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泉淮此时正“暂宿”在琉璃心里。 他最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与琉璃心以这种方式共生，只是冥冥之中觉得那块得了血养的青玉正散发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不住地吸引他。 他试着伸手触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琉璃心吸了进去——他刚进去的那一瞬间，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刚才的不适感也一扫而空。 也许这块琉璃心正是他自焚后的产物，所以他才能从中不断汲取力量，以此修复自身——他们二者本就是一体，这也能解释自己为何会苏醒，也许迦楼罗鸟的一生本就是个轮回——自焚、化作琉璃心、再从琉璃心中睁开双眼。 琉璃心的内部对他来说有一点像另外一个世界，不过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但这黑暗并不幽深阴冷，反而是温暖湿润的，像是供养万物的海洋，这让他想起了鲸背岛。 他闭目打坐周转内力，休养生息，数轮之后，充盈的气海和磅礴的内力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此刻状态竟然真的已经趋于完美，这在他自焚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有趣……有趣！ 他扬了扬眉，用手掐出一簇迦楼罗焰火，黑暗中一双灿金双眸明暗闪烁，死而复生之后的那点疑惑早已被胸中的兴奋所取代。 或许，等他的灵体再稳固些……就该找人去试一试功法了？ 琉璃心虽然独属于一方世界，但他在琉璃心当中能意识到外界发生了什么。月泉淮突然之间感受了一股震动，很快也反应过来是岑伤醒了。左右他差不多已经休整完毕，于是果断现身在了岑伤面前。 但是岑伤没有看到他。 岑伤醒后茫然了一阵子，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在自己昏迷后突然全都死了。虽然伤口疑似是月铳所为，但…… 但他不该存有这种幻想的。 当初他从九老洞中醒来的时候，那里就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之前的记忆无比模糊，再想就会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死，但还是顺着记忆里的来路找到了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拖延时间，而义父又有没有成功。或许成功了？也许就是因为成功了，所以义父才没记得替自己收尸……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他茫然间恍惚走着，雪地被他踩得簌簌作响，他就这样到了隐者客栈。这里人来人往，他根本不需要打听，就能听到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月泉淮死了。 他终于死了。他们说。他为祸江湖如此之久，死得好啊。 岑伤很想凑近去仔细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他挪不动身体，仿佛被那一句“月泉淮死了”穿透天灵盖钉在原地。他呆呆地听着他们讨论，嘴里的柿饼也突然变得苦涩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有关于琉璃心的事情，他意识到那块琉璃心是义父的遗物，他不能让它……让他落入那些中原人的手里。 于是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追踪与琉璃心有关的消息。终于，六年过去了，这块琉璃心辗转到了烂柯山鬼市的手里。 岑伤记得这里，六年之前义父也是在这里得到了掩日剑，而他帮义父断后，清理了一群烦人的虫子。他同样也记得这里的规矩，不可杀人不可截货——只要他能拍到琉璃心，那他在鬼市范围内就是安全的，只要他能及时脱身，那这些人就再也无法拿到琉璃心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那群人竟然会一直追他追到从鬼市离开。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沾满了自己鲜血的琉璃心，不知是否是这块琉璃心在自己危难之时帮助了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全死光了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自己拍走琉璃心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不胫而走——而他这次甚至没想着隐瞒身份，再不走估计就来不及了。 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岑伤作为月泉淮最为特殊的义子，是唯一一个修炼过迦楼罗斩十诀的，加之他曾在过往的实验中承受过义父的内力灌注，所以那些小伤口很快就能自愈，他不必担心。 然后他又将那块琉璃心贴身收好，站起身来，竟然直接穿过了月泉淮的身体。 月泉淮终于确定了，岑伤确实是看不到他的。 那些人能看到自己，而岑伤看不到，为什么？ 想到这里，月泉淮又一次回到了琉璃心当中。如果那些人是因为体质比较特殊，所以能看到自己还好，如果岑伤才是那个特殊的…… 自己一直在外面待着，恐怕只会招来更多祸患。 不过岑伤看不到他，看来想从他嘴里得到消息的路已经走不通了。 岑伤没有回龙泉府，反而回了长白山。月泉淮意识到可能是月泉宗出了什么事情——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在他死后，月泉宗被人吞并，所以岑伤连垣虚宫都回不去了。 而天极殿本就在长白山深处，所以最后竟然成了岑伤最后可以去的地方。 也好，他的家传剑术泉映千山始自长白山，最后若是能回到长白山也不错。 天极殿的人很少，门口更是没什么人，月泉淮仗着没人能看到自己，就没有继续委屈自己在琉璃心里待着。但他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走了，来迎接岑伤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月泉淮觉得她长得有几分眼熟。 “岑伤哥哥！”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岑伤身边，似乎全然不怕浑身是血的岑伤，这让月泉淮对她又多欣赏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他只需要看一看，就知道她注定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你终于回来啦，这次你又走了一个多月呢……” 或许比银花还要好些？ 然而，月泉淮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小女孩能看到自己。她的眼睛在落到月泉淮身上的时候顿时瞪得圆圆的，然而岑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胭胭，怎么了？”岑伤不明所以，所以多问了一句。 那个名叫“胭胭”的女孩刚想说什么，月泉淮就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正如月泉淮觉得胭胭眼熟，胭胭也觉得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很是面善，于是她咽了下口水，然后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岑伤不明所以，但确实是没发现什么，于是带着胭胭一起走进了天极殿，月泉淮就跟在两个人身后，听他们两个聊天。 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看起来和岑伤很熟？看不出他这义子平时总是阴郁少语的样子，竟然还挺招小丫头喜欢。 “岑伤哥哥，你这次要在这里待多久？魏华哥哥那个坏蛋，他上次还说你不要我了……”说到这里，胭胭话风一转，“不过我也在他的饭里挤了一大条芥末，就算扯平啦！” 魏华，这个名字倒是熟悉。月泉淮凉飕飕地想道。真是不错，他竟然还活着？看来月行空是出了不少力。 “……不会待太久的。”岑伤说。他其实还是不适应和除了义父之外的人关系太熟络，不过他倒是一直抓着胭胭没有放开，“不过等我忙完这阵子，胭胭就可以不住长白山了。” “诶，去龙泉府吗？” “嗯……”岑伤摸了摸心口，那里存放着义父的琉璃心，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块美丽的石头正灼烫着他的心口，“我们可以一起……回龙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