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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息离了宫,兜兜转转来到目的地时,面具下的额角青筋抖了一抖。……好一个男风馆,披张光鲜亮丽的上好皮囊,却在里头藏污纳垢,做些蛀虫勾当。他拉了拉衣领,镇定自若而入。饶是他有许多心理准备,但在看见众多男版莺莺燕燕时,仍是嘴角抽搐,看一眼都觉眼睛被辣椒汁溅到。更加要命的是,他心里突然飘过一个诡异念头:没有一个断袖及得上皇甫六。正在踩楼梯的一只脚打了个滑险险摔下,擦肩的青年伸了只手欲扶,他看也不看地快步跑了上去,耳廓微红。青年看了那背影几眼,后头的人连忙提醒:“三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嗯……走吧。”三皇子收回目光,到底没想起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是谁。萧然直走到三楼,才平了气息,深吸几口气后,缓缓走到尽头处的房间。横穿纵往十二国的最大商人便在这里头了。他敲敲门,门随即向两边大开,他毫无迟疑踏入。一柄薄却极锋的刀横在他颈间,削断了他一缕发。门缓缓关上,披了一张面具的少年拢袖轻笑:“好刀。”刀客扬了浓眉,刀尖未移一寸,而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层层帘幕后传出:“阁下是识货的,这样的刀,在大庆万人难求,但在我此处,只要付得起价,应有尽有。阁下可要考虑?”萧然看也不看颈间的刀,朗声向帘内:“多谢贵人美意,可惜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货。”“阁下是看不起这柄刀?”随着话音落,刀客身上迸发出杀意。“不,它是一柄好利器。”他转眸看向持刀者,面不改色,“持此刀的侠士也是一柄好利器。只不过我要的不是江湖剑,刺客刀,我要的是金戈角,战场刃,马上枪。”“我要边境十一国十万重器,十万战马。”少年端然不动,声音清浊交加,音调平缓,像在谈论一桩再自然不过的买卖。“倘若我付得起价,贵人的商业巨库,给得了么?”静寂维持在削铁如泥的刀尖,而后刀离三寸,彻底收鞘。帘中传出豪气大笑:“贵客请进。”萧然微垂了眼,迈进重重帘幕之中,刚一抬眼,面具下的脸轰然涨红。他能在生死之前面色不改,却没法……在两个男人相拥厮磨的画面前不动声色。穿着华贵锦貂裘的男人一手圈着怀中单薄青年的小腰,两人正热吻得不亦乐乎。萧然急急翻眼,心中念起金刚经,忽然想起这个样子会很像翻白眼,便转回了眼,却又不知看向哪,不可避免地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耳尖渐渐红透。缠绵了片刻后,男人才松开怀中人,转向他笑道:“贵客请坐。”萧然略局促地坐在那两人面前,清了清嗓:“得见封大官人,在下三生有幸。”巨贾封半棋,辽国人氏,传闻其母亦为异族,相貌与中原人有些不同。萧然见那健壮男人五官刀凿一般深邃,衣着又有些异族风貌,料想此人应是那封半棋。只是……他并不知道天下巨贾,竟也是个断袖。合该世道要乱哪。“贵客出自哪一国?”封半棋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同时自然地搂过还在喘息的青年,毫不顾忌在场有外人,便拉低了他衣领,低头在其白皙如玉的颈上咬下,轻轻厮磨后离唇,其上一个红色牙印极为显眼。萧然又将两手拢回了袖,克制着翻腾心情,壮若冷静地压低嗓音回答:“晋国人氏。”封半棋微笑:“贵客从三千里外,千里迢迢来与封半棋谈买卖?”话落,低头轻吻在青年眼睑上,十分亲昵与宠溺。有完没完……萧然指尖抠住手臂:“我在此地,不是来与普通商人闲话的。”他抬眼勇敢直视,“我方才所说,封大官人可有定夺?”封半棋怀里的青年在这时转过了脸来,侧颜便是勾人摄魂的妖孽模样,他还冲萧然笑起,眼神意味颇为复杂。萧然忍住想冲出去的冲动。封半棋掰回青年的脸,将人贴在下颌处:“我如何知道,这个天价,你给不给得起呢?”“其价几何?”青年在他颈中轻舔,封半棋圈紧他发笑:“敢问阁下能交价几何?”萧然扬唇,其笑在假面上尤为诡异,唇动了动,相拥的两个男人听完,一时俱怔。许久后,帘幕内再次传出大笑,持棋人与造棋人谈了一个时辰,契约就此生定。天下的变局,无数人的生死命轨,在这一个时辰中被全数推翻,又被分毫毕现地重建。无数的无辜者、有罪者,被推上名为天下的战场,未知此杀伐的尽头与结局。他踏出房间时,绷了好似六年的脊梁才软了下来,冷汗浸透衣衫。萧然疲惫了一秒,而后重新站直,迈开再无退路的果断步伐,毫无停顿地离去。“这是第二个让我感到心惊胆战的客人。”一袭白衣的青年倚在窗畔,透过窗纱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个既美不方物又令人心悸的笑容:“可他甚至还没完全长大。”“那第一个是谁?”青年转过身来,右脸上有一个古怪的图腾印记,与他的容貌相契,显得邪气又妖异地动人。“那个人么,我记得他也有那样一双眼睛,不过也截然不同。”他走到男人面前,抬头咬了他下巴一口,笑得媚骨自生。“一个是祸水,一个是枭雄。”男人搂住他:“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青年窝在他怀里阖眼微笑:“自然是回我封家领地。走这一趟大庆,收入两桩大买卖,后一桩更是千载难逢,岂有不应之理?”萧然回到庆宫,用过午膳后,没有再顾上其它琐事,直接一头倒在床上蒙被大睡,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片段。六年前,兄长的棺椁里,是那件白衣银线的朱雀衣。父王在那千丝万缕的银线中,最终抽离出了一幅地图。八岁的他站在那面前,左手是前朝大晋国域版图,右手是兄长以骨灰为代价而得来的皇陵掘地图。稚子初次知其悲壮,恍然从地图上看见百万亡魂,流血漂杵。父王附在他耳边轻语,话有千钧:“到了那里,记住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十年后,你相信的,连同相信你的,都极有可能分崩离析。”八岁的他抬头回答:“我明白的。”可他看见的却是一张白玉面容,墨玉束额下一双多情含笑的眼睛映着自己,那人温声说:“别怕,我护着你呢。”可是——他凝望许久,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人,有些仓皇与忧惧,压抑许久的话语因在梦里而无所顾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