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two(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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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这些陈年往事,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夫妻两个人都只是感慨居多,感叹着这些年竟也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时间过得是真快。 “现在想想,我们两个这一辈子,其实也没吃什么大的苦,年轻时经历的那点事情,也不算什么,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再去看从前,只觉得庆幸。不论如何,现在我们事业有成,又身体健康,不会给子女添什么麻烦,这就够了,别的也不求什么了。”布雷斯感慨着说道。 德拉科看着潘西给他一张张展示的照片,从他们年轻时的结婚照,到他们女儿的出生,再到一家人幸福的时光、偶尔的争吵冷战,再到女儿也渐渐长大,他们年华老去。 潘西的女儿去年刚结婚,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她天生没有魔法,丈夫也是个和魔法世界毫无关系的麻瓜。 没有女儿之前,夫妻俩还是一直讨厌麻瓜的,可女儿出生之后,看见她,他们就没法再讨厌麻瓜了。 谁能想到两个斯莱特林会生出一个彻头彻尾的麻瓜呢?潘西笑着说道,神情之间有无奈也有感慨,却没有什么遗憾和失望。 他们唯一遗憾的,也就是早年忙于生意,所以在女儿长大的过程中缺少了应有的陪伴,她曾一度埋怨过两个人,也在青春期叛逆过,但等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到底还是理解了他们,那些曾经的埋怨与怨愤也就渐渐淡去,逐渐变成了沉稳而深重的爱意温柔。 到底一生平安顺遂了呀,德拉科想,又为老友庆幸,哪怕年华老去青春不在,这样的一生也值得了,没什么遗憾了。 帕金森夫妇待的时间并不长,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他们马上又要飞往德国和自己远嫁的女儿团聚。 他们已经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了,他们的人生,早已渐渐淡去了属于自己的影子。这让德拉科微微有些黯然,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他已经是个死去多年的人了。 何况,只要他们能记得自己,永远珍惜他们的友谊,就够了。 他早已学会了满足当下,也许是因为他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未来。 所以他能拥有的,也只有当下。 帕金森夫妇是坐晚上的航班飞走的,他们和德拉科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一直不停得在讲话交流,救世主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既为他们保留了私人空间,又不时看德拉科一眼。 这让德拉科内心不时划过一丝诧异的想法,这家伙,不会是怕自己飘丢了吧?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他自嘲他太过自以为是,救世主是他什么人,哪里就这样对他上心了。 但那个不远不近的身影确实带给他一些......一些安心感,当他和两个好友并行于这个全然陌生的、车水马龙的城市时,当他不经意瞥向身后,他总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沉稳的、温厚的身影。 那会让他偶尔感到一丝恍惚,四十年前他最后一次看到哈利·波特的身影时,他那样高大、坚毅,仿佛是钢铁与烈火铸成的勇士,少年英雄无愧格兰芬多之名,英姿勃发,一往无前。 而现在,岁月浸润了一切的一切,像水打磨鹅卵石一样,将哈利·波特身上的某些东西打磨的温润而厚重。他已不再年轻,衰老早已如影随形,但他的身形依旧还保有年轻时的高大挺拔,于是一眼望过去,他和年轻时好像没什么变化,却又好像变成了全然的两个人。 他甚至......在救世主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优雅,一种......从容而恬淡的优雅,这真不可思议,不是吗?刻薄的德拉科·马尔福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优雅“一词来形容哈利·波特,可现在,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布雷斯没有注意到德拉科的走神,他还在和潘西因为一些日常的琐事而拌嘴——当他们回忆完过去之后,就不免和德拉科提起现在,于是夫妻之间的那点鸡毛蒜皮就不免又蹦了出来,像是出门之前他又忘记给草坪浇水啦,送给孙女的一件礼物忘带啦,他没有将易皱的衣服打包好啦之类的,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德拉科在一旁听着,只是笑。 临走前德拉科和哈利一起站在登机口前送他们。潘西拉着他放心不下,总担心他在救世主这里住不习惯,旁边来来往往的旅客不时侧目,不明白这个气质优雅衣着不凡的老太太为什么对着空气说个不停。 这让德拉科有些哭笑不得,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很久很久的从前。 那时候,潘西也总喜欢拉着他说个不停。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德拉科,你知道的,我们会永远为你敞开家的大门。”布雷斯说道。 德拉科怔了怔,对自己的两个老朋友温和笑了笑,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缓缓摇头拒绝了。 “不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再去看你们的。” 如果他真的还有以后的话,德拉科想。 潘西无声看了看不远处的哈利,又和丈夫对视一眼。 “你要和救世主在一起吗?”潘西问。 德拉科总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他想,他应该......只是暂住在这里吧,暂时和救世主待在一起。 他要是走了,也许救世主就又剩一个人了,德拉科想,就要过年了,救世主却孤身一人,也许他的教子和孙女会来看他,但他到底还是一个人。 他走了,谁来陪他呢?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也许救世主根本就不在乎他的陪伴呢?但他又想到今天早上救世主问他,他喜不喜欢向日葵,他又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是该留下来陪他的。 他们两个都一样没有亲人了,也没有人陪伴了,不是么? 于是德拉科点了点头。 潘西无声笑了一下,她的笑意里带着某种......了然的平静。 “那么,德拉科,保重。”潘西温声说道。 “保重,潘西,布雷斯。”德拉科飘在原地,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 他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在原地出神了许久,才对哈利说,“走吧。” “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哈利宽慰他道。 还有机会么?德拉科想,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就连重返阳间都只是个意外,他真的还有机会么? 德拉科没有说话。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都变得沉闷,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等公交车的时候,路边灯亮了起来,天上又飘起了细雪。 天又变得冷了起来,等车的人们不时跺跺脚或朝手心哈哈气,公交车到了,车窗上的水汽不断凝结又滴落,将窗外的街景模糊成一片。 哈利坐在车子后排,临着车窗,静静看着朦胧的窗外街景,德拉科坐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也静默不语。 车子走走又挺,上来一对年轻男女,提着东西的男孩看到后排只剩下三个座位,就准备将东西放在哈利旁边,被女孩拦住了。 “不要放在这里,这里有人。”女孩低声说道。 男孩看了看座椅,又看了看女孩,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略微惊恐的看了看哈利和空座位,跟着女孩坐到了一旁。 德拉科看向女孩,女孩朝他调皮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个年轻的巫师,但她穿得却完全是个时髦靓丽的都市女孩。 德拉科又忍不住失笑,现在的巫师,真是和当年的他们完全不一样。 更年轻,更开放,更有活力,也更......更幸福。 那是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才有的幸福。 到家之后,哈利将客厅灯打开,当暖橘明亮的灯光洒下来的时候,德拉科竟恍惚觉得,从外面带来的寒气好像也随之一并消散了。 就好像从前他回到家时的感觉。 他又随即回过神,不由觉得好笑,他在乱想什么。 他既感觉不到寒冷,也不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那样,太......太亲密了,也太越界了。 救世主对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从容的换下衣服,又从容的烧上热水,然后从容的去厨房做晚饭。 像昨天一样,他将电视打开,让德拉科自便,还体贴的摊开了几张报纸,如果他看电视看腻了,也可以看看报纸。 “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不看报纸了,你还在看这个?”想到昨天看电视时的见闻,德拉科又忍不住刺一刺救世主,他其实没带什么恶意,就只是单纯喜欢毒舌,喜欢看救世主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而已。 知道这小混蛋在笑他老,救世主也不怎么生气,只是略带无奈的看了德拉科一眼,“我用不习惯年轻人的平板,还是更喜欢读纸质的印刷物。“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报纸,指尖泛起淡淡的墨香,神情依旧是很沉静的模样,”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人越老,就越恋旧,行事也就越老派了。” 他原本是想嘲笑一番哈利,蓦然听到这话,又突然觉得心里像扎进根刺,带倒钩似的,刺拉拉的疼。 他突然发现他不喜欢听救世主说自己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他本想说些嘲讽的话,想说以他的身体素质,说不定能活蹦乱跳的活到一百多岁,怎么就能算老了,想说他不知道原来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救世主也会服老,可是他抬眸,看见哈利平静的眼眸,他那些带着尖刺的话又突然被自己咽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今天又见到了老友,让他也变得柔软细腻起来了吧。 于是德拉科又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见德拉科难得这样乖巧又好打发,哈利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微漾开,眼角的皱纹也温柔泛起。 他走进厨房做饭,烹炒的油烟让他微微呛了一下,他压抑着咳嗽了几声,让厨房的锅碗瓢盆声盖住他的咳嗽声,然后无声从衣兜里拿出一瓶魔药喝了几口,压了压,才不动声色将魔药装回衣兜。 知道今天他要去见扎比尼夫妇,他一整天都没敢把这瓶药拿出来。 他并不指望扎比尼夫妇认不出自己公司旗下的产品。 救世主家的晚上一向是很静的。 即使多出了一个人——准确说,是多出了一只魂,也没有多么热闹。年轻时救世主身边永远是吵吵闹闹欢声笑语,老了的救世主却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安安静静吃饭看电视,当然,不能忽略飘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的德拉科。 德拉科好像对吃这件事有些......不同寻常的执念,不管救世主在吃什么,他都一定要坐在对面看着,看见救世主吃得认真,他也能缓解一下自己对再也无法吃东西的失落。 嗯,这一定不是因为德拉科觉得看救世主吃饭很香。 正当哈利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对面的人忽然开了口。 “谢谢你,今天。” 手中的叉子顿了一下,哈利抬起头来,看着德拉科,金发的小混蛋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不看他,“我是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不管是帮我联系潘西他们,还是收留我,我都该谢谢你。” 哈利放下叉子,餐盘和金属叉子发出微微的碰撞声,他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片刻才放松,“不需要谢我,你不需要谢我。” 德拉科看了哈利一眼,轻蹙起眉头,他思索了片刻,眉头皱得愈深,“你什么意思?” 哈利并不意外于德拉科的喜怒无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你该不会,该不会是以为你欠了我什么?你在内疚,你以为是你欠了我是不是?”德拉科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染上了薄怒。 “......” 哈利平静看着他,绿眸像一汪波澜不惊的碧海,有暗流无声涌动,被他深深藏起。 无人看透。 德拉科蓦地起身,无声握紧了拳头,“你该不会,该不会一直为了我的死愧疚,你以为.......以为我当初为你挡下.......挡下那一击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是真的为了你......”他的眼底压抑着愤怒、不敢置信、愠恼和许多复杂晦涩的情绪,让他微微躬下身,居高临下看着救世主,”告诉我,哈利·波特没有那么蠢,没有为了这件事愧疚了几十年,是不是?“ 哈利微微抬起头,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永远年轻的身影。 ”回答我啊!哈利·波特!你回答我!“德拉科拔高了音调,细听声音里还有微微的颤抖。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哈,哈哈。”德拉科笑了两声,讥诮又刻薄,他瞪了哈利一眼,恶狠狠道,“我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才救的你,更不需要你的感恩和愧疚。” “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格兰芬多圣父心!我从来不是好人,别拿你的愧疚感激来恶心我!” “我知道。”沉默了良久的哈利忽然开了口,他微微抬眸,看着德拉科薄怒的脸,脸上依旧是一种沉静,大海一样的沉静温和。 就好像,不论眼前的年轻人说出什么样刻薄尖酸的话,他都会这样沉静而温和的看着他。 德拉科不知道哈利说的他知道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他为什么救他,还是知道他不是好人。 也许两者皆有。 这让他发热的头脑又微微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得有点过激了,这让他有些懊恼,他其实没想过和救世主发火的,但一想到救世主可能真的揣着愧疚揣了几十年,他心里的火就又一下腾得燃了起来。 “你知道最好。”他冷硬说道。 “所以,你也不用谢我,这其实是一样的。”哈利语调又温和下来,看着他说道,他依旧是不悲不喜的,只是这样沉静而温柔。 德拉科猛地看向哈利,嘴唇动了动。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救世主去厨房洗碗。 他忽然讥诮一笑,薄唇吐出一句话。 “Saint potter.” 这天晚上哈利睡得很早,他没有再看那本叫《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小说。 也许是因为德拉科早早的回了卧室,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静静将客厅收拾好,上了楼,走到盥洗室洗漱。 他从脖子上摘下来金飞贼的项链,无声看着手中的金飞贼。 他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