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了却前尘

    （二百四十四）

    我拿着李晚镜的衣服走出房间，院落中的血腥气正在散去，明媚的秋光正在逐步替代昏暗的微红色。

    陆白月站在院中，肩上落了两只白色的白灵鸟，我一出现，他肩膀微微一动，两只鸟便飞走了。

    “他怎么样了？”他问。

    “还好。”我低下头：“师父说他没事。我把他的衣服拿去丢掉，都破得没办法穿了。”

    “交给我吧。”他伸手想要接过来：“你一夜未眠，先回屋睡一觉。”

    我没松手，他看了我一眼，识趣地收回了手，背到身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的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握紧手中的衣服：“他身体恢复后，就送下山。”

    “他为了找你，简直不死不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会这么轻易放手吗？”

    “……”

    “若他不愿走，你要怎么办？”

    “现在还没有必要考虑这个。”他搞得我头疼欲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到时候再说……”

    “凭师父的医术，至多三日，他便能恢复如初。”

    “……”

    他见我不说话，表情也极为沉重：“我并不是想逼你，只是那人绝非善类。你闻到他血的味道了吗？这种气味十分不详，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绝不能留在山中。”

    “这……”我太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血的气味十分不详？我确实能感觉到四周的血气，但这和他危不危险有什么关系？

    红衣上的血已经干涸了，再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血，再怎么闻，也不过是染着泥土味道的血腥气罢了。

    “我也不想让他留在这里……”我垂下手：“他已经为我死去两次了，我是个罪人，可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了结我们这段关系，我……”

    陆白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并不是没有办法了结我们的关系——

    我被陆白月抹去过一段记忆，完全忘记了过去经历的一切，那么，使用同样的方法是否能让李晚镜忘记我，就此了结这段孽缘呢？

    我想这是一定的，想要斩断人的因缘际会，那便消去昔日的一切痕迹，连记忆的痕迹都不必有。

    陆白月震惊于我竟然想出这种办法，但他立刻就同意了，并告诉我，抹去记忆必须在当事人没有意识、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进行，要做就得现在做，等他醒来就晚了。

    他带我去找师叔，相较于师父，师叔在这种事更有经验——他就差明说了，看来我的记忆也是师叔动的手。

    来到师叔门前，我敲了半天，里面一声不吭，看来他还在闹脾气。我只好跟他道歉：“师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拿小刀扎你了，你出来好不好？”

    里面仍然没有声音，我怀疑他是不是消失了，又喊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我打算破门而入时，陆白月慢悠悠开口了：“师叔，山里新来了个年轻人，师父正想把他——”

    “什么？来新人了？！！！”

    话音未落，门“哗啦”一声大开！

    师叔连裤子都只穿到一半就急匆匆地开门，赤着脚就往外跑。

    “来徒儿了，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哈！”

    (二百四十五)

    “哇咔咔咔咔！”师叔摸着李晚镜，兴奋得不停流口水：“这身骨、这皮rou、这气脉……真是奇才，一定能继承我的衣钵……”

    我皱了皱眉：“你干嘛一直摸他？”

    “要你管！”师叔脸色一变：“我有龙阳之好，怎么了？！”

    “……”天哪，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龙阳之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李晚镜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

    我还有些犹豫不决，陆白月已经很识趣地离开了，屋内只剩下我三人。

    “咔咔咔咔咔！”师叔还在对李晚镜上下其手：“我从他的鼻梁看出了他顽强的意志！我从他的嘴角看出了坚定的信念！非常好！简直天降之才！我就需要这样的弟子！”忽然他好像摸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这孩子太瘦了！若是入我门下，必须改善伙食！”

    他又摸了好半天，这才注意到还在屋子里的我，眉梢一跳：“干嘛还杵这？新人都来了，你不再是香饽饽了，快走快走！”

    见他摆着手想赶人，我鼓起勇气向师叔说了抹掉记忆的事，他“哦”了一声：“他是你儿子？”

    “前夫。”

    “妻夫都不具备效力，更何况是前夫。”他道：“这种事涉及人权，老夫不能擅自帮你，除非你是他的母亲，否则不能替他做决定。”

    “……”

    “但是——”他话锋一转：“只要你肯改认我做你师父，出于偏心，你的任何请求为师都满足！”

    “……”我还以为他有强烈的道德感，原来是在这等我吗？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子。

    “好。”我点头。

    师叔狞笑：“好徒儿。”

    (二百四十六)

    交易完成后，师叔让我离开。

    抹消记忆时不能被任何人干扰，于是，我特意走了很远，一直走到山庄门口，再也看不见师父的屋角为止。

    我确信我在做一件好事，利我也利他。我们的过往是一本充满了谎言和互相伤害的书，如果有办法让它恢复空白，用于谱写新的诗歌，那么谁也不该跳出来反对吧？

    抹掉他的记忆后，就由陆白灵把他送下山，从此我二人不再有任何牵连，我也趁机了断一切前尘往事吧。

    从此以后专心修行，幽居山中，做个枕石漱流的闲散人士，远离我该死的命运。

    只是……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在干什么？”

    “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一看，是小矮人白灵，他正用那双奇异的绿眼睛盯着我。

    “小声点。”我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师叔正在施法，不能打扰到他。”

    “该小声的是你吧？”白灵翻了个大白眼，但又感到奇怪：“师叔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跑出来施法了？”

    “我把他请出来了。”

    “啊？我才不信，师叔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我失笑：“对，所以是我和你三师兄把师叔骗出来的。”

    “你们骗他出来干嘛？师父医术那么好，都没把你前夫的身体治好吗？”

    “不是……”我摇头：“师父治好了他，只是，我想让他忘记我，所以……”可能是面对小孩子，我不由自主就把实话说出口了。

    陆白灵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让他忘记你呀？”

    “这对我们彼此都是一件好事。”

    “什么呀！”我以为白灵会接受我的答案，没想到他竟然撇起了小嘴：“他为了找你都跑来笠泽了，又为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是对你还有情意啊！你却让人家忘记你，太狠心了吧！”

    陆白灵抓着我的袖子使劲摇，我被他摇得零件都快散了，好容易甩开他，白灵揉着红红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抹掉记忆的话，脑袋可能会受伤哦！他以后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得每天给他喂饭、擦身体、接大小便……”

    听了这话，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还有这种副作用吗？！陆白月可没跟我说啊！

    一想到白灵说的场景，我一个头两个大，飞快地跑回去，“砰”地一声踢开了房门：“师叔住手！”

    师叔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发现是我后，怒吼：“陆白雨，敲门！！！敲门学不会吗？！！”

    “放过他！他不能变成植物人！”

    话音未落，床上那位已经睁开了眼睛，勉强地坐了起来。

    他看看我，又看看师叔，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无措、惶恐、懵懂……这都是什么表情？

    我心里生出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冲过去抓着他：“李晚镜，你还认识我吗？！”

    “我、我……”他惊恐地看着我，眼里涌出豆大的泪水：“我不认识你……呜呜……不要碰我……女男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