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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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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淮退烧了,我却发烧了。这场流感似乎是来考验我们的。

    在梦里,我迷迷糊糊的会看见一个影子,时而是个小女孩,时而又倏得一下长大,头发长且飘逸。

    我问她;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所以才这样背着身,连脸都不让我看,莉莉,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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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盯着我吃药,眼神里全是紧张,连身体也像一根被调的过紧的弦,紧紧的绷成一条线一样。他亲自把药片研磨成粉末冲在水里,还要亲自盯着我喝下,毕竟喝水呛死的可能性小得多。

    药片之所以是药片是有理由的。磨碎之后,那些苦味全部迸发出来,所以我喝的很慢。

    他突然和我说起他的母亲。

    他说他死得很早,在他还不能牢牢记住他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对他的唯一记忆就只有相册里零星的照片。

    他说他的母亲是个和我一样的男性Omega,最后死于纠缠了他四年的产后抑郁。他反复抱着我对我说对不起。

    我好想这些对不起可以抹除掉我们之间的一切。 可以消除我的腺体上的咬痕,可以消除他在我身体里成的结,可以消除我的记忆,他的记忆,莉莉的记忆。

    但是不能。

    我好想原谅他,好像这样我就可以就此呼吸,喘上一大口气,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获得需要的信息素,相夫教子,在异国他乡寻得一片属于我的归处。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样的我,我好讨厌我自己,我恨自己是个Omega,恨自己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之番就会在他的怀里软下来。恨自己因为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就会安心。

    我想起那天,他“强暴”我的那天,淮淮诞生的那天,我在清醒之后报了警。警察局里好几个警察围着我,他们不停地询问我。

    “你为什么不带抑制剂?”

    “你有先天缺陷?有病历单或者医院证明吗?你把病历单给我出示一下。”

    “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去重新修改你的第三性征?这样子对你肯定没有好处。”

    “你也是过错责任方。”

    “你方便脱衣服给我们收集证据吗?如果你咬定他是强暴,那应该会有很多对抗性产生的淤青。”

    “不方便?没事,我们这里大多数警官是Beta。”

    “你不是已经被他标记了吗,怎么能算强暴呢?这件事情很难定性啊。”

    “你还在发情期吧,多难受啊,有个Alpha分担一下会好很多。”

    “好了,这件事我们会跟进调查的,你可以先走了,后续审问了嫌犯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我一直没等到那个电话。

    他在我耳边说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的过下去,不重蹈他父母的覆辙,他把一个信封递给我,里面是加州最好的私立大学的offer。

    曾经我考虑过和莉莉一起攒钱来这所学校留学。听起来遥远的梦想因为一个Alpha的施舍成真了一半。

    他说我可以继续做研究,也可以随便选个什么其他专业,只要我想,都行,洪家最近刚刚成为这所学校的赞助商。

    我没有选择生物或者医学,选择了珠宝设计,他很诧异,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他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那是一种真心的笑。

    我很羡慕,这种笑已经从我血液中涤情,任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了。

    204

    在婴幼儿还未开发完全的语言体系里面,最简单的发音,是“mama”,在哪里好像都差不多。家里的阿姨会亲昵地在哄睡淮淮之前,不厌其烦地说好些话,其中“mama”是被频繁提起的。

    阿姨也会领着淮淮,凑到我面前来,把淮淮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告诉他,这个是mama,如果他在,那就更好,还能顺带着教一下谁是爸爸。

    阿姨是个年长的德国女人,我曾经跟他说过,我的第二性征是男性,不是所谓的“mama”,这个名词应该被赋予给第二性征是女性的母亲们。

    “But you give birth to him. You are his Omega mother.(但是是你生下了他啊。你是他的Omegamama。)”她不以为然地回应。

    我一时间放弃了和她继续就这个问题争执下去。

    淮淮还有两个月就要一周岁了,房子里开始陆陆续续的进行准备,他给淮淮买来定制的小礼服,其他人布置屋子,甚至他们重新陈列了淮淮房间里的摆设。

    我听见他们激烈地猜测着淮淮的第三性征,淮淮会在抓周时选择的物件。

    我站在楼梯上,彷佛楼下之事与我毫无干系。

    忽然的,我想起大学的时候,我和学长学姐一起窝在实验室的椅子里,静静地等待着实验结果。那个时候,我还是个Beta。

    可能因为我研一刚刚入学,所以对我格外照顾起来,他们开始左一句右一句的聊起来。

    “你们昨天看到Professor和他老婆了吗?”学长问道。 Professor通常指的是一位外籍老师Doctor Yoss,学校里嫌少见到他这样长相帅气的欧洲人,一时间在学生中引起了关注。

    另外一位学长皱了皱眉,“我记得Professor的另一半是一个男性Omega吧,应该是老公吧。”

    “那样会很奇怪吧,我家里我Alpha爸爸就是叫我Omega爸爸老婆的诶,而且我小时候也会叫他mama。”我的一个Alpha学姐反驳了他。

    “那这么说的话,Omega男性其实是女性?”

    “你这是偷换概念了吧?”学姐显然对他的话感到厌恶。

    “那不然呢?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厘清这些概念,不然我们的研究怎么继续?”

    学长学姐争执到一半,突然齐刷刷地看向我。

    “你觉得呢?林桉?”

    我说不出话,这个世界很复杂,以前大家把第二性征和第三性征混为一谈,后来又重新建立新秩序,说起了人人平等。

    但是是否平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前有的研究者做过一个金字塔图,他把人们分别的罗列在三层金字塔中,其中Alpha高高的立在塔尖,因为他们无论第二性征如何,都有着yinjing,都有着强烈的征服他人的能力和欲望。他们的腺体天生发达,擅长散发浓烈的信息素威慑同类,吸引异类。

    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Alpha的体格更好,长得普遍强壮,甚至有学者认为Alpha的头脑更好,性格大多都好胜。我的学术研究多次证明这是一种谬误,但显然大多数人,甚至连很多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都依然遵从着从前的习惯思维。

    与其说是Alpha的基因和第三性征让他们站在了金字塔尖上,不如说是这个社会已经被Alpha们垄断了最高的阶级。

    而Omega,明明和Alpha处着相同的境界,无论何人都有着孕育生命的zigong,但却因为发情期,而被理所当然的视为弱者,视为麻烦的一方。

    有时候我很明白,我之所以隐藏我的身份,是因为我厌恶这个身份。他让我脆弱,让我臣服,让我不得不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异样的目光,贪婪的目光,鄙夷的目光,渴望的目光。

    我记得我是这么回应的:“我觉得无论是什么性别,Omega男性也好,Alpha女性也好,我们必须承认每一种性别都是平等的。mama也好,老公也好,都只是一种称呼而已,这是个人选择的问题。如果你觉得mama是养育生育者的称呼,那么就可以用于所有人,那么Alpha女性也可以被叫做爸爸或者父亲。没必要分得太清楚,这只是个人的选择而已。”

    我现在有点后悔,那时候太年轻,竟然能随意说出这样的话。完全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我会如此无措。

    脖子后面的伤口和肚子上的伤疤一齐疼痛起来。

    我不自觉思考,到底是什么让我被禁锢。

    是我的腺体,还是我的生殖腔。

    244

    淮堪称轰轰烈烈的生日宴结束了。来了很多人,就像上次那样,房子里挤满了庆祝的人。

    他在生日宴上不顾父母的阻拦宣布淮淮跟我姓。

    我知道他是想弥补我,或者说想要讨好我,他几乎谄媚地朝我笑。

    他的父母和他大吵一通,甚至连主人公最重要的环节都错过了。

    大家都涌出屋外试图劝说那对争吵的Alpha父子,却害怕他们的信息素和体格伤害了自己。

    淮淮对于人群的散去非常开心,只有我目睹了他的抓周。

    他颤巍巍的爬着,路过了一大叠印着乔治华盛顿的外币,挪开了身侧的钢笔和算盘,最后径直走向本来不属于任何抓周道具的一片干花。

    我不知道那朵本来夹在我书页里的干花是怎么流落到这豪华的宴会现场的。但是淮淮很喜欢,拿在手里就咯咯地笑。

    奶奶说,我小时候抓周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抓,抓住了一朵她学生的毕业作品,差点害人家升不了学。

    我慢慢蹲下去,淮淮看到我,开心地拿手拍着地上为他准备的软垫。他似乎知道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他缔造的。

    我虽然那么不想承认,但是又必须肯定,这就是我的孩子,共享着我的23条DNA。

    我好像对他太残忍,明明降生在这个荒谬的世界不是他的本意。

    我不想给他我的童年。

    我抱起淮淮,他手里还捏着那朵花。

    林淮,林淮,林淮,林淮,林淮,林淮,,,

    280

    林淮会说话的这天,他带来了一个女人。

    那个人看到我的第一刹那就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抱住我,像我怀里的林淮那样颤抖着说:“mama”。只不过她的“mama”是代称自己。

    我都忘了我的mama就和我住在同一片领土,只不过她在颇冷的纽约,而我在烈日吞没,山火袭击的加州。

    她摸了摸我已经长及肩的头发,又看了一眼我怀里的林淮,最后摸了摸我的脖子。

    他很适时的把林淮抱走了。

    “mama。”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我的舌头放佛已经将这两个音节剔除,我生疏的语调都比不过一岁零两个月的林淮。

    她似乎也是很久没听这样的称呼,据说她后面和我的Alphamama离婚之后就没有再生育,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抱住了我。

    我瞥见她脖子上大小不一的咬痕。有的很陈旧,那块疤旁边的黑色素几乎扩散开来,而有的则像是刚咬上去。

    “你终究还是和Alpha在一起了,跟匹配度高的Alpha在一起标记了挺好的。”mama这样说。

    我不好。我没有说出来。

    “mama,你当时为什么要和mama在一起。”这是一个拗口的问句,外人听了估计也会觉得其中有语病。

    mama沉默了,她看向和我相似的脸庞,就仿佛我看林淮。

    “因为喜欢,我和你mama是分化之后就谈恋爱了,你爷爷奶奶起初很反对,但是后来我们标记了,他们也没办法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桉桉,我们绝对不是因为你才分开的,我和你的mama都很爱你的。”

    “……”

    “桉桉,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几乎要把多年的苦都哭完。

    “但是我太年轻了,我怀上你的时候我都还没成年啊,我还没有准备好做mama。我根本没有能力养好你,所以我才恨你爷爷奶奶,他们执意要我生下你,因为我的病很难生育。我太痛苦了,痛苦的我看到你mama就难受。我觉得为了她痛苦,就是爱她。”

    “当我终于想要离开你mama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标记根本没那么简单。”

    “AO之间的标记之所以和结婚证区分,之所以浪漫,那就是这个标记会在一方甚至双方都弥留下来,就像一张好看的贴纸贴在了你心爱的手机上,刚开始的时候它们是那么相得益彰,但是,但是日子一长,贴纸开始翘边,你想要换一张新的,却发现只能撕下来表皮上的一点点,你用各种方式,很难除干净那些黏糊糊的胶水,就算铲除一净,也会发现一个小小的贴纸的印子保留了下来。因为你的手机也变了。”

    “林桉,mama真的错了。但是你现在应该也能理解mama了吧?对吧?”

    “我不能。”我不知不觉地也掉下眼泪。

    “桉桉,是我林琳对不起你。我已经在赎罪了,我的标记没办法去除,每次发情期,我的脖子就好痒好痒,好痛好痛,我只能求你华叔叔不停地咬我才能缓解。”

    她像是在劝我,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也有可能其实是在威胁我,让我放弃这种想法。她在告诉这后果有多严重。

    最后他送她走了,她临走前递给我一个名片,让我随时联系她,并且希望能够给我一个家。

    而我清楚的知道,拥有一个家庭的最佳时刻已经过去了。在桉桉在电话里一遍一遍的听电话里的忙音时,就已经过去了。

    366

    又是一年了。

    今天是我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他送我去的,也带上了林淮。

    美国的校园里什么都有,也不常见林淮这样的学生的孩子,路过的学生和老师皆与他打招呼,林淮却露怯,躲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不觉的,林淮开始依赖他。

    我不能否认,这是一个还未发育出意识的孩子出于血缘和陪伴最正确的选择。

    报道完,我转身就看到林淮在他的胸膛里睡的很熟,他便说要先带林淮回车上,让我自己再看看。

    最近他对我放下了很多警惕心。多半是因为我乖乖配合信息素治疗,甚至不抗拒他的亲密接触。

    路过学校里的一面镜子的时候,我被上面的贴纸吸引。

    “WHO AM I?”

    我很久不看镜子,我看见面前的玻璃映射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很瘦,包裹在一件白色的衬衣里,脊骨几乎要戳破衣服,估计是不怎么在室外,白的几乎可以伪装本地人。

    他的头发长及肩膀,被人修剪地格外阴柔和柔和,似乎是故意为之,好让他彻底忘记之前的Beta身份,彻底的做一个Omega。

    这人旁人看了估计会觉得美,但我眼里却犹如鬼魅。

    “Who am I.”

    我已经不是林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