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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我起来坐一会儿。”惺忪睡意逐渐褪去,严宵寒眼神终于清醒了起来,气氛陡然尴尬。他让傅深倚着床头坐好,随即后退三步,坐回矮榻上,拉开一段守礼而生疏的距离。二人好像同时从失心疯里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想起他们中间还横亘这一桩荒谬的赐婚。无论它的政治意味有多强,不管它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乱点的鸳鸯谱,哪怕点成了“鸳鸳相抱”,其本质不改,仍是一桩姻缘。刚才还一脸麻木心如止水的靖宁侯又有头疼发作的趋势,他其实是个很能扛得住事的人,但这会儿只想失忆,只想重来,假装无事发生过。“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严宵寒胡乱挽了一把头发,拎起床边一件外袍丢给他:“夜里冷,披上。我让人把粥端上来。”傅深这样的男人,世家出身,年少成名,从赞美和崇拜堆里长起来,见得太多,就很容易对“别人对他好”异常迟钝。然而也许是被那天杀的赐婚影响,也许是大病之中人心格外敏感,在这一系列动作里,他最先感受到的竟然是严宵寒不动声色的体贴,心中讪讪暗道:“还……挺贤惠的。”一朝想歪,接下来所有的思路就不由自主地全歪了。单看脸,严宵寒比他还强上三分,他换下了飞龙卫那身黑漆漆的袍子,披着浅色广袖的家常旧衣,起身挑亮灯盏时,黑发流水似地从肩背滑落至胸前,倦倦地低垂着眼帘,仿佛睡意未消,不笑时唇角也微微翘着,灯光照出的轮廓温和又柔软,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他的身份,全然沉溺在晕染的光影里。傅深眯着眼睛,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多像个不怀好意的流氓。严宵寒转身出去的时候随手掩上了门,在廊下边走边笑。傅深可能是烧糊涂了,盯人的时侯毫不收敛,他大概没意识到自己目光的侵略有多强,严宵寒感觉衣服都快要被他给盯化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落荒而逃。守夜的下人见他笑容满面地房中出来,还以为傅深一命呜呼了,要不然他家老爷怎么能高兴得跟失了智一样。等热粥送上,魔怔了的两个人才恢复正常。傅深和严宵寒捧着碗相对而坐,热气把苍白的嘴唇和脸颊烫出一点血色,也强行捋直了他的脊梁骨。他们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审视遍地荆棘的坎坷前路,琢磨该从何处下脚。严宵寒吐掉漱口的茶水,把茶碗放回桌上,道:“侯爷。”傅深仍在慢条斯理地喝粥:“嗯?”严宵寒:“我有几个问题,还望侯爷为我解惑。”“我说严大人,”傅深放下勺子,漫不经心地一勾唇角,“咱俩现在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别‘侯爷侯爷’地叫了,多见外啊。”隐含着心照不宣的调侃,严宵寒不得不承认,虽然傅深在某些方面比较死心眼,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相当坦诚灵透,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太多弯弯绕。“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严宵寒妥协道,“敬渊,昨天我听皇上的意思,似乎对你不满极深,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恼了皇上?”“咳咳、咳……也别喊得这么亲。”傅深呛了一口,无奈道,“你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吗?”严宵寒笑容款款:“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就当提前适应。”傅深让他麻的倒了胃口,随手把粥碗搁在一边,叹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皇上登基时你出生了吗?”严宵寒瞳孔微微一缩:“刚出生,怎么?”“这事的起源还在此之前,”傅深道,“先帝膝下有九子,当年最受先帝宠爱、也是最有望登上大位的是五皇子英王殿下。英王与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肃亲王,是同母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二叔曾是肃王殿下的伴读,他们两个……嗯,关系很铁,因此与英王也十分亲近。说句不见外的,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严宵寒觉得他中间的迟疑有点奇怪,但没有追问。傅深继续道:“先帝在行宫时突发急病,当时随驾的只有大皇子和陛下,先帝遗诏由太傅杨巩宣读,出乎所有人意料,遗诏竟将皇位传给了陛下。”“皇上践祚之初,有不少人质疑遗诏的真假,因为杨巩与当今皇后是同宗。也有人私下里联络肃王、英王,意图谋朝叛乱。陛下似乎有所察觉,因此在登基的第二年就把英王派去了封地。”“元泰二年,东鞑阿拉木部入侵大周,首当其冲的就是英王的封地宁州。当年边军怯弱,蛮人长驱直入,英王带王府亲兵抵抗东鞑骑兵,力战数日后失踪。肃王和我二叔派人多方寻找,一无所获。在那种情况下,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久而久之,这件事慢慢被人淡忘,现在也没人再提起。”“不过我二叔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英王,他过世之后,这件事落在了我身上。”傅深笑了一下,“谁能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英王的后人,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严宵寒愕然。“英王战死之时,府上一个侍妾已有身孕,她被东鞑人掳走,因为貌美圆滑,竟然保住了性命,后来还成了东鞑部落权贵的宠妾。她保住了英王最后一点血脉,曾想带孩子逃回大周,可惜半路被乌珠部牧民掠走,只得隐姓埋名,谎称自己是被略买的汉人女子,委身于乌珠部首领哈图。“更幸运的是,她逃走后没多久阿拉木部就灭族了,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原本的身份。这位奇女子熬死了乌珠部的前任首领,现在是东鞑数一数二的大贵族,我这么说,你应该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东鞑前任首领查干和现任首领鄂尔齐的……妻子,”严宵寒喃喃道,“……哈诗可敦,竟然是她?”傅深道:“英王讳‘珲’,‘哈诗’在东鞑语里是‘玉’的意思。”严宵寒:“那英王的后人呢?”傅深:“西秋关之战,我本来不想插手,是哈诗可敦先派亲信来北燕找我,请我将英王的血脉带回大周。我将传信给肃王,五月时他亲至北燕,与来使见了一面,确定哈诗可敦确系英王府出身。”严宵寒:“所以你答应了?”如同扣上了最关键的一环,前因后果霎时自动串联成一线,过往种种,忽然都有了清晰的脉络。“你答应了可敦,而她给你的报酬是……乌珠部乞降。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大周,她把英王后人塞进了陪伴小王子入京的东鞑使团,是不是?”严宵寒盯着傅深的双腿,“可是东鞑使团在青沙隘遇伏,无一生还……”傅深轻声道:“你猜这事,皇上知不知道?”飞龙卫是天子耳目,帝王鹰犬,严宵寒都不知道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