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送葬曲 (1)

    1

    天空飘下如丝线般的纷飞细雨，然而大街的两侧还是站满了围观的人。

    大多数围观者都没有撑伞，只有一小部份的老人和带着小孩的妇人打着油纸伞。大伙儿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的笑意，难过哀伤占据了所有人的脸庞。

    街道中央迎来的，当然不是什么庆典，而是阵容浩大的送葬队伍，一眼看去彷彿没有尽头。

    领头的道士团为逝者诵经，身后跟着八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彪形大汉抬着的上等棺木。在灵柩之后的长长人龙跟着道士沿途撒着纸钱，整条大街都是被风吹得满天飞舞的纸钱，看起来就象是从天上降下的白雪。

    紧跟在灵柩之后的是穿着白色粗麻布孝衣的一对年轻男女，两人的腰间都系着麻绳，脚上穿着布袜和草鞋，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而悲伤。

    青年手持引魂幡，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带着锐利眼神的明眸布满悲愤与不平的情绪。

    身边的少女将一头乌黑长发编成粗长的辫子，她并没有像一般孝女那样在头上披着麻布，反而和男子一样戴上麻冠。那一双明亮的蓝眼睛让看过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虽然称不上是个绝色美人，但她那清秀端正的五官却带着与眾不同的英气。

    街道两旁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面露愁容，甚至有不少人悄然落泪，场面悲伤而庄严。

    当送葬队伍来到一栋有着朱红色大门的建筑之前，突然传来少女的响亮的声音，

    「大家停一停！」

    原本在诵经的道士们连忙吃惊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抬着灵柩的八名大汉立刻听从她的指示站立不动。

    少女走到棺木旁，无限哀伤地把手轻轻放在棺木上，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下一刻，她立即收起仅仅出现了一刹那的软弱，眼神怨恨地一一扫过佇立在朱门前的数名男子。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站在正中央的高大男子身上，才停了下来。

    那名男子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大衣，头发梳理得油亮整齐，细长的凤眼从台阶上以高傲的姿态望着她。

    少女压抑着哀伤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乡亲今天来送先父方顺利的最后一程，我方晓冰在此衷心向大家致谢。」

    她的语气从悲伤转为愤怒，

    「家父死于非命，我们万利行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找出真凶，还我阿爹一个公道！」

    晓冰的眼神蕴藏着深仇大恨，杀气腾腾地望定那名男子，毫无畏惧的神情完全不像个少女，反而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

    那名男子像是颇为欣赏她的胆识，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迎接着晓冰那犹如利刃般的视线，傲然挺立的姿态彷若是万兽之王。

    此刻，那名青年已经穿过队伍来到晓冰的身边，迸发怒火的双眼狠狠地瞪了那名男子一眼，然后握了握晓冰的手，轻声在她耳边叫道，

    「大小姐。」

    情绪开始不稳定的晓冰这才回过头来望向他。

    青年不着痕跡地将之前的愤怒压下，态度温和地对晓冰说道，

    「大小姐，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

    晓冰眼中的怒火随着他的轻声细语渐渐熄灭，伤感却再次袭上心头，默默地点点头，让青年牵着她走回送葬队伍之中。

    这次轮到青年发号施令，送葬队伍才重新迈步继续前进。

    站在朱门前的男人一直注视着晓冰和青年之间的一举一动，心中大略猜到那人的身份，却还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而问道，

    「大海，那年轻人就是方顺利的……」

    站在他身边的大海个子矮小，却一脸精明，听到他的问话，连忙回答道，

    「潘二爷，他就是方老爷的九年前带回家的少年，大家都叫他清少爷。」

    被称为潘二爷的男子以观察的眼神望着年轻人的背影，以冰冷的声音说道，

    「他就是云清啊。」

    走在晓冰身边的云清和潘二爷之间的距离其实已经相当远了，然而他却像是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似的，突然回过头望向潘二爷。

    他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的竟然是无法言喻的冷酷和敌意，如同要将对手撕裂的猛虎，让旁人看了不寒而慄。

    两人遥遥相望虽然只是一瞬间，空气却彷彿被冻结般地散发寒意……

    2

    来到方老爷下葬的地点，晓冰和云清听从道士的指示，恭恭敬敬地进行着各种仪式。虽然不算倾盆大雨，但是冰冷的细雨却无情地不断落下，晓冰和云清早就已经湿透了，雨水让身上重重叠叠的丧服更加沉重了。

    直到一切仪式结束，晓冰仍拿着父亲的神主牌一动不动地站在坟前，沉痛的眼神落在写上父亲名字的临时木牌上。由于是新坟，墓碑和坟墓都还没有盖好，在晓冰眼前的是一堆将父亲长埋地下的黄土。

    直到现在，她还无法接受父亲已经离开的事实，一点真实感也没有。雨丝轻轻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不料却导致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无法控制地溢出。

    不想被旁人发现她的眼泪，晓冰不敢去擦拭，而是让泪水和雨水一起滑落。她依旧摆出坚强的表情，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云清看在眼中。

    云清双手捧着香炉走到晓冰身边，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关心，

    「大小姐。」

    晓冰轻轻应了一声，却不敢回头看他，深怕会被他发现自己落泪，却丝毫不知道他早就察觉了。

    见她故作平静，云清也不揭穿，仅是以更加轻柔的语调说道，

    「我们带老爷回家吧。」

    晓冰猛然回过头望向他，立刻接触到他一脸的关切，

    「清哥……」

    由于捧着香炉，云清无法牵起晓冰的手，却以诚恳的眼神对她说道，

    「大小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两人仅仅是默默凝望着彼此，儘管相对无语，然而晓冰的心中却流过一股暖流，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