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五十四章

    生体（5）灰街·第五十四章·艾玛（部完结）

    2020年1月4日

    面对着逼近的约瑟夫，爱玛·佐藤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吗？”

    爱玛·佐藤的声音中带着苦笑，她看着约瑟夫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丝释然。

    约瑟夫冷静地看着爱玛·佐藤，用冷淡的声音开口道：“我可以听你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我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但我也不想绕太多的圈子。不如，我们就从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里开始？”约瑟夫道。

    爱玛·佐藤的神色微变，她看着约瑟夫，问道：“你在怀疑我？”

    “如果我真的全盘相信了你不才是更奇怪的事情吗？”

    “呵呵，我就知道，你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

    “不，你不要误会。”约瑟夫打断了爱玛·佐藤的话，“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那些内容，至少有关‘人’的部分我是认真的，在这里我可以做出保证。我虽然对你有怀疑，但我从未用谎言去试探你。”

    “但我对你的疑惑也是真的……毕竟你出现的太巧了，无论是一开始你把我们带进会场，还是后来你主动暴露身份。这些事情组合在一起实在不由得让我产生怀疑，但我也想让你明白，我会现在就把这些怀疑说出来也是想你能明白我的本意，让我们之间能够避免产生的误会。”

    爱玛·佐藤的表情一直都在随着约瑟夫的话而产生细微的变化。当约瑟夫说出的最后一个单词落下后，她的表情也固定在了疑惑与释然的交接点，或者说……她的脸上一般是疑惑一般是释然，但至少约瑟夫推测中的那种露骨的敌意并没有出现。

    “怎么说呢……我有些意外。”

    “你指什么？”

    “你居然是个比我想象中还要讲道理的人。”

    约瑟夫不禁生出疑问，难道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吗？

    “不，不要误会，其实我对你的印象和现在其实差不多的。只不过刚才有段时间发生了某些事情让我对你……嗯，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了。”

    爱玛·佐藤的欲言又止让约瑟夫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郁了，他看着爱玛·佐藤，而爱玛·佐藤也迫于他眼神之中的压力，只不过……

    “噗，你真的要我说？”

    “为什么不？等一下，你为什么要笑？”

    “那我就说了啊……”爱玛·佐藤没有理会约瑟夫接二连三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或许你不太明白，但对于我来说，一个男人在床上特别是在女人身上的表现能够体现出他内心真正的性格。”

    这……

    约瑟夫如遭雷击，这真的是一个让他始料未及又不知所措的回答。

    “所以，我亲爱的警长，哦，我应该叫你前任警长才更加准确对吧？”爱玛·佐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我其实真的没有想到，你在床上的时候居然是这么强势来着。”

    约瑟夫的头顶顿时出现了几道黑线。他听出了爱玛·佐藤这是有意的在调侃他，但他又偏偏无法反驳，甚至连指责对方听墙角的行为都做不到——毕竟如果没有“听墙角”在先，爱玛·佐藤也就不能及时发现海瑟薇的异常，而海瑟薇也就不会这么快的得救了。

    “好了好了，我们把话题拉回来吧。”似乎是注意到了约瑟夫脸上的表情不好看，爱玛·佐藤也十分识时务的收住了手，顺便也拉回了已经偏题许久的话题，“你到底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很简单，你至今仍然留在这里的原因。”为了不让话题再次偏移到对自己不利的方向，约瑟夫也抛弃掉了过多的铺垫，决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

    “原因？”

    “对，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你是从这里的地下逃出来的。既然是逃，那你为什么还会一直留在这里？你难道不会害怕你的身份再次暴露吗？”

    爱玛·佐藤的表情顿时变了。

    但是，出乎约瑟夫意料的是，爱玛·佐藤的表情并非是诧异亦或者警惕，而是露出了一种……哭笑不得似的表情。

    “你原来一直都在在意这件事吗？”

    “不然呢？”约瑟夫有些茫然，爱玛·佐藤的回答让他更加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了，难道他真的错了？

    “哈……好吧，这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没有解释清楚。”爱玛·佐藤说着，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表情，“首先，我要说明一件事……我并不是逃出来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我真的是自己从那里逃了出来，那这里对我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我更应该离得远远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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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其实我一直都可以回到地下，毕竟我的身体是需要维护的，和人类一样，我们生体也会出现类似疾病一样的故障，虽然我们的身体相比人的身体要坚固的多，但我这种型号的生体在更接近人的同时也多了很多和人相似的缺点。我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培养槽里维护，或许还会更换一些零件，这些都是和地底的那个地方分不开的。”

    “至于你的问题，嗯，就是我为什么可以自由活动的理由，我姑且这么解释吧。”说到这里，爱玛·佐藤停顿了一下。

    “我是被抛弃的。”

    约瑟夫的表情随之一怔。

    “你……你说什么？”

    “我是被抛弃的，或者换个词，丢掉，扔了，不需要了……反正怎么都好。”爱玛·佐藤的情绪在说起这些单词时明显变得低落，显然，她并不像她话里体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总而言之，我现在并没有主人，所以我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按照常理，我这样的生体是要被回收返厂的，毕竟我们的存在并不是那么方便暴露在外的，不过因为我选择了一直在这里生活，对，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一直都生活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所以或许是他们对我放心了吧，总之，我并没有被回收，虽然也称不上完全的自由，但至少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和你说起这些有的没的。”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如果他们知道我都和你——和一名治安官说了这些内容，他们肯定会当场下命令把我给废掉掉吧。”

    说罢，爱玛·佐藤还摆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

    “不过外面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任何人过来，显然他们也没有闲到时刻监听我都说了什么的程度，所以我们也能继续这样说下去。”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爱玛·佐藤的话颠覆了约瑟夫的很多判断。

    他原本以为，爱玛·佐藤必然是从那个所谓的地下设施中逃出来的，她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也必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但现实却恰恰证明了一件事：真相往往远比你想象的简单，而现实却永远比你估算的复杂。

    从爱玛·佐藤后续的解释中，约瑟夫逐渐搞清楚了她的过去，以及爱玛·拉米尔杜转变成爱玛·佐藤的前因后果。

    首先，正如爱玛·佐藤所说的那样，她是被抛弃的。而在被抛弃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一件被她下意识地忽略掉却被约瑟夫视为至关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在几年前，爱玛·佐藤曾经离开了“灰街”与4-23号，住进了另一栋离这里至少几个街区远的大房子里。而那座别墅一般的大房子的主人，同时也是爱玛·佐藤的主人，便正是之前那个为她取名“爱玛”的男人。

    一言以蔽之，爱玛·佐藤被买了下来，成为了那个男人的私有物。

    根据爱玛·佐藤的回忆，4-23号地下的生体并非全部隶属于4-23号会所本身。这二者更像是互相合作的关系，一方提供资源与庇护，另一方面则提供了“货源”。对于人口贩卖管制逐渐严格而导致“货源”稀缺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花费巨大去别的街区寻找“自愿”的卖身女的“灰街”来说，生体本身可定制又能够保证数量的特性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组合。

    然而生体既然被作为了商品，那么这种买卖的行为也必然不会只局限于“灰街”的内部。实际上，生体最早就是被作为富豪们的私人玩具而出现在市面上的，虽然随着舆论与伦理问题的发酵导致生体逐渐从光明下隐去，但私下的交易却一直是屡禁不止的。

    买下爱玛的那个男人便是“灰街”4-23号的老主顾，或许还是重要的合伙人。总之，正是因为男人的关系与背景，爱玛才会如此顺利地离开地下。但让人疑惑的是，这个给予了爱玛名字的男人在买下了爱玛之后就彻底消失了，他并没有在那座房子里出现过，爱玛也没有在那间房子里见过任何一个人，就这样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爱玛才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她被抛弃了。

    被抛弃之后的爱玛离开了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她出现在了大街上，遇到了很多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人和事。好在作为曾经“灰街”中的一员她对和男人打交道这种事情有着无比的从容，这让她很快就在男人的圈子中如鱼得水，而那些男人们也从未发现她作为身体的真实身份，而爱玛·拉米尔杜与约瑟夫·康纳的次见面也就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发生的。

    “那后来呢？”约瑟夫忍不住问道。

    “后来？”爱玛·佐藤似乎回想了一番后才答道，“后来我对那群男人感到无聊了，便离开了他们。主要是我的身体那段时间也需要维护了，然后我就回到了这里。在这里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唔，人？”

    “人？”约瑟夫注意到了爱玛·佐藤特殊的措辞，她似乎很不确定是否应该用“人”这个称呼来代指对方。

    “她……应该不能算是人。”爱玛·佐藤随即给出了解释，“她大概是和我一样……不对，应该是比我更高的存在吧。我之前应该有和你说过，我们在被生产出来之后会先经历一段与人类的幼年时期相似的教育过程，而那个时候负责协调我们的就是她。”

    “她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就像是……jiejie一般的存在。”

    约瑟夫注意到爱玛·佐藤在提起“jiejie”这个单词时嘴角也自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你说的那位……jiejie，她也是一名生体吗？”约瑟夫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提出了疑问。

    “生体？不，不是……她并没有身体，但她却是我们个听到的声音。”爱玛·佐藤说道，“不过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来着，在没有人在旁边的时候，她会让我们用那个名字来称呼她。”

    “你说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约瑟夫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这完全已经是人类一般的行为了。

    “对，她很喜欢那个名字，经常会要求我们喊她。”爱玛·佐藤说着，表情突然出现了凝固。

    “你怎么了？”约瑟夫关切地问道。

    爱玛·佐藤的表情却变得更加凝重了，她的身体甚至开始了颤抖，似乎被巨大而未知的恐惧包围在了其中。

    “我，我突然想起来了……不，我为什么会忘记的呢？”

    “她的，名字。”

    “是——”

    爱玛·佐藤轻声呢喃出了一个单词：

    “艾玛。”

    而与此同时——

    突兀地敲门声突然响起，彻底打破了房间内的和谐与平静。

    约瑟夫迅速起身，却被爱玛·佐藤一把拉住了手。

    “她，来了。”

    她那无神的眼睛中似乎传递着某种神秘的信息。

    “艾玛，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