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得知jiejie被卖掉的那天，李二娘准备逃离这个家。

    李家村是个贫瘠的小山村，每家每户都有着根深蒂固且不可动摇的重男轻女传统。哪怕一百年前，李家村出了一位女神仙，也依旧无法改变。

    李二娘今年十岁，在她之前有个比他大四岁的jiejie，家中虽不算富裕，但比起众多邻居，也勉强称得上富余。

    爹娘在通往镇上的山脚开了个小面摊，大多数时间，姐妹俩是要负责家中的农田的，只有偶尔爹娘心情好时，才会被带去摊子上帮忙。

    恰巧在半个月前，jiejie元娘被路过的富商看上，当即开价五十两，欲纳进府中做妾。

    但富商的仆从说日子不太好，所以只给了定金，相约半个月后再来接人。

    按理说面摊生意不错，今年还是个丰年，就算是一家四口，也决计不愁吃穿，不至于为了五十两银子卖儿卖女。

    问题就出在李大山夫妇多年来，虽有些赚钱的本事，但连生两胎，都没能生下儿子。

    在外听多了村子里的嚼舌根，李大山和赵小春也越发着急起来，于是对他们口中的赔钱货，不是打就是骂。

    但两人也没闲着，总是热衷于找各类偏方补药，企图尽快怀上生下传承香火，前些日子更是被伪装成修仙者的江湖骗子骗光了家中积蓄。

    她们姐妹本在家中就不受待见，所以在有人愿意出五十两买下jiejie元娘时，爹娘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是夜，二娘躺在床上，心中只有麻木。

    家里只有一间卧房，在爹娘心中，‘赔钱货’也不需要有单独的房间，于是姐妹俩只能睡在一旁用木板搭起来的“床”上，听着不远处床榻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刺耳的声音混杂着啜泣传进她耳朵里，她从来都没觉得哪刻有现在这么烦，产生了和jiejie离开的念头。

    感受到身侧微微颤抖，她后知后觉察觉到jiejie在哭。黑夜中，她看不清元娘的表情，只能轻柔的将她搂在自己小小的臂弯里，擦去她的眼泪，一声一声的叫着她的名字。

    没多久她也哭了，姐妹俩抱着哭了许久，久到另一边传来了李大山震耳欲聋的鼾声，她悄声告诉jiejie元娘，说这几天一起跑。

    意外的是，元娘没有同意。

    但对于她来说，逃跑的火苗在心中愈燃愈烈。这日，天空下了很大的雨，山上冲下的巨石拦住了去镇上的路。

    全村的男人都被叫去修路了，赵小春生怕富商的人进不来村里，也殷勤的跑去帮忙了，就这样，姐妹俩被留在家中煮饭和喂猪。

    她又提出想要和元娘一起跑。

    但元娘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苦笑说：“小妹，我最初是难过的，但家中条件不好，对我来说这也算是极好的去处了，日后我...”

    “jiejie！”她打断了她。有些急切的说：“李小娟都能在城里找到绣娘的活计，jiejie，你绣活那么好，到时候也去做个绣娘，我力气大，可以帮人搬东西，我们可以养活自己的！”

    良久，元娘摇了摇头，像是不想看到她眼里的失望，匆匆抓了一把菜去外面了。

    其实并没有很意外，只是还是很难过。jiejie很温柔，但在这样的家庭，也被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日子很快到了富商派人来接人的日子，爹娘这几日都没出摊，日日在家中准备迎接。

    一个大早，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小轿和一个婆子敲响了门，那婆子得知这就是李大山家，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嫌弃和不耐烦。

    赵小春还在张罗着宴请村里，那婆子本就看不起李家村这种穷乡僻壤里，此时凑过去一看席面，更觉得上不了台面。

    赵小春笑得谄媚，正想留他们吃晌午，那婆子却直接将带来了五十两银子和一些绸缎放下，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开口：“我们还赶着回去交差，姑娘可收拾好了？”

    热脸没贴上冷屁股，赵小春心中不爽，但看在五十两和这么写绸缎的份上还是连连赔笑，说：“小女还在收拾，jiejie和几位大兄弟辛苦了，还是用了晌午走不迟”。

    婆子并不松口，只催促着快些让姑娘出来，李大山见她在大伙儿面前这样觉得有些没脸，但又不敢得罪，只得悻悻让赵小春去催了。

    元娘在房里描妆，她今天穿着新做的衣裙，是很普通的布料和样式，水红色的裙摆在坐着的情况下有些曳地。

    她帮元娘梳头，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光影一闪，赵小春黑着脸走了进来。

    赵小春在外面得了没脸，似乎是急需一个出气的，不好打元娘，便二话不说一巴掌往她脸上呼了过来，她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又听赵小春说：“赔钱的东西，梳个头都梳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她被赶出了房门，脸上火辣辣的疼，院子里请了许多邻里妇人来帮忙煮饭，她不想被人看到脸上的红印，低着头过去择菜。

    许多妇人打听婆子主家姓甚名谁，那婆子骄傲的说：“我们主家啊，可是侯冈城大名鼎鼎的许家，家财万贯，能服侍我们老爷，是天大的福分嘞......”

    她沉默地掐着手里的青菜，听那婆子讲他们家的事。趁没人注意又摸了摸怀里的小小碎银，打定主意，等会人席开起来就从后山跑。

    里屋传来动静，是元娘出来了，她平日里都是穿方便干活的粗布衣，也是第一次穿这么柔软的裙子，头上还顶着块红色的方布，看得出她有些不习惯。

    元娘被赵小春拉着走了几步路，还没完全适应。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婆子一把挑起元娘的盖头，仔细端详元娘的脸，半晌，才神色轻蔑地轻蔑放下了提着盖头的手，说：“姨娘，请吧”。

    素来好性子的元娘也有些气恼，自古新嫁娘的盖头只能由夫君掀开，这婆子仗着是许家的人，甚至没有基本的尊重。

    李大山和赵小春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份羞辱，还是笑呵呵的，热情的说了些让元娘进门好好服侍许老爷的话。

    迎亲的几人还是没留下吃饭，二娘顺着他们追去门口，看着jiejie上了那顶水红色的轿子，被几个轿夫抬着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