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梅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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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梅绕 离长安不远的浐灞平原上,因其地势平缓、水源充沛、气候合适,自古以来便是农耕重地,是以沿着浐河与灞河边上,散落着许多小镇、小村庄,所居住人口颇多。 这里离长安近得很,许多往来行脚商都会在这些村镇上歇脚,顺便走街串巷、贩卖商品,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会儿正是春末夏初时节,长安这边还没开始真正热起来,这大街小巷、田间地头的人,跟着自己的温感穿得各不相同,有怕热的在穿薄汗衫,也有不怕热的在穿长袖宽袍,认识的人遇见彼此时若是穿着像两个季节,还都要打趣一番对方的衣着。 小孩儿是最不怕冷的,这不,那头麦田旁边就有几个小孩儿只穿着半臂在做游戏。几个小孩儿嘴里念着民间歌谣,手拉着手在田埂上蹦来跳去。 待几人走到一棵巨大的老树下,却停下了脚步。 树荫底的石头旁坐着另一个小孩儿,和他们不同,这个孩子穿着虽然很旧,但干净整洁、打扮得体,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家。他也并不和这些孩子一起玩耍,而是拿着一卷书在看。 “小书生,你又在看书了!”其中的一个孩子笑,“你也想学你父亲老书生那样考科举吗?” 小孩儿合起书,朝他们笑:“是啊,等我中了科举,一定要做个好官,把我治下的百姓都管得井井有条,给他们一方平安。” 他的话说得已经超越这些乡下小孩的认知,同伴们有听没懂,但不耽误他们对小孩儿的友谊:“那行,你慢慢看吧,我们先回去啦!这会儿可不早了!” 孩童们一哄而散,原地只留下了这个小孩儿,还有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的年纪看起来与他相仿,也只有六七岁,长得倒是乖巧可爱,那眼珠不时转来转去,还颇为机灵。 女孩儿走到男孩儿边上,蹲下来看他手里的书,好奇地问:“《诗》?这是讲什么的呀?” “是一本从好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人诗集。”男孩儿向她解释:“里面呀,都是一些民间经常在唱的诗歌。要不要我念两句给你听?” 女孩儿十分高兴:“好啊好啊!我听两句,待会儿也得回去帮阿娘打扫家里啦!” 男孩儿果真捧起书,随便翻一页,给她念起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一首读罢,女孩儿即使没怎么听懂,也听得认真。 男孩儿合起书,轻声催她:“快回去吧,天色不早,等会儿你阿娘该到处找你了。” “那你呢?”女孩儿歪头,“怎么不回去?” “我爹爹去帮隔壁村的张大牛写状子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估摸着过会儿就该回来,我再和他一起回去。”男孩儿解释。 “那好吧!”女孩儿站起身来,往村子的方向跑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他挥手:“我们明天再见,小陶哥!” “再见。”男孩儿也笑着跟她挥手。 “——紫霞。” 送走小女孩儿没过多久,果然,打道路尽头来了一位中年书生,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扇,一边走,一边扇风。 见到树下读书的男孩儿,他笑着喊道:“寒亭,回家了!” “来啦!”陶寒亭高兴地把书抱在怀里,朝爹爹跑去,“爹爹,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帮到张大牛?” “帮上忙啦,给他写的状子,明天就拿到县里去,绝不会出错。”陶父笑眯眯地说。 “那就好!”陶寒亭点头,又问:“张大牛给了多少银钱?” “没收他的钱。”陶父摸了摸孩子的小脑瓜,慈爱地说:“乡里乡亲的,农忙时节他也帮过咱家不少,举手之劳,怎么收人家钱?” “爹爹真好,我以后也要做爹爹这样的人。”小陶寒亭牵着爹爹的手,高高兴兴地和他一起回家了。 等父子俩的身影远去,方才小孩儿读书的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冠却动了动,从里面跳出来一个人。 正是王遗风。 王遗风此行本是想去长安,不过念及路途上歇息方便,他选的路是要走浐灞平原。但那些市井小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争夺不休,王遗风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所以不曾找农家借宿,一路上能住客栈就住客栈,跟客栈老板只有金钱关系,并无深交。 然而到了此地,他在树冠上歇息时,却碰到这么一对父子,交谈言语真挚、爱民之心不曾作假,倒让他升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情。 王遗风向来想做就做,于是一路上远远地跟着这对父子,看着他们到了村里,受到路边正端着碗、抓着饼吃饭的乡亲们的热情问候,看着他们亦是真诚地在和那些普通百姓交谈,问天时、问家常,而那些王遗风不喜欢的、斤斤计较的乡下人却把家长里短对他们全盘托出,还邀请他们来自家做客吃饭。 两人自然是谢绝了乡亲的好意,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陶母站在篱门外,笑着看他俩归家。一家三口在门外随意说了几句闲话,陶母牵过陶寒亭的手,一起进房去吃饭了。 王遗风在隐秘的角落等了很久,等到听见他们已经吃完饭,在商量要不要准备歇息的时候,终于去敲开了他们的院门。 很明显,他听见了陶母讶异地问:“谁?” 陶父按下妻子,说:“许是乡亲有事。天色晚了,你就在家里别出去,看着孩子,我去开门看看。” 果然,下一刻走出来的就是陶父,还顺手关上了家门。 见到是陌生人,陶父明显戒备起来:“阁下是?” “在下游学士子,严谭。”王遗风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个好久没用过的假名。 他近一年来多来往于七秀坊、长歌门这种风雅之地,因风流不羁、气度非凡而小有名气。按理来说,报个真名也没什么,可偏偏很少见的嘴比脑子快,等王遗风反应过来,对面的陶父已经说:“严公子可有什么事?” “在下想前往长安,却虑及夜间有猛兽出没,所以准备歇一晚再走。但在这里逛了一圈,却没见着客栈,不知能否在贵府借宿一晚?”王遗风对陶父说。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镇上确实也没有客栈,往常的行客都是在农家借宿,给少许银钱就好。王遗风说话彬彬有礼,长得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无害模样,陶父也信了他“游学士子”的说辞,打开院门:“贵府称不上,但寒舍留公子住一晚还是可以的,只望公子不嫌弃才好。” “哪里,得遇收留,已经十分感激。”王遗风向他道谢,随他走进家里。 这个家和王遗风设想的倒是十分相像,看起来没什么钱,家具、物件都用旧了,但整个室内十分整洁、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就连窗户纸上的破洞都被仔细糊上。这夫妻二人都是勤快、讲究的人,这点十分合王遗风心意,心里盘算着要给多少钱才合适。 但当他提问给钱多少的时候,陶父却拒绝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严公子来者是客,我们只是借了一张床给你睡,哪有要收钱的道理?” 世人庸俗,总免不得为这几钱银子大打出手,这人却不收,王遗风颇感意外,但还是坚持要给:“陶先生,严某虽是借宿,也会用你家的茶水。即使水不要钱,但把水挑回来也是辛苦,所以这银钱无论如何,都请陶先生受下。” 两人推拒几次,陶父实在说不过王遗风,最后还是收了他二十文。这是一个极少的数字,但这个钱给出去,王遗风安心,陶父收着也没什么压力。 银钱的事情谈好,王遗风才落座。 饭菜已经收了,陶母问他要不要吃饭,自己再给他做一点,王遗风只摇头,说自己带了干粮,给点水就好。陶母便架上柴火现烧水,掰了一点陶父的茶叶,给他泡了一壶茶上来。 陶母忙活的时候,王遗风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小男儿就坐在饭桌子对面,拿着白天没看完的《诗》正在灯下专注读着。 想起他白天对着那小女孩念“桃之夭夭”,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 王遗风顿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小孩儿,你读得懂《诗》?” “读过的,就懂。”陶寒亭答,“即使不懂,也会一直读,读到懂为止。” “小小年纪便这么努力,想考功名?”王遗风又问。 “当然是要考功名的。”陶寒亭放下书,看着他说:“因为我要做好官,保护百姓!” 小孩儿的眼神单纯又亮晶晶,是未涉世事的干净和坦率。 那样的眼神极其少见,忽然就让王遗风想到了一年前那番奇遇,还有那个让自己略生绮念、最后还是放过的人。 谢渊。 一年过去,他和谢渊不曾相遇,也没有在江湖人口中听到过那个小参将的消息。 的确,区区一个天策参将而已,这样的小角色江湖上一抓一大把,又有谁会提起他呢? 也不知一年光阴,是否把那小参将的锐气磨掉些许。若是那样的话……可惜。 陶父也来桌边坐下,王遗风压下心中念想,正想问问这镇上离长安还有多远,却又听到了院门外有人在喊:“陶书生,您在家吗?” “像是里正。”陶父又站起来,“严公子且坐着,我去看看里正上门所为何事。” 陶父走出去,和里正压低声音交谈。王遗风内力深厚,听得也分外明白。 原来这里正来,是告诉陶父,县里前些日子出了一起大案,一个男子残忍将妻子杀害,目前证据确凿,按律当送往长安处斩。可这男子家里经商,颇有积蓄,正在上下打点,将那男子的罪行压下,只说是失手,这样便可轻判。 陶父一听,明显动了怒:“岂有此理,轻飘飘便让一条人命的事情盖过去,这些人将国法当成什么样子?” 里正也连连点头:“是啊!且那女子的父亲,还是我们乡里的乡亲,这唯一的女儿殒命在夫婿之手,老父老母在家哭得不成人样!我实在不忍心,所以来请你帮忙,明儿可否和我等乡亲一起去县里,为这女儿争上一争,替这可怜父母讨个公道?” 陶父当即答应下来,又和里正问了些案件细节,送走他,回了屋里。 王遗风见他眉头紧锁,对刚才的事故作不知,问道:“陶先生,里正来所为何事?” 陶父叹一口气,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对王遗风说了,又道:“这等商贾人家,仗着有点钱就敢藐视国法,鱼rou百姓,我必将给乡亲争到公平!” 公平不公平的,王遗风见过太多世间的不平之事,对这倒不太上心。他更想知道的是,这陶书生是否真的心口如一,是否这一家真的为世间少有之诚实、守信的人。 王遗风便朝陶父说:“这等官商勾结之事,在下也颇为不齿。若不嫌弃,明日我便和你们一起去县里,看看这些人到底如何下作,害了人家的女儿还不够,还不肯偿命!” 陶父看王遗风必是饱学之士,明日有他在场,自己和乡亲的胜算再多两分,当即答应下来。 此去县里路途不短,两人和乡亲们丑时末便起身,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方才走到。 不出王遗风所料,这县令提前收了那男子家里的钱,早早闭了县衙大门,谁来都不见。 不能硬闯,十几位乡亲纷纷在商量该如何是好。 王遗风对陶父说:“想不到离长安如此之近的地方,天子脚下,还有这等胆大妄为之官,真不怕有人告到长安去?” “没有路引,谁都出不去。”陶父苦笑着说,“我们能争便争,不能争,也只能将案情如实写在状子上,寄希望于是否有路过的江湖大侠仗义出手,将状子带到长安去,期待择良机、遇好官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知自己对面的这人就是所谓的“江湖大侠”,但那要为乡亲争公平的心却还是那么的一如既往。 王遗风鄙夷那些伪君子,但对这样的人向来是高看两分,心里也起了要帮他们的想法,于是他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帮你们争。” 他解下腰上那根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装饰的如冰短笛,持着笛子上前,走到县衙门口,然后…… 一脚踹开了县衙大门。 在场所有人都静默了。 这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富贵公子,怎么会有此等神力? 更受到震惊的是陶父,这是他带来的人,本以为真的只是一位路见不平的游学士子,却未曾想,似乎有着更奇特的来历? 王遗风却不管众人的眼神,转头对他们说:“你们暂时别进来。”独自一人手上拿着笛子大踏步进了县衙,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县衙虽然没开门,但里面守卫的兵卒还在。 见有人踹了大门,众兵卒立刻抄起兵器,将王遗风团团围住:“站住,什么人,竟敢坏我县衙大门?” “你们这些人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王遗风冷哼一声,手上笛子一转,这些拦路的人根本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全部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很明显的点xue手法,若是碰到江湖高手,不多时就能冲开,但这些兵卒只是粗通外家功夫,根本不懂内力,这没两个时辰,都无法解开。 王遗风卸了这些人的还手能力,方朗声道:“乡亲们,进来吧。” 外面的人这才犹犹豫豫进了县衙,但在看到前面沉着冷静的王遗风,又忽然有了些莫名的勇气,坚定此行要给那女子讨说法的目的,站在他身后,闹哄哄地喊着要县令出来。 县衙大门被踹,这县令再如何也坐不住,很快便整理官袍上来。 本来他有心要给这些胆大包天敢踹门的庶民一个下马威、将他们打个几十大板,然而他刚走到堂前,王遗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就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有人的眼神和气场比冬腊月的雪还冷、比数九天的水还冰?这人看起来翩翩公子的模样,怎么却像是踏着霜来的? 好在他也是做了多年官,为人有“官样”,也没真的失态。县令强行不去看他,坐在高位上,一拍惊堂木:“下方何人,为何要踹我县衙?” “游学士子,严谭。”假名而已,王遗风报便报了,且真的从怀里拿出符合身份的路引——昨天晚上现画的,兖州州府开的路引——远远地让他看了一眼,又收着。 县令没深究他的身份:“你们所来为何?” 陶父这时候再顾不上问王遗风他是怎么回事,直接上前拱手,将那悲惨女子和凄苦父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拿出提前写好的诉状,让人呈给县令,道:“还请县令明判!” 县令没看,放在一边:“谁跟你们说的,此男子要被轻判?” 陶父一愣,看向里正。 里正也愣了:“县令,前日县衙宣判时分明说……” “好啦。”县令打断里正,“犯人两日后就要被押去长安了,这个结果尔等可满意?” 押去长安,可能是下狱几年,也有可能是秋后处斩,具体如何,县令没有说清楚。 陶父他们自然想知道具体结果,可县令不耐烦地一挥手:“给此案写卷宗的可是梁师道梁先生!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此人名姓一出,乡亲们纷纷点头,不再问下去,又赞美几句县令明鉴,陶父也连连点头,和众人一起出了县衙。 王遗风再看了一眼那个县令,县令本来想留他,责罚他坏了大门,可王遗风就这么一扫,那县令如坠冰窟,不敢再言,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门。 王遗风故意落在后面,果然,那陶父没看着他人,便停下来等他。 王遗风这才走过去:“那梁师道是何人,你们似乎很尊敬他?” 陶父点头:“梁师道可是咱们这儿有名的教书先生,和县里、州里的官都说得上话!他为人正直,常替百姓写诉状、给衙门写卷宗,这件案子经他之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王遗风却不太相信陶父的说法。 他当然知道这世间之人有多狡诈,自己出师一年,能遇到谢渊、陶家,已经算十分难得,他可不信这梁师道有这么好心。 王遗风留了个心眼:“陶先生,我就不和你们回去了,准备在县里逛逛,之后去长安。” 他本来就是借宿,陶父也没留他,只嘱咐让他路上小心,随后想起他刚才在县衙的“壮举”,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笑笑便和乡亲们一起回去。 王遗风目送这帮淳朴的乡下人远去。 他昨日就在陶母的针线篮里放了十两已经绞碎的银子,这点银钱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于这清贫却善良的一家人而言,省吃俭用的话,已经能使几年。 更何况,王遗风看那陶家小儿,虽然年纪小,却似乎是已经属意于同村那个叫紫霞的小姑娘。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知根知底,双方父母该是不会反对,那么少不得需早早备上聘礼,成一对少年恩爱夫妻。这些银子,届时或许用得上,也算王遗风对他们一家的心意。 遇见的好人太少,王遗风总不自觉会对这样的人更好一些。 在这春末的融光里,他又想起那个小参将谢渊,想起自己曾说他:“谢渊,你就是太善良。” 善良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