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豪门梦碎
廖金是在结婚后才见到林毓瑶的父母的。 之前他一直听别人说林家很有钱，但他自己其实是没有这个概念的。所以当他第一次走进宛如城堡的林家时，他惊叹中带着瑟缩的目光足以表达他的震撼。 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在寸土寸金的江市，也可以挪出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住下一个不到十人的家庭。 记得五年前，那时候他刚同廖雪雅来到这个繁华、陌生的现代社会，在廖雪雅的安排下，住进了她在老城区的旧房子里。 被城市规划忽略的地界一向如此:楼房低矮，积垢的几个大垃圾桶被大咧咧的堆放在路边，破了口的地方流出臭水，在地上汇成一滩臭洼。这些大垃圾桶就放在居民楼下，经年累月的散发着浓烈的、让人作呕的腐烂臭气。 进入被被贴满小广告的铁大门，里面窄小的楼梯过道仅容一个半的人通行，扶手的红漆如同鱼鳞般鼓起，在岁月的冲刷下变得斑驳，而脱落的墙皮和上面的涂鸦脚印，以及结着蛛网时明时暗的灯泡，都显出被时代遗弃的破落。 在这里一家六口甚至更多口人住在不足40平的房子内是常态。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人类比动物还要更能忍受:当没有合适的窝时，母兽们不会选择下崽。 这些人口挤挤挨挨的如同在被强行塞进小蒸笼里的大馒头，皮挨着皮堆在一块，分开时都会撕下黏连着的皮rou，所以在这种压抑拥挤的环境下，吵架、痛哭、辱骂、殴打屡见不鲜，隔不住声音的墙壁总能透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在这里，能住上带有窗户的房间已算富有、幸运，多的是一家人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如同不见光的老鼠般苟延残喘的活着。缺了阳光的人如同缺了阳光的植物，生长的总是蔫了吧唧或是形状奇怪又或者是心理变态。 廖雪雅告诉他，钱是这里的硬通货，有了钱你就是被所有人供奉的神明。在这个由钢筋混凝土铸就的丛林中，他赤裸裸的野蛮与残忍是不被允许的，他必须收好獠牙变得乖巧，这是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 廖金说不上拥挤的房屋和过去只能在屋顶、山洞里暂居的日子哪个更差，但总归他都不喜欢。于是他听从廖雪雅的安排去拍了部电影，签了个公司，搬进了稍显宽敞的房子里。 在他的认知中，城堡是属于童话的，他见过最大的房子就是林毓瑶那套在西冷的房子，足足400平米的豪宅，站在阳台上能俯瞰如丝带般的江水，看到江市的标志性建筑。 有时候，他的想象甚至都不如现实大胆。 在林家待了几十年的管家穿着得体的西装引他们走入城堡。光滑可鉴的地板，将近15米的巨大吊灯像是被捕获的星星，好似自然的造物无奈的被人类关在玻璃中，被迫静静的散发着细碎璀璨的光芒。旋转的楼梯像是等人来登的天梯，铺满的红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路热烈的烧至楼上。 廖金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毓瑶身后。他对人的情绪感知是很敏感的，他能察觉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排斥着他，好像他是误入此处的、没有遇到仙女教母的辛德瑞拉。 他们来此这里主要是聚在一块儿，吃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饭。 巨大的圆桌把人和人之间隔得很开，看起来像家人的一群人却更像是被硬凑在一起的陌生人。林瑜飞和他的母亲也来了，没人有异议。奚妍沁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就如同她的omega父亲也管不住自己的alpha丈夫一样，退居幕后的omega总是会丧失大部分的话语权。 林瑜君没有出席，他还在生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参加过家庭聚会了，而这个家里也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廖金的位置是挨着林毓瑶的，但这里的两个位置之间都隔着大约一两个人左右的距离，因此他的心中仍有些戚戚。 饭端上来了，大部分是一些孕夫忌口的食物，好的菜色大都离他很远，他如果不想只吃面前的这盘炒青菜，他就必须站起身去夹很远的好菜。 廖金垂着眼，沉默的吃着面前的青菜，他显然是没有惹事的意思。但林枭运开口了:“毓瑶，你太任性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的女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瞒着家里人结婚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只用一句轻飘飘的任性就可以揭过。 林毓瑶语气认真:“爸，我已经是个成人了，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负责的行为就是背着家里人跟一个戏子！”他看向廖金，语带怒意，“结婚吗？” 林毓瑶神色不变:“爸，吴阿姨也是你口中的戏子。” 吴美玉，林瑜飞的妈。 “你别在这跟我咬文嚼字！”林枭运说，“我不想跟你吵，这样，你跟他离婚，我们就当没这事。” 奚妍沁这时候开口了。她拿起帕子点擦着嘴角不存在的油渍，再施施然的放下，整个动作自然而优雅:“小金，可能我说话难听些，但也确实是为你们好。你今年才20岁，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读大学，怀孕算什么事呢？况且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可能，你真的甘心被一个孩子困住吗？” “小金，阿姨实话跟你说，你跟毓瑶不合适呀。我们也不是心狠的人，这个孩子呢你就生下来，不用你cao心，我们还会给你提供补偿，到时候不管你是想去读书还是继续你的明星事业，都随你，好不好？” 是挺好的，前提是廖金会一直都待在这里，前提是廖金只想用这个孩子换取更多的资源，前提是，廖金真的会有未来。 廖金朝林毓瑶看去，对方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犹豫着，开口道:“我，我听林小姐的。” 奚妍沁的笑意凝固在唇边，偌大的餐厅寂无人声。 林枭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高位者略带压迫的目光足以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瑟瑟发抖。 廖金低着头，避开了一切打量的眼神。 “我听瑜飞说，你跟毓瑶是在一个不正经的饭局认识的。”他慢条斯理的开口，这饭局有多不正经，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开口，我们给得起。” 廖金不喜欢现在的氛围，沉闷的、古怪的、压迫的氛围，也不喜欢对方说话的态度。他们高高在上的坐着，如同在审问着一个不知己身罪名的囚犯。 林毓瑶说:“爸，你跟吴阿姨不也是在不正经的饭局认识的吗？” 吴美玉笑笑:“小瑶，你这话说的，你跟你爸能一样吗？小金自然跟我也是不同的，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奚妍沁冷笑一声，没说话。 林枭运这时候一拍桌子，把快要露出苗头的吵闹压下，他永远是这个家最权威的中心，所有人的目光或自愿或被迫，都要落在他的身上，并矮过他的眼神。 “毓瑶，你都快30了，能不能学学瑜飞，他比你成熟多了！”林枭运恨女不成器，“为了个小明星闹得家里不安宁，你就满意了？” 小明星廖金把头低得更低了，他没有再扒拉面前的饭菜，也没有放下筷子为自己辩解，整个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僵在那里。 林小姐会怎么回答呢？她确实没有必要为了自己跟家里人撕破脸，离婚，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选择。只是孩子，他不可能把孩子给他们，这是他自己的，他谁都不会给。 “我没有闹得家里不安宁，就像你说的，我快30了，我想要做什么心里都有数。”林毓瑶说，她的话音未落，林枭运就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茬。 “你能有什么数？从公司辞职了你要干什么？自己创业吗？你除了是我的女儿，其他的地方你一无是处，你看看林瑜飞，同样都是我的孩子，怎么他就这么懂事、这么优秀？” 林毓瑶说:“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她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起伏:“如果我们谈不拢，那就不要谈了。我不会离婚，我有自己的打算，我首先是我自己，再是你的女儿。” “那你要考虑清楚，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林枭运冷声道，“不仅是你手里的那些股份、不动产，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好的。”林毓瑶说，“我吃好了，先跟廖金回去了。” 她放下刀叉，劲很轻，但在这过于大的餐厅里还是引起了回响。她站起身，拿上自己的包，同廖金说:“我们走吧。” 廖金跟林毓瑶离开林家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他们来的时候是林毓瑶开车过来的，走的时候车被扣下了，因为林枭运说她既然不想做他的女儿，就别坐他买的车。 这儿是别墅区，的士不能进来。两人只好先走出去，再叫车。 路上，林毓瑶开口:“廖金，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廖金看向她:“林小姐，什么事？” “西冷那套房子也是我爸的，我们之后要搬出去，住的条件肯定没有现在好，但我保证，我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变好的。”林毓瑶轻声说。 廖金沉默了一会儿，林毓瑶也不催他，两个人就肩并着肩走着，像两只孤独的小鸟。 廖金不是傻，他知道林小姐同他讲的这话肯定美化了一些内容。在他的眼里，林毓瑶是靠着爹妈才能做个富二代，离了父母的支持，他们只能过上紧巴巴、节衣缩食的日子。 廖金当初答应结婚，虽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孩子，但其实还有个次要原因，就是他看中了林毓瑶的身份。 毕竟谁还没有个豪门梦呢？ 结果这豪门不好进，就算借肚上门，也能被扫地出门，廖金很苦恼，这跟电视剧演的不一样啊。 怎么结了婚之后，他反而还要面临消费降级的困境呢？ 不过他看向林毓瑶，心里有有些怜爱了。他是住过小房子的人，以前还睡屋顶和树洞呢，日子苦点他也习惯了，就是林小姐，乍然从优渥的生活里抽离，又该怎么整理好心情去过没钱的日子呢？ 廖金这时候终于想起他那点明星事业，于是安慰林毓瑶:“没事的，还有我呢。” 出乎林毓瑶意料的是，他没有闹，而是很快的接受了现实，并决定跟她一起吃苦。林毓瑶这时候有些怀疑了:难道他真的不是为了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 直到两人坐上出租车，林毓瑶还在想:他好爱我。 林毓瑶所谓的苦日子，大概是从400多平的房子搬到了距离西冷两条街的150多平的房子里，从这里也能看到江市的标志性建筑，只是被挡了点视野，但它的价格却比西冷的那套房子少了一个零，虽然售价依然高的让人望尘莫及。 不过这在林毓瑶的眼中，确实是生活质量降低的显著表现。她从来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在被冻结与林家有关的资产后，她手中的资产加起来只有300万。 这点钱甚至都不够买几只包。 林毓瑶没脸跟廖金说这些，打算等富裕了再带他搬去比以前更好的房子，但廖金是真的以为她捉襟见肘了，主动去找经纪人王霞雯要活干了。 至少得先把孩子的奶粉钱给赚到，这是廖金朴实无华的想法。 其实距离他小火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两三年了，他目前也不适合参加选秀出道，一是他怀孕了不适合又唱又跳的舞台表演，二是他的年龄20没什么大的优势，三是选秀前期还需要培训赚不到什么快钱。 按理说，就廖金这约等于素人的知名度，顶多能接几个群演，但他认识廖雪雅，廖雪雅又认识王霞雯，而王霞雯也不是韦明，她能看得出来廖金是很有星途的，之前他工作划水她不劝，但他现在支棱起来了她也愿意带。 于是，在廖雪雅的介绍和王霞雯的牵线下，他还真拿到了一个综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