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清水，有个孩子（小马大量出没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碰触自己，痒痒的。叶英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处于睡梦之中——但周围仿佛是一个令人无比安心的地方，带着温度，好像身下还在动，但暖洋洋的。他睫毛颤了颤，有人轻轻把他滑下的头发顺回去。是熟悉而亲近的人……李承恩吗？想到这，他放下一切顾虑，打算再次沉入睡眠。但刚才打了他一下的东西又甩到他身上。他摸索着一把把那个东西攥住了，朦朦胧胧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是李承恩的声音没错，低沉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看你睡熟了……没想叫醒你。” 叶英下意识的想回答，但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但他怀疑自己还不够清醒。首先面前李承恩的面容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他面前，周围是草地，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而真实，曾经触碰过无数遍的面容终于被看见，熟悉而陌生。就是自己的高度有点不太对劲。他好像正侧身趴在什么东西上。 这其实是在做梦吧。叶英想，眼睛有点发酸。然后视线下滑，看见了李承恩腰部以下漂亮而健硕的……马腿。胸部和前腿线条流畅，皮毛光滑，蹄子前后活动着。叶英反复确定了李承恩不是骑在马上，然后忽然一下就淡定了。 这其实就是在做梦。他淡定的想。李承恩这时候说话了：“叶英……你能放开我的尾巴吗？” 马么……有尾巴，当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马本来就是有尾巴的。马要是没有尾巴那就坏事了。这一切都很合理。叶英这样想着，一回头和手里抓着的一大把大呲花似的黑色马尾对视了一下，终于华丽丽地从李承恩的马背上滚落了下去。 地上是开满野花的草地，很柔软。刚才他应该就是在这儿趴在李承恩的马背上睡觉，估计李承恩不想叫醒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尾巴甩到自己身上给弄醒了。叶英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李承恩焦急的绕着他转圈，以叶英的视角只能看见四个踩来踩去的蹄子。很好，还钉了蹄铁。半人马有些艰难地跪了下来，凑在他身边，“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吧？叶英想，我没有事，你问题大了。 李承恩还在说些什么，叶英完全听不进去了，目光在马身上打转。好厚的马身。好粗的蹄子。马的蹄子本身有这么粗吗，还是我太久看不见了。他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李承恩担忧的眼神一直跟着他的动作。他抖着手碰了一下马身大概是肩部的位置（一个生物上出现两个肩部实在是太奇怪了），手下缎子一样的皮毛被戳的抖了抖。叶英不死心，又刺挠了几下李承恩，在马肚子马屁股马胳肢窝的毛上戳了好几个小坑，弄得对方的皮rou以他的手指为圆心，一大片都痒的不断震颤。李承恩终于忍不住了，挡开了他的手，嘴角有点抽搐。 “刺挠。”他言简意赅，抖了抖……耳朵。深色的马耳朵，在头顶。 叶英了然，看来是真的了。他收起手恢复到正坐的样子，然后问：“你吃草么。” 李承恩：？ 他真的吃草。叶英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光盯着李承恩盘子里的牧草了。说是盘子其实更像一个汤盆，里面堆的满满的牧草，里面还有一些各色的花朵和切碎的沙果（即海棠果，古代没有现代那种苹果啦，也没胡萝卜）什么的，好像底下还有麸皮和豆饼，该说是凉菜吗……另外还有一大碗煮熟的谷物，里面豆子小米高粱小麦好像都有，其他的叶英认不太全。说是五谷不分好像有点过了……毕竟他看不见太长时间，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他好像吃的很开心。叶英看着李承恩身后甩来甩去的尾巴和竖起来的耳朵想。 李承恩被他看得颇不自在，转了转耳朵，以为他也想吃，?了一勺递过去。叶英愣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勺马饭受宠若惊，想了想还是吃了。不至于难以下咽但也不好吃，就是清水煮谷物，好像还煮的不太熟，皮脱的也不是那么干净，有点硌牙。李承恩甩了甩尾巴，似乎对他的接受颇为高兴。 “你……”他有点欲言又止，“真的记不得了？” 我反正不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半人马。叶英想。他诚实地点了点头，“但藏剑山庄……我应该还记得。”这话他也说的不太确定，毕竟他记忆里的藏剑山庄里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的正常人类，如果李承恩告诉他藏剑的人都长着翅膀会飞那他肯定不记得。 “嗯。”李承恩叹了口气，“有点麻烦……” “你好像不是特别吃惊的样子。”叶英说。 李承恩的目光好像一下子死了。“你不知道，一个月前你突然看得见了，把我和二庄主都吓了一跳。兵荒马乱的。” 他说的是正经事，但是叶英就是忍不住去看他吃草，看得简直一愣一愣的，自己筷子都停了。真的好奇怪……李承恩还在絮絮叨叨：“想着藏剑人多眼杂，和你去万花谷看过了，除了气海有点混乱没问题，就来天策住一阵。突然前几天你又昏睡不醒，军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打算再回藏剑……结果你醒了。我们刚出去散散步，就又这样了。”李承恩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失忆了，幸好还记得藏剑的事情。你想待在天策还是回藏剑？这儿你不太熟悉，要是想回去我送你。” 说实话，他说那么多，叶英认真听到的就只有最后两三句。我失忆了？真的吗。叶英想，信其实我失忆了这世界上就是有半人马还是信这是做梦。我是秦始皇v我50。 “照你这么说，这一连串事情应该是有关系的。我感觉后边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先待在天策吧……” 李承恩好像舒了口气，“那就行，你都没见着。前几天你儿子哭的像个泪人儿似的。你要走他肯定受不了，回去路上他又折腾的很。” “嗯。”叶英夹了一块鱼，伤心嘛肯定的。俗话说血浓于水，十指连心…… “等等。”叶英的声音在抖，一个关键词终于被他捕捉到，“你说谁……谁的儿子？” “你儿子啊。”李承恩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不是连这个都忘了吧？” 我儿子。叶英混乱了，我儿子，我和谁的儿子……谁能和我有儿子？我成过亲？多大的儿子？男的女的……不对儿子肯定是男的。他母亲是谁？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就迎刃而解，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的马蹄声，一匹马……一个人马撞开门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了叶英怀里，坚硬的脑壳险些让叶英吃进去的鱼荣归故里和盘子里剩下的骨头团聚。怀里的脑袋背着耳朵，一副乳燕投林的样子，一声响亮的阿娘从叶英的左耳贯穿到右耳。 哦～原来是我生的。叶英过于冷静的想。怎么生的，从哪生的，性别暂且不提，这么巨大一个生物真的是人可以生出来的吗？？那是马诶！一想到那个画面实在是太过富有冲击力，其实有没有可能是在路边捡的？或者李承恩……李承恩能不能生？ “没礼貌！”李承恩斥道，“看把你爹撞成什么样子，昨晌午的朝食都要吐出来了！” 原来你知道啊。叶英想。怀里的脑袋本来一个劲的往他怀里拱，恨不得钻进他肚子里去。被李承恩说了两句，耳朵一背，看了李承恩一眼往后退了一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这孩子眉毛鼻子和李承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清秀多了。叶英摸了摸小马驹的耳朵，此刻还抱着一点微薄的希望：“他是……你有没有……姊妹，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他……”叶英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了，然后在沉默中哽咽了一下，用最简短的话语说：“是谁生的。” “你。”李承恩说，耳朵也开始向后背，眼眶开始发红，一副他十恶不赦要抛夫弃子的样子，“是咱们亲生的。你和我。”他眼神躲开，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如果你把我们的情分都忘了，我也不强求于你……” 怀里的脑袋非常应景地大哭了出来，这孩子嗓门儿大，叶英恍惚间快聋了。“阿娘真的忘了我了……呜呜呜……阿娘要一个人回藏剑了……真的不要我了……” 四到普。这怎么都给他安排好了。叶英绝望得一个头两个大，同时已经下意识的抱住了小马，同时反驳道：“谁说的？”小马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叶英再次被视觉冲击，简直残念到忍不住要闭上眼：长得和自己也太像了，还真是自己亲生的。人不语马不叫，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叶英才迟钝的意识到是小马在等自己进一步许下誓言，就耐着性子轻声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要呃…嗯…不要你呢…… 小孩又开始抽噎，打嗝一个接一个连上了，跟拖拉机打不着火似的，说；“可是你都不记得我了，你刚才、你刚才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呜嗯????????———” 我的天呢。哪儿着火了这是，怎么又开始拉警报了。叶英深吸一口气，放下无谓的羞耻心，继续做没有感情的哄马机器：怎么会呢我最喜…（叶英哽咽了一下）欢你了，你也最喜欢…我…（叶英又哽咽了一下）阿、娘了是不是？我…阿娘怎么会不要自己的，的小马…小孩呢。 叶英越说越词穷，最后陷入更深沉的绝望里。四周寂静的只有这匹拖拉机……这个小孩打不着火的声音。他突发福至心灵，脑中浮现过多年前叶凡在地上打滚的尊容，灵光一闪之下说到：咱们俩拉勾起誓好不好。 “真的吗？”果然有用，不知道姓甚名谁的长得非常像自己的父亲是李承恩的下半身是马的小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耳朵犹疑地转向前来。 “真的。”叶英难得感到心虚，不知道对方会提什么要求，现在他的罪恶感类似于给谁写了一张拨财款的巨额单子但故意没盖正阳印。他从来没这么做过，但现在大概体会到了。 我，已经变成肮脏的大人了……他想。君子不欺暗室，再堕落下去，下一步可能就是让小马不吃饭跪祠堂打板子，然后不让小孩结婚棒打鸳鸯。小人马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泪眼汪汪地吸了吸鼻子，说：“我要阿娘许诺不能丢了我…” 好卑微的祈求。好真诚的愿望。一瞬间，叶英脑中划过八个字：以力破巧，攻心为上。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这绝对是李承恩亲生的。小小年纪已经懂得纵横之术，短短一句话击溃了他所有的准备。让他显得像一个阴暗肮脏的成年人，就这样怀着无端揣测小朋友一颗真诚的心的罪恶感一辈子活下去吧！ 叶英牵起他的手，热腾腾的软乎乎的，和自己的手勾上。小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到了他身上，因为自己的要求两个耳朵不安地乱转，微微抽噎着。他的眼泪在衣服上晕了两块对应着眼睛位置的地图出来，非常好笑。叶英感觉自己突然get到了小马的好处，心都快化了，放低声音和他说：我和你永远在一块儿，一百年不许变。 对方听到他的话耳朵竖了起来，翘起尾巴犹疑地甩了甩，好像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最后还是把大拇指摁了上去，“一百年不许变。”他想了想，“谁要是违背，谁就……”他憋了半天，最后说：“就骨折。” 好实在的毒誓。叶英再次被震撼到了，拉着的手顿时有种歃血为盟的英勇感。“对。”他信誓旦旦且语气虚浮地重复，“就骨折……加上变成癞蛤蟆。” 小马瞬间像是被谁踩了尾巴，蹬着蹄子恨不得站起来，一边拉火警一遍哭的皱着脸说：“我不要阿娘变癞蛤蟆！！！” 怎么一个个的都默认我会走。我平时人品这么差吗。叶英抬起头，看向对面有节奏的甩着尾巴，还沉浸在自己“以后一匹马拉扯孩子吧他不过是说些糊弄的场面话”剧情里阴暗地自嘲着嚼牧草的李承恩，胸口是恨不得化身电钻般扭着拉警报的小马，瞬间感觉自己在发圣光，马上要立地成佛。其实这才是拖家带口的真正含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