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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也未可知

    

第92章 也未可知



    侯燃举着灯笼独自一人漫步在宽广无边的九江府,密集繁茂的巨树在晚风中摇曳,弯月高挂天空,静谧柔和。

    他抬目观此寂寥夜景,心有所感,兴致盎然,便快步走回屋去,取来笔墨纸张,挑了五色的水彩,就着欢好过后的余韵,挑灯静坐,将心事凝结成一张精致的面容,一副健美的身躯,使之代为传情,描绘于纸张。

    近日里,各地的判官遵从侯燃的召唤,陆陆续续从全国各地而来,为的是决议九江府是否同意废除了判官的制度,将所有排得上的冉家族人收编调遣。

    这事虽看着像是侯燃私心、野望所致,是那个人企图统领各部的野心毕露无疑的证据,但事实上,这件事却实是个关乎冉家千秋万代的重要抉择。

    如果削去了判官,直接从长安下传旨意,凭着内力作证,稍有不慎,各地的冉家人将很快便暴露出他们与皇家的关联。各地的节度使不必再去猜疑自家领地里的那些暗卫是为谁服务的——陛下,一切都是陛下的授意,这一点无疑会使皇帝监视地方的事情表露无遗。

    九江府当然可以不在乎李唐皇室的命运——从玄宗朝起,重新组建的九江暗卫不是自小培养的,本就不够忠心,早也不是皇家的鹰犬了。他们自有打算,若皇帝失势,冉家可不会再次像个未婚的少女般守身如玉。

    这样作壁上观的架势让李唐的皇室很难堪,加之安禄山叛乱后,皇帝更加厌恶有着鲜卑血统的冉家人,在九江府之外又安排了新的私兵暗卫,俨然有将冉家人抛弃掉的念头。

    如此的主仆关系自然不能很好地运作下去,侯燃的到来算是勉强地为一碰就碎的信任做了粘合——出人意料的,皇宫里的年轻君主竟然很喜欢这个远道而来的男人,他们亲密的友谊似乎已经是九江府唯一没有被皇家清算的原因了。

    当侯兰私自代替了侯燃进宫,他简直不能忍受皇帝的歇斯底里,似乎侯燃的缺席折断了李晔的最后一丝理智,让这个临危受命的皇帝彻底地崩溃了。

    深夜里,装着心事的人都不会轻易入睡,有了夜幕的遮掩,他们更有心思盘算下一步该走什么棋。

    “侯燃几乎每天都得进宫,这是很不寻常的,”韩夫人说着,便挥手招来了侯兰,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他不知如何地能说会道,叫人迷惑了神智,一味地只知道听他调遣。”

    夫人说着,便暧昧地对侯兰眨眼,笑道,“但他还是个好的,我知道他对我们的贡献。但他已经老了,是时候让他把你的位子让出来了。”

    夫人说着,从桌边取来一盘葡萄,将其中一颗紫黑滚圆的果rou递给了侯兰,“我一直期盼着这么一天呢。照我看来,他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大可以杀了他而不必担忧什么。”

    侯兰闻言皱眉道,“母亲……所有的判官都听从他的要求回到长安,皇帝只愿意看见他,这也叫毫无用处吗?您不说,我还以为他是咱家里最重要的顶梁柱呢。”

    韩夫人听了他的话,很是不满地摇头,道,“大唐已经要完了,他就算是躺在皇帝陛下的床上,那也无济于事……索性他还有些分寸,明示了你做他的接班人,”她美丽却憔悴的面孔带着愁容,对侯兰轻声劝慰道,“冉春扬,你不是姓冉吗,不是我的儿子吗?怎么不听我的话,却去帮个外人呢?”

    侯兰听着,无话可说,只得起身告辞。

    “你可不要学着那些男人的模样,去亲近他,那我该多么失望啊,当初你父亲将你带走,我都来不及看你一眼,你知道我的心吗?”夫人说着,便举着手帕拭去泪水,哽咽道,“你父亲真是个没有良心的贼人,他想用你去讨好侯亭呢,他知道你祖父不许侯燃修行,所以拿你给那侯家人做儿子,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侯兰听着母亲的话,当年眼睁睁见过的封锁修为的秘术便重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还记得,当年冉洛还活着的时候,老人曾对侯燃许诺,说尽心地照看着侯兰,自己就能为他解除了禁制。

    侯兰想着这么一出,便是知道祖父对他寄予重望了:那长者只见过他片刻,却已然坚定地相信了自己,相信他能突破长者的境界,将缠绕了侯燃一生的禁锢摆脱。

    “母亲,”侯兰心思莫测,张口打断了韩夫人的话,笑道,“旧事何必再提呢?如今连侯燃都很少和我说以前的事了,你也该看开点。”他说着,心中便想起了对方画的yin画来。

    那一日,皇帝将他好一顿奚落,侯兰几乎就要气地顶嘴了,他忍耐着将所有的怨气都归在侯燃身上,这才好容易心平气和地回了家。

    当他看着侯燃在西厢房前站着,难言的尴尬叫他少了责问的底气。

    但说起来,他又有什么可心虚的呢?若不是侯燃拒绝他,他又何必找别人?

    当然,最让他消气的就是那幅画了,他清楚地从画中看出了侯燃对他的欲望,那yuhuo灼声、渴求到痛哭的男人虽挂着他的脸,但实实在在却是侯燃自己啊。

    侯兰能从画中看出来,他从望着画中人的泪痕开始便坚信自己见到了侯燃的影子,那种凄婉的、渴求却始终被压抑着的目光绝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

    他觉得侯燃在忏悔,他在愧疚于对自己难以言说的爱,侯兰对此很满意,他希望侯燃能明白这一切,然后坦率地告诉自己,他们会拥抱,然后zuoai,然后相守一生,直到命运将衰老的侯燃先一步带走,他会镇定地埋葬了对方,然后在他们共同的坟地前自刎……鲜血从他的脖颈里散出来,溅在土壤中,打在墓碑上,他们的魂灵都不会再有片刻的分离。

    母亲的话点醒了他,侯兰洋洋得意地坐着听夫人喋喋不休的教导,说侯燃是怎么个谄媚、放荡的人。侯兰叹息着点头同意,为侯燃分不清真爱与rou欲,在沉沦中浪费年华而难过。

    一个精妙的计划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型,年轻、果断的侯兰已然准备好了做拯救堂兄贞cao和魂灵的英雄,只要催动一个复杂、精细的功法,他相信侯燃会意识到谁才是对他最好的良药。

    韩夫人说着,便要给他送更多的男宠来。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些胡话,以为侯兰也中了那恬不知耻的族长的圈套,成了侯燃言听计从的小狗,因此将他招来,要他千万不要移了性情。

    侯兰听着母亲的描述,沉默片刻后便欣然接受了:虽则他有这样一个计划,但在那之前,自己也不妨借了月影取乐,终归侯燃的心更泛滥多情,自己找再多的慰藉,应当也比不上这人的半分yin乱。

    侯燃直到子夜时分才抬起头,他的眼前恍惚是一片黑暗,桌边的烛火早就熄灭,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确定方才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他心跳如鼓地盯着桌案,纸张上尚未干透的颜料若隐若现地勾勒出个人影来,侯燃依稀记得他在细细描摹衣物前,桌案上的火光晃动了一下,之后缺少了火光的陪伴他也没有停下笔,冥冥中,双眼的感知超过了他能理解的范畴,可能的原因让他心跳如鼓。

    侯燃无措地摸了摸书桌底下粗糙的一面,双腿也好似抽筋了一般疯狂地颤抖着,他无法像方才那样凝聚注意力,便也再不能从黑暗中窥见自己的画作了。

    他等待了片刻,方才的美妙体验没有再次出现,侯燃只得站起身,为自己重又添上一根蜡烛。

    橙黄的烛光中,侯燃迫不及待地将画卷从桌上举起来,耗尽了他一夜精力的人物画在火光掩映下露出了最赤裸的一面。

    画中的男人相对于之前的那张便显得瘦弱了许多,修长而苍白,眉眼中露出胆怯的神情,他的面容是憔悴的,是怨怼的,一直垂落到腰间的长发并不符合任何一个冉家人的礼仪规范:早在十年前,当侯燃第一次进入九江府时,他便知道这里的族人都有剪短发的习惯,有一年盛夏,侯兰甚至将头发剪到了脖颈之上,只有一小簇的头发够他扎一个小辫子,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鲜卑人。

    侯燃一直不肯遵从这样的习俗,就像他不肯改姓,不肯娶妻,叛逆地拒绝被冉家人同化,整个九江府,只怕也就他有这样长的头发。

    侯燃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无奈地摸了摸画卷上的男人,想要为他抹去眉间难平的褶皱。

    他默然放下了画作,在踌躇了片刻后,自嘲一般地笑了。

    “我哪是画画的人呢?”侯燃一只手拽着腰带,将外袍一道脱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guntang的脸蛋,只穿着中衣便出了门,迟来的羞怯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不得不深夜里洗澡,好忘掉一切关乎情爱与亲吻的纷乱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