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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动

    过了十多天,风逍遥回了修真院,无情葬月下午就来找他了。

    荻花题叶一样没来,玲珑雪霏这几天一直约无情葬月出去,她心事重重,又很担心无情葬月的情况。这让脸皮薄的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到现在他还没有转换观念,在他心里,玲珑雪霏还是需要三个人保护的好看的小姑娘。

    风逍遥和他一起逃课了。两人在修真院附近的山坡上走了一会儿,问到为什么没来,风逍遥有点冷淡的说:“在刀宗准备天元抡魁。”

    无情葬月道:“父亲打算教我傲邪剑法了。”一阵冷风吹过去,初夏,此刻的风吹得风逍遥一片鸡皮疙瘩起来了:“他不会想让你参加吧!”

    还好无情葬月回答:“应该不会。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无情葬月说的很冷静。

    “那就好。”风逍遥松了口气:“别吓我啊,小弟。”

    无情葬月莫名领会了他的意思,但明白了之后,反而更加糊涂起来。他们两个人散步一会儿,到了河边,初夏天气,风逍遥下河捞鱼,无情葬月想了一会儿——难道大哥不担心和二哥、盈曦一争吗?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闷热。道域许久没有这么热的夏天了,消暑的药草也格外昂贵起来。

    离火无忌在市集摆了一个摊位,卖消暑的凉茶,和包好的消暑的草药。霁寒霄看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冷月孤眼师兄日常痛骂了几句,刚想过去,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丹阳侯和颢天玄宿不知道怎么来了,看见离火无忌摆摊卖茶水,上去打了声招呼,居然还踢着两包草药走了。

    天热,霁寒霄一把火烧得更热,等两个星宗的天元走了,他终于走了过去,冷着脸,离火无忌给他倒了杯茶:“师兄,喝一杯消暑吧。”

    “宁无忧!”

    霁寒霄喝着凉茶,莫名给这个小小的摊位带来了人气,等他喝完了,又莫名站在旁边打起了下手。

    卖完了茶水,居然赚了四百个钱,离火无忌喜不自胜,恭维旁边脸色难堪的霁寒霄:“都是师兄帮忙,才有这么多人来。”

    霁寒霄看他这样子,当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两银子,也值得这么高兴。收了摊,离火无忌还推了个板车,要把桌椅都拉回去,霁寒霄看不下去了。

    “我帮你拉,你收拾东西!”

    离火无忌愣了一下,乖乖去收拾东西,霁寒霄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到了长孤溪,霁寒霄坐下来擦了把汗,离火无忌去厨房里,喊了一声:“冷月师兄,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冷月孤眼一愣——靠,最好天天出去摆摊才好。

    午饭很简素,前几天下了雨,上山捡了菌子和腌rou炒了炒,一盘时蔬,一壶药酒,炒了个鸡蛋撒了葱,离火无忌盛好了饭,吃着一会儿,霁寒霄看着他,眼睛就热了。

    离火无忌摆了一个集市,下午又要去附近出诊。他出诊的时候不大挑剔,收得到钱就收,收不到钱,遇上赤穷的人家,一般也要求帮忙采一点普通的草药就算了,真正年老无依的人家,他还会倒贴一些粮食,请附近的人帮忙照看一下。

    为了这个缘故,这一年夏天,他过得很充足,无暇去顾忌情伤了。霁寒霄留下的银两,他倒是没有动过,看这位师兄如今恨其不争的眼神,他也不敢硬邦邦的还回去。

    市集要隔十来天,这天下午,霁寒霄来得很早,他来得早,别人更早。刀宗的小毛头站在茅草屋前,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霁寒霄。

    “三师弟,这是剑宗的霁寒霄师兄。”离火无忌匆匆忙忙出来,霁寒霄一眼就看出,他换了一身平日不穿的衣衫,当下觉得怪异:“你要去哪里?”

    离火无忌道:“去刀宗,师父找我。今日不劳烦师兄了。”

    走远了,霁寒霄好像还看到那个小毛头嘀嘀咕咕,他心里升起浓烈的不祥预感。

    夏日里有一处起了疫情,村民生了疱疮,不多时感染了很多人。离火无忌去了刀宗,江山如画碧松影也来了,和师父正在聊天,他退下了。

    刀宗里还是很多人,后面的小花园里也很有过去的风格,石桌旁边,一个人影站在松树下,清雅高华,不可亲近。离火无忌心中一动,远远望了一会儿,走了过去:“云棋水镜前辈,在下离火无忌,有礼了。”

    云棋水镜一身绿衣,却是淡淡的绿,洗久了之后褪去光华,泛上了温和雅致的气韵。但他一开口,却很让人招架不住:“我比你大了不多,一声前辈,不敢。你来找我?”

    离火无忌暗暗叫苦,言语怯了:“先前在剑宗见过……黓龙君,风采高华,让无忌佩服。”

    “那就坐下吧,谈一局。”黓龙君说。

    怎么会这样?离火无忌莫名其妙坐了下来,黓龙君叫了附近一个弟子,摆好棋盘,下了一局,下到一半,黓龙君捻着一枚棋子说:“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佩服我。”

    离火无忌不免有些羞耻,不过他痛快的认了,道:“论棋艺不佩服先生之人,恐怕没有几个。”

    “不是没几个,是一个没有。”黓龙君说道。

    离火无忌看了看他的眼睛,忽然有些不敢看,他投子认输了。刚要站起来,黓龙君道:“今日不尽兴,三日之后,你来千羽镜,棋局继续,莫要让我失望。”

    离火无忌唯唯,他这会儿恨起自己来了——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搭讪。然而已经晚了,江山如画走了过来,织云翼也在不远处,显然注意到了。

    织云翼没说什么。

    等人都走了,离火无忌知道要有麻烦了,没想到师父喝了口茶,幽幽叹了口气:“黓龙君……智谋才能,俱是一流,可惜人缘太坏,心性难测,未必是良配。”

    离火无忌放下了心来,心里流了冷汗:“师父,黓龙君对无忌并无青目。他像一位严师,该去修真院才是。徒儿……徒儿只是讨教棋艺。”他说的口不应心,自己也很虚。

    织云翼笑了,又摇了摇头:“你和你小师弟,当真是不愿意至极了。”

    离火无忌心想,我是无所谓了,小师弟还有大好的前程,青梅竹马。无情葬月又很明显的憧憬小师弟,他自己心愿难成,总希望身边的小鸳鸯能有个善果。

    “徒儿当真很喜欢黓龙君,”离火无忌手心出汗,说话也有些发抖:“师父……小师弟在我心中,是师弟,也是亲人。”

    再过不久,又该是潮期,离火无忌熬了药,看着那火光舔着药壶,他把药倒了出来,等稍微冷了一些,喝了下去。

    檐前负笈来找他时,他又在屋子里挑拣药草,慢慢配药。

    “无忧……”

    檐前负笈不知该怎么说,离火无忌把他迎进屋子里,给他倒了杯茶:“裕铂,这么晚了……”

    檐前负笈喝了口茶,道:“你师父来了学宗,替你提亲了。”离火无忌微微一震,却没有太失望的样子:“是么,那是……是黓龙君吗?”

    “你知道?”檐前负笈惊讶的说:“云棋水镜虽有七雅之名,其实是域外之人,宗主派人去问了他的意思。”

    离火无忌心里悬上了一根丝线,飘飘荡荡,不上不下的漂浮,他用轻飘飘的声音说:“我知道,是我求师父的。”

    檐前负笈深深吸了口气:“你真的喜欢黓龙君?你可曾和那人说过话,我跟你说,你看他温文无害,他的舌头才是最强的术法!逍遥游,我jiejie和姐夫,都恨得牙痒痒!”

    “我知道。”离火无忌心里顿时塞了:“我和他说过话了,你说的十分在理——老实告诉你,如果被黓龙君拒绝,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檐前负笈苦笑:“那你还选他——不在刀宗之内选,合适的人更多。你要是愿意,逍遥游不好么,他才能上佳,又与世无争的性情,和你一定投契。”

    离火无忌道:“若你是天元,我就不愁了。”

    檐前负笈这回真的笑起来了,笑了一会儿,又是叹气:“别人,多半不会拒绝,但黓龙君……”

    离火无忌忽然跳起来:“啊!”

    “怎么了!”

    “我忘了,”离火无忌呆住了:“三日之约!”

    千羽镜,平湖如镜,其实是一片临水的秘处。离火无忌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才得以进入。

    云棋水镜,说的十分恰当。黓龙君拨弄棋子,这附近没有了别人,离火无忌一看到他,心里升起修真院时代面对丹阳侯的发憷:“黓龙君,误了时辰,望你见谅。”

    “误了几个时辰?”

    离火无忌一把冷汗:“三十六个时辰。”

    “坐吧。”云棋水镜冷冷淡淡的说:“你要嫁我,误了三十六个时辰,很没诚意——你认不认。”

    离火无忌冷汗流得更多了,坐在石桌对面:“前辈说的是,无忌愧疚,还请前辈指点,如何才能赔罪。”

    “你是要赔罪,还是求亲——赔罪就不必,你称呼前辈,我岂忍和你计较。”云棋水镜抬了抬眼,淡漠的看了一回。

    难以形容这是如何的一眼,离火无忌心里本来就很虚,看他的眼睛,越发坐不住了,低下头,刚要说不敢高攀,话到了唇边,又被他咬住了。

    “无忌仰慕前辈……”他说的很艰难:“前辈不弃,无忌想请前辈,许无忌相陪之诺。”

    “是你求我。”

    离火无忌很快认了:“是我妄求前辈。”

    “我眼界高,你若一无是处,不堪良配。若是单凭地织的身份,别人在意,我不在意。”黓龙君说的很重,最后几个字,好似砸在离火无忌脑袋上,把他砸晕了:“好好想清楚,再想想,你要求什么。”

    离火无忌留在千羽镜,一留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不是在学习术法,就是在各种玻璃心碎了又粘起来的流逝里,熬着黓龙君的考核。

    等他终于学会了黓龙君秘传的步法,织云翼不得不派人来了——都半个月了,人影都不见了。

    “你去吧。”黓龙君冷冷淡淡的说。

    离火无忌低下头:“是,无忌当很快回来。”

    “不用了。”黓龙君道:“你资质平庸,心思难动,石头比你开窍早。这里别的不多,满地都有石头,你喜欢,捡一颗回去也无妨。”

    离火无忌呆了这么久,别的不说,听而不闻的功夫练得很好了:“黓龙君保重。”

    他走了,跟着刀宗的人离开了。临书玉笔不知何时来了,见了这一幕,不由苦笑:“这孩子天赋如此好,可惜是在刀宗。你留他在这里,是担心那些人利用他挑起两宗变乱?”

    “我不担心。他们若要变乱,那就乱。”黓龙君冷冷说:“我担心的是你守着的那个人。”

    临书玉笔道:“唉,别说你,我也很担心——学宗七雅,这个名号太早,对昊辰也不是好事。至于别的……他才十三岁,又能如何让你cao烦。天元抡魁在即,学宗是不会让你有机会打击那孩子的。”

    “十三岁,够麻烦了。”

    离火无忌回了刀宗,见了师父一回。织云翼不好直接问,只问他如何看待云棋水镜,离火无忌一想到这个月种种,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声:“前辈才学渊博,心智高绝,无忌十分敬佩。”

    “好吧。”织云翼叹了口气:“你小师弟也来过了,他说他和无情葬月私下有约,等过了天元抡魁,就打算去剑宗求婚。”

    离火无忌有些恍惚,说到了剑宗,霁寒霄也该知道了。他尽力撇开了这个念头,却很难去遮蔽另一个事实——黓龙君对他无意,也没有与他结侣,结醍未染。

    想到这里,他忽然浮起一个惶恐至极的念头——黓龙君是否知道呢?他对黓龙君示好,追求,这最根本的原因,黓龙君是否一清二楚,冷眼看他虚伪奉承,却不曾有半点亲近?

    离火无忌出了一身冷汗,面色苍白,千金少连着叫了他几回,都没叫醒了他。

    “二师兄!”

    千金少拍了他一下:“回魂回魂!该去吃饭了!”

    离火无忌回过神来,心里颤抖的声音:黓龙君知道!黓龙君要他想清楚——想清楚,要求什么,要的是什么。从一照面,黓龙君就全盘清楚了,这人如此可怕,他撞上去,暗藏心思,当真不知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