,只担了小半桶水,边走边道:「你们家的主人了不起,所以你们也都了 不起,这不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呀,那倒是。我家主人就从来不说他是个好人,但在属下看来,主人心怀 天下百姓,当然是个大好人。」章大娘骄傲地挺了挺胸。 「吴先生虽一天都没有修行过,可是秉性善良正直,比多少人修行一辈子领 悟的都多。」柔惜雪也悠然神往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 良。这么大气磅礴的话要什么样的胸怀才能说得出来?贫尼自懂事起就修行佛法, 远没有吴先生看得透彻,悟得通明。」 章大娘闻言,满是横rou的脸上竟露出欣慰笑容,更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咧 嘴陪着傻笑。 直到辰时过半,五大缸水才装满。知客僧想是有意刁难,才把这份重活只派 她们二人完成。事先未料到二人虽是女流,不仅勤快,办事还认真,又很有把子 气力,倒引来些好感。 此时大殿里早课刚毕,殿主率先出了殿。跟在殿主后头的中年和尚面相威严, 步伐颇有气度。他送走了殿主后,踱着步路过云水堂顺道检查每一处。水缸里的 水,墙角的灰尘,灯盏里的油,显得一丝不苟。每个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道: 「三行师兄。」 三行目光如电,只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但凡看见了疏漏处也仅伸指一点,立 时有僧众上前补救,个个都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轻慢。经过柔惜雪与章大娘时 才第一次止了步,沉声道:「不错。莫要轻慢,本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若敢 违反寺规,定以寺规论处!」 「谨遵法旨。」 章大娘学着柔惜雪弯腰俯首,并作出唯唯诺诺的模样。看三行的气派,该是 寺中的僧值。金山寺不是武林门派,寺中的大和尚多数年纪老迈,刚才那位殿主 几乎已是风烛残年。以三行的年岁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算出类拔萃,但在柔惜雪的 眼中看来便算不得什么。 来金山寺受委屈自有目的,所以云山堂里的一切二女看得清楚。三行指指点 点的地方未必都有疏漏,但他点出来,无论有没有,值勤的僧人都不敢吭声,还 要立刻做出十分认真的样子。三行这人 装模作样,刻意立威,今日没有找着借口, 他日免不了还要找二女的麻烦,总要收拾到她们才肯暂时罢手。 「也查一查他。」 大殿里的早课已结束,云水僧们也忙完了手头的杂活,便有了片刻的自由。 柔惜雪带着章大娘,从寺门处的弥勒佛祖开始参拜。柔惜雪礼节诚心又极有法度, 中途不断指点章大娘,倒像一对刚结缘的师徒。拜完了弥勒佛与四大天王,刚要 离去,就见昨日见过的照客僧慌慌张张地跑进寺中,另一名中年僧人领着个肥头 大耳,满面虬须的胖大汉子跨过寺门。 中年僧人正是知客堂的二知客,地位尊崇,但在汉子身前卑躬屈膝,不住陪 着笑,见了柔惜雪和章大娘连连使着眼色要二人速速回避。 「嗯?她……咦?罪过罪过,佛祖面前不敢污言秽语,弟子失礼。我说和尚, 人家师太在这里好端端地参拜,你赶人干什么?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老子就不喜 欢你这样子,莫要乱来,你就待老子像常人一样即可。」汉子脸上肥rou一抖原本 要发作,又不敢在佛前喧闹,才埋怨二知客。 二知客陪着笑道:「施主教训的是,教训的是。」汉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豪 客,一到山门就先封了三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参拜下来可不得给寺里捐上千儿八 百两银子?这种大豪二知客可万万吃罪不起,再多怨气也得在心里憋着。 柔惜雪淡淡一笑,合十道:「贫尼已拜完,施主请便。」 「不敢,不敢。」汉子忙回礼,又啧啧赞道:「师太这般风范,名山大寺果 然不同凡响。来,老子再封二百两斋钱给诸位大师。」 大汉满口污言,又似礼佛甚诚,让二知客哭笑不得。片刻后大知客来到,还 有大殿的香灯,大寮的典座等人一同前来相陪。这些俱是寺中各院的一二号人物, 规格极高。大汉说话虽粗鲁,却是长袖善舞,与这些身份尊崇的大和尚在一起丝 毫不显怯意,一路谈笑风生。 柔惜雪与章大娘离开寺门便心中窃笑,大汉正是乔装的拙性。章大娘心知肚 明,柔惜雪虽事先不知,也猜得到吴征做了这般安排。强援到来,二女都精神一 振。 来寺中一趟,又泼水般撒出去大把的银两,当然要在寺里暂居一段时日,以 求暮鼓晨钟荡涤心灵,洗一洗满身俗气。拙性这等财神,但有要求,只消不是摘 星星摘月亮,寺中无不尽力满足。莫说是他,就连柔惜雪和章大娘因表现得体, 让这位豪客心头大悦而给斋堂多赏了二百两,二女午间都单独多了两样精致的斋 菜。 金山寺里的寺规僧众过午不食,一天只有两顿饭。午饭过后回云水堂里小歇 片刻,柔惜雪与章大娘就要去打柴。刚至云水堂,就见拙性正瞪着牛眼闹脾气, 大体是他是贵客,另有上房,但拙性不肯,非要依规矩就住在云水堂里。 知客僧哪里敢如此「怠慢」,一来云水堂里条件一般,二来像柔惜雪和章大 娘这样安分守己的,直接就在角落的地上居住,三来还有些混僧有碍观瞻,叫贵 客见了不仅金山寺大损颜面,也会生出恶感,说不定要少了好几百两银子。 、2·u·2·u·2·u、 拙性正自发怒,频频强调自己有多么诚心,岂可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不依寺中规矩?自己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就是荒郊野外一样睡得安稳, 为什么云水堂就住不得? 柔惜雪听得好笑,心中也生起暖意。拙性当然不会无事生非,这么做有多重 目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云水堂绝不敢再欺凌【软弱】的柔惜雪。她现下的待遇 其实可以预见,吴征也做了相应的安排才会遣来拙性,拙性也确实办得漂亮。 「不妨试着多相信一下同伴……」 柔惜雪拿着柴刀刚出云水堂,就有知客堂的僧人赶上低声道:「二位不必打 柴了,今后晨间打一缸水,夜间清扫大殿即可。」 柔惜雪合十,瞪着无辜迷茫的大眼睛,又露出些惧意道:「这位师兄,贫尼 不敢忘却苦修之行,更不敢偷懒……」 「你……师太莫要争了,这是大知客的吩咐,师太若有什么意见,待大知客 有空闲了再说。但是贫僧提醒师太一句,近日寺中有贵客,大知客忙得不可开交, 师太还请安分些,莫要前去打扰。」知客堂僧人将手以身体遮挡着连挥,示意她 快些离开。 「是,尊师兄法旨。」这知客僧人明明对她的【不识抬举】十分恼怒,但不 敢发作出来,全因晨间与拙性的一面之缘,生怕贵客忽然想起女尼,无端惹祸。 柔惜雪忽觉自己并不失望,似乎以金山寺的境界就是如此行事。她回身时心中暗 道:「行善只积个人之德,于世间益处不大。想要扬善,必要惩恶!」 在佛堂里念了小半日的经,再回云水堂时半途又与那满目邪气,油头粉面的 混僧擦身而过。那混僧虽又看了她几眼,但丝毫不敢造次,急匆匆地走了。看他 背上的背囊,竟是要暂离金山寺。 「好大的面子。」柔惜雪低声向章大娘笑道,说的自是拙性了。 「这老小子惫懒得很,除了主人的话,谁也不买账。但是主人若是交代了, 他就会使出全力。这贼和尚既然离了寺,半道上自有人招呼他。」拙性一来寺里 不过半日,不动声色间就安顿好了柔惜雪,还把要查的人逼离寺庙方便动手,几 乎不费吹灰之力。若不是知晓内情者,简直神不知鬼不觉,手段之高,让人叹为 观止。 「甚好。这种人不该在寺中出现,他还与僧众有勾连旧识,必有蹊跷。」 「属下理会得。」 二女回到云水堂,见拙性在大知客的陪同下,靠在躺椅上闭目听着庄严的钟 声,手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信众——不那么专业,但似模似样。 听得脚步声,拙性眯着眼微睁,愣了一愣起身道:「想不到师太也是来此挂 单,老子还以为师太是寺中的修行僧。」 「贫尼见过居士。贫尼来到金山寺朝圣,也不过比居士早一日而已。」柔惜 雪淡淡回礼道。 「原来如此!与师太也算是有缘了。大师,这位师太修行期间麻烦多多照料, 日后若是有多的,就充些香油吧。」拙性张手又是二百两的一张银票递给大知客, 心中却是暗暗赞道:「主人的安排着实巧妙。若不是柔掌门,旁人哪能不被看出 端倪?我既然来此居住静修就要称居士,可不再是施主。换个人谁能与我配合得 天衣无缝?寺中这些和尚眼光厉害,三两下就让露出破绽。」 「居士……」柔惜雪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愕然间手足无措。出家人不敢贪 图钱财,但这大笔银子是给知客僧的,不是给她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看师太之虔诚,我就不为难师太,师太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总之与师太无关。」拙性大笑着起身一抱拳道:「有劳大师,我去歇息片刻,大 师就不必相陪啦。」 托拙性「洪福」,柔惜雪与章大娘终于有了间禅房,虽偏了些,房内的设施 倒齐全许多。入了夜大殿里只剩下青灯火烛与高香几炷,二女又要承担起打扫整 座大殿的职责。大殿宽广,打扫一遍殊为不易,但比起先前打扫净房要忍受恶臭 好了不知多少倍。 过了两个时辰,整座寺庙万籁俱寂,只剩下烛火的噼噼剥剥声时,拙性的胖 大人影忽然出现在大殿。他道:「两位不必惊慌,我许过愿,要一日五回参佛, 现在正是第五回。」 拙性声音洪亮,说完之后就跪在蒲团上,自顾自地默念起经文来。柔惜雪与 章大娘则静静地在他一旁打扫,听得拙性低声道:「今日离寺的和尚已捉拿,张 百龄给他下了重手,这人已什么都说了。」 柔惜雪不说话,只认真地抹着供桌香台,又听拙性道:「这人叫吴忠,镇海 人氏,花银子买了份度牒后就在金山寺挂单,已有两个年头。他本是城里的泼皮 无赖,没有旁的本事,就有一双看女人的眼睛。师太,恕属下直言,他已看出师 太花容月貌,也已将此事告知他的表兄,法号叫三宝。这三宝安排他久住寺中, 全因金山寺每隔半月就会送来些女子囚禁于此,吴忠就负责识人估价以便于女子 买卖。除了这些之外,吴忠也一概不知。金山寺果然不干净,也请师太不必担忧, 有大娘与属下二人在此,师太虽处危机,安如磐石。这么快就有进展,全赖师太 一双慧眼识人,属下已在想方设法捉拿三宝,望能顺藤摸瓜,将贼党挖出来。」 「阿弥陀佛。」柔惜雪抬头望向巍峨的佛像,目光茫然。如吴征所料,金山 寺这种地方,果然最易藏污纳垢。贼党在此也不知道经营了多久,金山寺已是五 脏俱全。她喃喃道:「小心,万勿打草惊蛇。」 若是从前,她会先担忧下属的安全,总觉得没有自己,他们会力有不逮。但 是今日,她望向佛像的目光从迷茫而越发坚毅,担忧的唯有无法将这窝贼党一网 打尽。她心道:「佛祖在上,并非弟子罔顾佛法,只是不惩恶难以扬善。求佛祖 保佑弟子除去贼人,若弟子做错了,所有的罪业弟子愿一人承担!待魂归地府, 亦愿永堕地狱以赎罪。」 「属下领命。不敢误了主人与师太大事。」拙性低声说完之后,便念起经文 来。他念经也是熟极而流,无论谁来听都是没有半分破绽。 二女 扫清了大殿才回云水堂,柔惜雪叹息道:「尘土好除,心垢难净。也不 知道这座寺院里有多少好人,多少坏人……」 「主人曾吩咐过属下,淤泥之中亦出清莲。金山寺里那么多人,不会都是贼 党。务必不可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可放过一个坏人。师太放心,属下会好生甄别。」 「嗯,正是如此。」 二女正行间,临近云水堂时天上霹雳阵阵,转眼就下起了豪雨。章大娘抢先 扶着柔惜雪向云水堂奔去,她步伐不快,显得十分焦急,又有心无力。柔惜雪心 中一凛,她本就武功全失,索性足不发力,做任由章大娘扯着才勉力前行状。 豪雨落下,二女被打湿了颜面慌慌张张避入云水堂,转角正见三行目光炯炯, 盯着二人道:「大殿已扫清了?」 「回师兄话,不敢让佛祖染尘垢。」 「好。对了,可曾见到刘居士?」 「刘居士?不知哪一位是刘居士?」 「今日来参拜的刘居士,和你有两面之缘。」 「哦哦。有的,贫尼正清扫大殿时,居士说要来参拜在大殿里念经。贫尼不 敢打扰居士,方才悄悄退走,居士还在大殿念经。」 「嗯,刘居士念的什么经?」 「贫尼打扫香案供桌时,听居士念的是里的第二十五品《普 门品》与,其余不知……」 「好。早些歇息吧。」 三行随口问了几句便冒雨向大殿行去,他一手撑伞,另外还拿了一把,显然 有备而来。柔惜雪目光闪烁,暗舒了一口气。 三行的每一句问话都有玄机暗藏,他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也可能吴 忠没有返回镇海城一事引起他的警惕,才来此试探。幸亏无论是自己还是拙性, 对经文都熟的不能再熟,这两篇也却是拙性方才念过的,任由三行怎么套话也套 不出破绽。 躺下安歇一时难以入眠,不知吴征那里是否顺利。金山寺这里藏污纳垢,柔 惜雪总感有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大危机。且时间紧迫,一个小小的吴忠都让人 警惕,柔惜雪与拙性,章大娘的身份也掩饰不了多久。一切都要速战速决……现 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从三宝与三行身上找到突破口。三行方才当时寻机盘问拙 性,不知道拙性是否抓住机会,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 吴征与倪妙筠在火虎堂躲了一夜,临到晨间才大闹一番出了口恶气。得意洋 洋地离了火虎堂总堂之后,两人几乎一同敛去笑容,相顾骇然。 厉白薇是以不死不休的态度筹备这一场冲突,每一个布置都按最坏的打算来 做,已经严密到了极点。夜探火虎堂虽有收获,但焉知里头没有厉白薇的圈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吴征已然分不清。 两人出了镇海城火速奔向一处僻静庄园,这里是祝家暗中的产业,也是这一 回吴征的临时治所。入了庄园进了居住的小院,只见二层的小楼上,一名娇俏女 子正在倚着轩窗居然临下眺望,远远见了二人,担忧之色才骤然隐去,面露玩味 而暧昧的微笑。 「玦儿?什么时候来的?」冷月玦来前并未知会,显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也 确实让吴征万分惊喜。 「昨夜呀,好怕打扰了你们。」冷月玦舞动巧舌,最爱贪看倪妙筠害羞时瞪 大的惊恐美眸。她轻轻巧巧地从楼上跃下,与吴征拥抱片刻道:「娘说你们这里 要缺人手,她近日在朝中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陆jiejie要坐镇府邸也不好动,于 是就遣我先来助拳。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当然。娘最近很忙?」吴征心中一跳,往日若是遇到困难,祝雅瞳必然千 方百计赶来。这一回居然走不开,想来燕国又有异动。 「嗯,霍永宁要向梁俊贤下手,预计就在旬日之内!燕国那里也在频频调动 兵马,有南下之意。」冷月玦有些心疼地看着吴征,又展颜笑道:「不过这些还 不算很紧迫,你们这里如何了?听说有人要捋昆仑的虎须?」 「坐下说!」 吴征将事情从头到尾,一直至昨夜所得详述一遍,冷月玦也听得面色凝重道: 「若找不出凶手,这个黑锅背在身上真是难以承受之重!」 昆仑派如果背上了弟子草菅人命的污名,对之后一系列重振山门的计划都是 致命的打击。此案现在已传得沸沸扬扬,吴征若不能光明正大为杨宜知洗脱污名, 难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只有抓出来才成,还好,凶手一定还会现身。」 「为何?」 「因为我已十分确定,这帮人的目标是我!或者说,昆仑和我都是目标,缺 一不 可。他们要诱我入彀,凶手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再度出现。」吴征目光越发凌 厉,几度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冷冷道:「而且,我不能去见宜知,不能去见庞太 守。否则一定会有串供,或是以官位压庞太守的流言蜚语传出,到时候又是个大 麻烦!」 「杨师弟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倪妙筠也知事态紧急,局面还越发不妙, 但吴征始终不愿去见杨宜知还是让她感到奇怪。明知吴征必有缘由,她也不好刨 根问底,只好问出重大关键之处。 「他一定知道,否则不会那么莽撞还方寸大乱。其实……我也能猜到一些… …应该不会错的……」吴征双拳已捏得爆出青筋,臂膀不住颤抖。以他现下的武 功,几乎已处在失控之状。 「莫要激动,我们都在,都陪着你。」二女一同将柔荑搭在吴征掌中宽慰道。 「嗯。」吴征长舒一口气冷静下来,又觉十分欣慰,自己虽有些把握,但仍 未确定。此事又剜中心里痛处,他暂不愿提及,二女更不多问。得妻如此,夫复 何求。 「计划呢?多了人家这个强手,要不要做些改变?」冷月玦调皮地一吐舌头, 冰娃娃现下不说话时还像从前一样是块坚冰,可一旦开了口,便冰融雪化,分外 明快秀丽。 「明日我要去拜访五家门派的掌门。今日一闹,想再藏就藏不了啦,于情于 理上门一趟都是应该。」吴征苦笑了一下道:「人家门派里死了人,咱们去了免 不了收到诸多白眼和刁难,你们最好莫要现身,省得多些麻烦事。」 「那我们藏在仆从里就是了。镇海城里你就是众矢之的,一人去风险太大。」 倪妙筠下了定论,既然她决定要去,吴征想要抛下她是不可能的:「若真的受了 什么大委屈,最多翻脸就是,也不惧他们。」 「好。」这一下答的是同去,吴征面色又发苦道:「也不好,不必藏头露尾, 咱们低调些不翻脸,但气势不能丢……其实,比起柔掌门,我要吃的苦头还算不 了什么。总不至于去做些杂活,她能忍得,我为什么不能?大局为重,不可坏事。 咱们这里等不起,柔掌门那边应当也是等不起的。」 「师尊……什么都豁出去了,不管不顾的。」 「这话就说得好。」吴征将前段时日为柔惜雪治伤之事说了一遍,道:「此 间事了,玦儿也要好好开导你师父。」 「非我所长。」冷月玦撅了撅嘴,道:「你若不成,我肯定也不成。」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吴征出了会神,问道:「妙妙,你看厉白薇的修为 如何?」 「看不清……按他接不住我的暗器,最多不过十品下,要做火虎堂这样的门 派之首有所不足。」 「我也觉得,她的修为看不透。但是伤又假不了,那一下已经伤了她的筋骨, 若是作假,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唉,若是没有进展,只能去火虎堂里将冯昊远的 遗孀劫出来,好把厉白薇做的恶事大白天下。他声名扫地之后,此前他的口供证 据自然做不得数,也算解决了一家……」吴征抚了抚额头,露出疲态来。万事皆 难,昨夜又一夜不眠,精力精神都大为消耗,颇觉困倦。 冷月玦赶忙起身推着二人道:「给你们备好了热水,快去洗净了好生歇息, 大战在即,不可先损元神。」 倪妙筠长舒了口气,昨夜一场豪雨,武功再高身上衣衫难免沾湿一直闷到现 在,早想换洗。被冷月玦一说就全身难受,赶着沐浴去了。 吴征起身时被冷月玦拉了一把,见倪妙筠匆忙去得远了,冰娃娃才踮起脚尖 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去拉倪jiejie一道儿陪你。」 吴征心猿意马正有此意,与倪妙筠结缘之后还未将她拉上床与其余女眷同乐 过。且二女还是同门,倪妙筠长了一辈,年纪却大不了多少,像是姐妹更多些。 念之不由心中一荡,频频点头,与冷月玦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