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实验

    29年12月26日

    “哈……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弥漫开来的是无声但却令人逐渐步入癫狂的绝望，而无法活动的身体更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意识的主人她那已经被剥夺的自由，就像一根套在脖颈之上的绞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收紧，让她的呼吸越发艰难。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做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视觉、她的行动能力、她的声音都已经被彻底地剥夺了。她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眼睛的存在；她无法活动身体，就仿佛控制肌rou运动的神经拒绝了她的指挥；她无法发出声音，就好像她从未拥有过名为声带的器官一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依然能够听到声音，但这最后的庆幸也很快变成了不幸，她的耳边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响动更够告诉她现在身处何处又境遇如何。久而久之，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耳边的呼吸声是否也只是自己的错觉了，但她更不敢屏住呼吸，生怕只要这样的念头出现她就会连呼吸这种最后的权利也被剥夺，最终沉入漆黑一片的黑暗，坠入看不到底的深渊。

    谁，谁来，救救我？

    获救，得救，求救……在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凝滞和混沌之后，她的思维终于开始了转动，而求救的字眼刚一出现就立即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着存在，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自己正身处险境的事实。

    等等……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是谁对她做了什么？

    女孩十分艰难地开始回想自己的经历，她发现自己只能在回忆中找到一小段时间位于她发现自己身处此地之前的所作所为的片段。她……好像和某个人发生了争吵，然后她怒气冲天地离开了，她似乎看到了某个快速冲向自己的影子，听到了尖锐刺耳的声音，接着——

    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孩的记忆中没有剩下任何有用的信息，她继续回想，但能够找到的也只有从这里庆幸过来、意识还处于混沌时期的一点儿支离破碎的片段而已。

    等等，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是关于一个人的，关于某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在她的回忆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的人的。

    那个人，很高大，很温暖……回想起那个人的事情会让她不由得产生暖暖的感觉，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依靠，回到了一个能够一直庇护自己的港湾。

    然而当她想要的去回想有关那个人的事情时，一阵刺痛却突兀地袭上她的头顶，让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啊！”

    等等，她听到了什么？

    这是……她自己的呻吟声吗？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回来了吗？

    女孩没有来得及多想那莫名刺痛的缘由，现在盘旋在她脑海中的想法只有一个——呼救，她要呼救，她要呼喊那个人的名字，她要回到他的身边！

    但他是谁呢？他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呢？

    就在她被这一连串的迷惑团团包围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女孩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唉……”

    那是一道叹息声。

    那声音带着一丝失望，带着一丝痛苦，带着一丝期待落空的无奈。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并非女孩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另一个人，而且声音的来源近在迟只，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一般！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震惊的无以复加，而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处理这些消息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灌入了来自那位“陌生人”的声音。

    “记录36，实验体32号成功接收了记忆移植手术，尽管术后的检查显示一切正常，实验体32号的脉搏与脑电波活动都呈现出正常的迹象，但是……她没有醒过来，实验失败了，又一次。”

    失败？什么失败了，实验又是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女孩的意识接连被涌上心头的疑惑所包围，她十分艰难地思考着，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那个在她耳边仿佛一直都在自言自语的声音却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回忆。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这貌似是她回忆之中唯一还记得的声音。

    这是……那个人的声音，那个她唯一记住的人，那个……她最亲密的人的声音。

    而一旁，在经历了短暂的停顿之后，自言自语的低沉男性嗓音再次响起：“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采用了和实验体3号完全一样的生体素材，移植的记忆样本也是经过实验体16号和21号的成功实验的。但是，这次的结果比之前还要糟糕，我甚至无法通过实验体32号的反应来判断那些记忆到底有没有重现出来。”

    “不过……为什么我会感觉到有些庆幸呢？我已经排除掉了所有的错误和故障，实验体32号是完美的——她理应是完美的，她理应睁开眼睛的。但为什么……为什么在看到失败的结果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呢？”

    “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实验体29号的失败仍然还在影响我，让我下意识地畏惧再次看到那样的结果再次发生。实验体29号……那的确是一次失败，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吧，我的确看到了那些记忆在实验体的身上得到了重现，实验体29号也的确完成了人格重塑……尽管只持续了一分钟的时间，29号就彻底地人格崩溃并最终停止机能了，但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尝试，我可能到现在都不清楚该怎么找到人格重塑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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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号的记忆移植和29号是几乎完全一样的，但这次为了避免之前的记忆冲突导致的人格崩溃，我放弃了将全部的记忆一次性移植到实验体的大脑的做法，而是只选取了最清晰的一部分。我不清楚这一段记忆到底来自哪个时间点，但现在看来32号的失败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不完整的记忆移植。或许这不完整的记忆让32号无法重新塑造出一个正常的人格吧，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失败原因，剩下的都只能等待解剖分析的结果了。”

    “呵呵……之前的我是那么的信心满满，我甚至专门花费时间培养了一具和她的外表一模一样的生体素材。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可笑，居然会认为自己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取得成功。”

    “但是……或许之前的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了吧，如果这具生体素材是别的样子，那在失败之后就只剩下解剖的价值了。”

    “而现在，‘她’至少还有别的用途。”

    低沉的男性嗓音突然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压抑的语气说出一句话：

    “原谅我，艾玛。”

    原谅……

    他在对谁说这句话？

    艾玛……

    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听过了无数次，似乎代表着某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但却让她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的含义。

    仍然没有任何活动身体的能力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的女孩在心中反复思索着，她感觉自己离答案已经很近了，但总有一道墙一般的存在拦在她的面前，组织着她去接近那一切的真相。

    而就在这时，女孩突然又听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嗓音。

    “BOT，注射A027号，同时切断神经电极的持续刺激。”

    而在男人的声音还未落下的时候，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警告，A027号注射液会对当前实验体的神经中枢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同时造成人格崩溃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够了，这次的实验已经失败了，继续留着这具实验体有什么用？”

    音色中性而无法辨别出男女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继续说道：“提醒，A027号的持续效果为15分钟到60分钟，且有可能直接导致当前实验体的神经中枢损坏致使其完全停止活动。”

    “15分钟……足够了。”

    “提醒，A027无法连接目标实验体的神经中枢与人格单元，仅具备短暂的代替触觉反馈神经元的功能。”

    “足够了，能够看到这具身体动起来，就已经……足够了。”

    “了解，开始注射A027注射液，神经电极将在3秒，2秒，1秒后切断……切断完成，开始注射。”

    在那中性而机械的声音消失的一瞬间，意识仍然被黑暗所包围着的女孩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传来。紧接着，一股火焰一般的东西涌进了她的身体之内，带来guntang的触感同时也开始向着四处蔓延，并一寸寸激活她原本仿佛被堵塞一般的神经。

    好烫！好烫！

    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进来了？

    而与此同时，女孩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之内不再是一片虚无了。那股火焰一般的存在虽然让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被炙烤一般的痛苦，却也同时让她感觉到了的事物。她开始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久违的触感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大脑，让她一瞬间有些眩晕。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女孩敏锐地察觉到有一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艾玛……”

    那是她最早听到的声音。

    那个声音又在呼唤这个名字了，尽管女孩依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但她却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他，是在，叫我吗？

    艾玛，这是一个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

    女孩的意识再次被这个名字的存在搅成了一团混沌，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分开了，一个异物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身体内部，仿佛一把刺进她身体之内的刀子一般几乎要将她从中间生生撕开。

    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刚刚回到女孩掌控的身体控制权再次沦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内在与外在双重的痛苦开始让她感觉到意识模糊，但与此同时，女孩突然发现一阵光明射进了她漆黑一片的世界之中，她似乎重新拥有了视觉，但却找寻不到任何目标。

    “艾玛，艾玛……”

    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狂乱而癫狂，而女孩模糊的意识也渐渐开始沉入崩溃的泥潭。她开始感觉到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将她包围，但那一声声的呼唤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一直在她意识的边缘徘徊。

    “爸……”

    女孩终于发出了声音，发出了她对于呼唤的回应。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男人惊愕的停止了一切的动作，但他只能看着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就这样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光芒。

    他看着那双已经扩散看来的瞳孔。

    那是一对美丽的，透着琥珀一般色泽的瞳孔，与他记忆之中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男人的呼吸逐渐开始狂乱，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却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力挽回任何改变。

    赤身裸体的男人就这样捂住了自己的脸，捂住了那双透着同样琥珀色光芒的眼睛，痛苦的哽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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