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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动,能是听他吩咐指挥的?周遥把自己一只手套脱了,扔给对方:“一人戴一只。”那男孩本来不想动弹,脸色跟雪泥塘子一样灰白相杂,极为冷淡,可能就因为这只存了体温的手套,默不吭声把手套戴上了,暖烘烘的……又掰了一根冰棱子,俩人把“土肥圆”的两条胳膊凑齐了。“我叫周遥,遥远的遥。”周遥说,“你叫啥名儿?”其实他刚才听见那阿姨喊了。对方就懒得理他,不想说话,白日梦游一般贴着胡同墙根的边缘,慢慢地就要走开了,就像从墙根下划过一道暗色的影子。瘦削的身影剜过墙砖缝隙,甚至隐隐能听到男孩肩上尖锐的棱角刮过墙缝的那种声音,就这样从周遥眼前过去了……“哎?”周遥站起来喊住对方,“只有鼻子和胳膊,还没有眼睛嘴,你们家有石榴皮没有?有栗子吗?”俩人不由自主地,就往大杂院里寻么。隔壁大妈家,墙根码着一溜大白菜,窗台上是一排红彤彤诱人的冻柿子。心有灵犀,下意识互相打个很“不善良”的眼色,男孩一步上前伸手就往窗台上的冻柿子扫荡过去了。“哎哎哎……”周遥绷不住“噗”了一声,一把抓回来,“别别,人家要骂你了。”“那用什么?”男孩说。“豆子吧?大豆蚕豆啥的便宜,我们都用豆子、玉米。”周遥说。“豆子,玉米,”男孩嗤笑一声,“都没有成粒儿的,都让我妈弄成豆子面儿玉米面儿了。”“干啥呢?”周遥说。“和面,烙饼,吃啊!”男孩说。俩人再次交换蔫儿坏蔫儿坏的眼神,男孩于是蹲到窗户下面,扒拉几颗煤球。头顶窗口传出声音“谁啊?!”周遥赶紧说:“啊?阿姨,我、我们俩,给雪人找眼睛和嘴巴呢!”“呵,热栗子要么?”那大妈问。男孩蹲在窗下打个眼色:要啊。周遥忙说:“要!”隔壁大妈哼了一声,就知道坏小子琢磨什么呢,开窗户缝丢给他几颗糖炒栗子。周遥嘴巴抹蜜地赶紧说“谢谢阿姨”,脚底快溜。男孩一弯腰飞快划拉了几片白菜帮子,往墙角一挂辣椒串下面一扽,给周遥示意。“我靠……”周遥笑,“快快快走!”雪人的眼睛嘴巴衣扣就都有了。男孩子玩儿起来了么,也说不清从哪个时刻起,一个与另一个就合上了脚步的节拍和在墙根下奔跑的频率。糖炒栗子还是带热乎气儿的,周遥用手没剥开,准备放出他的一口尖牙利嘴了,合不上嘴怎么着?老子就是牙好。男孩拿过去了,用很硬的手指给抠开,两人蹲在雪地里分吃了。煤球摁在雪人脸上当眼睛,一根小红辣椒做嘴巴。“啪啪啪”,几片白菜帮子被挂在雪人脑袋上,挂成一圈儿。周遥笑出声:“翡翠白菜!咱们的雪人儿白里透绿了!”“……”“陈嘉。”男孩好像自言自语,声音低哑,给他报了大名。俩人在雪地里玩儿了挺久,跑一下午。时不时觉着冷飕飕的,冷风透过毛衣往脖子里灌;时不时又觉着身上很热,周遥衬衫里面都出汗了。他的灯芯绒长裤里面还一层大毛裤呢,上好的新毛线,能不热么。陈嘉的运动服裤子好像是空心儿,也可能有秋裤吧,看起来瘦但结实,手背上冻出来一块红。瞿连娣中途探出院门,手里拎着擀面杖,双手沾满面粉。她脸上露出欣慰,由衷觉着周遥这男孩真好,忍不住又说:“你俩好好玩儿啊!多玩儿一会儿,饿了进来吃烙饼!”胡同口放了一堆砌墙盖房剩下的红砖,堆成一堵山墙。周遥把他的大衣帽子挂在砖头堆上,掏出花生和糖……“哪个jia?美味佳肴、才子佳人那个?”周遥找话聊。陈嘉微微反应了半秒:“不是。嘉奖的嘉。”“嘉奖”这词好像从来就跟他没关系。当然,“佳肴”、“佳人”也跟他没任何关系。陈嘉就跟周遥并排坐在砖头堆上。以周遥的个人审美,那件果绿色毛衣也忒寒碜了吧,而且手肘位置磨得快漏了吧,胳膊肘都能戳出来!陈嘉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小口琴,凑到嘴边,吹口琴。“你会吹这个?”周遥瞅定了对方。调子很熟,学校合唱队的经典曲目,特别俗,但都会唱。“还会吹什么?”周遥说,“你换个别的。”陈嘉把口琴在手里撸了两下,哈气,弄热了,贴上嘴唇继续,吹了他刚学的一首。这歌时髦了,新出的专辑。周遥特别喜欢,听得入迷,让陈嘉连吹了好几遍。他们就坐在那砖头堆上,天上飘下细碎的小雪花。有一片雪花恰好飘落在口琴一端,像被琴声吸引而驻足停留,然后陈嘉就吹到那个音,嘴唇融化了那片雪花……后来又换了一首,这调儿他妈的更熟了,周遥直接都哼出来了。“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是毛阿敏唱的吧?”他忍无可忍。“整天晚上就听这个。”陈嘉低声吐槽,“这歌可烦了,絮叨。”“你妈也看?”周遥笑出声,“我妈和我姑每回周末在家也看这个!俩人还辩论,还争那几个男的女的到底谁对谁错,还不让我换台!”这是电视剧的主题曲。电视里总共就六个台,翻遍六个台就这么一部符合时代节奏的质量能看的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家家户户大姑大姨小媳妇儿的,每晚准点坐电视机前找虐,一边看还一边哭、一边骂,忍不住还非要看。“那里边那男的好像有相好,就把他媳妇甩了?‘王沪生’是挺不是东西的……我不爱看,我一般看漫画,你呢?”周遥说。“我也不爱看。”陈嘉说。他mama关起房门看电视剧也常掉眼泪,哭还避着他哭,而且,应该不是真的为“刘慧芳”和“王沪生”在哭吧?“快换个别的别的吹!”周遥给对方剥花生、递花生、吃花生。“唔……都木法……唔,吹琴惹。”陈嘉嚼着满嘴花生皱起眉,嘴角抽动,好像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一翻,就是要拒人于八百里之外,但终于没再抬屁股走人。周遥发现这小子一脸丧巴样儿,好像整条胡同都欠了他家钱似的,原来也是会笑的。做雪人鼻子用掉一根胡萝卜,脚边还扔着另一根。陈嘉面无表情捡起那根胡萝卜,雪人儿脸上器官已经满了,身上器官还没全乎,于是顺手把胡萝卜插到雪人儿肚皮下方,应该长出一大条男人器官的那地方,仿佛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