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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客4-3

    人只有在不幸的时候,或者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曾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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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本来要去做检查,但是最后的布置材料提前到了展览馆。管理人员给我打电话时小心翼翼,问我有没有时间过来签收。

    他说没关系,检查时间可以顺延到后天的毕业展之后,不着急。

    他执意要和我一起去展览馆,我没有拒绝。每次他来学校,都会有人夹道欢迎,毕竟是富实的亚洲投资商,又是一个地位高的Alpha,没人不欢迎他。

    这个珠宝设计的学位得来简单,后来我才发现,多于一半的人都做起了甩手掌柜,高价聘请了隔壁美术大学的本科生为他们做最后的作业。

    教授们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似乎他们早就料到,而这个专业在早几十年前就是为了美国的政客伴侣们打造的,最早只收Beta和Omega。其实只是一个用金钱搭砌的白塔,不用认真听讲就可以拿到一个名校的硕士学位,即符合政客伴侣的花瓶身份,又有助于政客们的晋升。

    我在最后几个月去了隔壁和本科旁听课程,不然以我和珠宝设计根本不相干的本科,我根本无法做出一件完善的首饰。

    最近我尝试着去理解他,我把他这种所谓的“心疼”或说“怜惜”解释为一种对于心爱的,难以取得的物件的价值上的高看和独占。好比淮,淮的一个狗玩偶,从出生时就捏着,黄色的皮毛都变成了棕色,什么高昂的定制的娃娃他都不肯换。

    但是有一天这只玩偶不见了,淮哭了一整天,谁都哄不好,就像那个德国女佣走得那天一样。淮一直伤心着,最后只能接受新来的,取而代之的另一只玩偶。

    这几年我已经明白他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他从不珍视别人所珍视的事物。自己的心爱之物不可夺去,但是却可以无情地让一个幼儿承受离别之苦。

    从标记刻印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他的Omega,每个周期都需要他的信息素,从我的生殖腔里开始长出他的孩子的时候,我的血rou成为承载他的基因之器皿。我的身上有着镣铐,而最顶端的锁的钥匙在他手中。

    牢牢握住。

    忽然,我感觉肚子里的她动了一下,现在她已经长得很“大”了,手脚都发育的很好,我不清楚刚刚是她的脚还是手,但我知道她动了,也许是感知到母体的情绪,也许是想说点什么。

    看了看肚子,那里微微鼓起,被衣服挡得严严实实,我不清楚她是不是想和我还有坐在我旁边她的另一个生理学父亲问好。

    但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想法,这也许是我自主的,也可能是受到信息素和激素的刺激的。

    我——我说不上来,我只记得我的心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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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毕业展只有一天。其实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多了些人来参观,特别时间段我们需要进行讲解。我把最后一件展品放了进去,我认为那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件。

    我的十七件作品都是以花卉为主题,比较好运的,都已经被学院里的教授和同学预定了出去,只有最后一件我不准备售卖,当然也卖不出去。

    那是一个很粗糙的制品,其实是我的第二个作业,一个很小的吊坠,我做了一朵茉莉花。我记得保吏门口,一到春天就有很多老人摆摊卖茉莉花串,莉莉每次都会买很多,有的送给爷爷奶奶,一些挂在包上。

    我还是很想她,我太想她,但是想她是罪愆。因为我的rou体已经全部移交给了一个Alpha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我的灵魂甚至无法控制我的身体,这样的爱念,没有意义。

    就像莉莉说的,陷入一种自我牺牲的痛苦,但一切无济于事。

    我依旧觉得去年的那一次,我一定是见到她了,不是幻觉,也不是臆想,至少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呼出的白雾会被我吸入,我就这样把莉莉的一点点带入胸腔,带回美国。

    终有一天我想回去,就算是以一个别人的Omega的身份也好,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也好,我想回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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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她动过一次之后,就不停地给我展现了蓬勃的生命力,我不确定这是否正常,我的腹部不太舒服,几乎是有点疼。

    一个同学同样是男性Omega跟我说这是正常的,他问我是男孩女孩,我如实作答,他很羡慕地说自己也想有个女儿。

    我不自觉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她愿意成为我的女儿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有了点期待,就算她不是我和我爱人的孩子,她也是我的孩子,是淮的一个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我也可以期待一个人能够全心全意地接受我,只因她是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密不可分,谁都无法夺走的人。

    我以为她是来惩罚我的,惩罚我的不坚定,惩罚我的Omega身份,惩罚我和他的性爱。

    如今我觉得我不能这样想,这么想她对她来说不公平,没有人和她进行过“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协议签订,她也不是为了任何人降生的。

    我应该拿出我的情感来爱她,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好像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的记忆和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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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疑我那条项链的意义,以各种形式。

    他讨要,他借口有一位亲戚非常喜爱,尽管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亲戚与我联系或者来看展览;他诘难,说我们是伴侣,不该对彼此隐瞒;他质问,问我到底在想着谁,明明怀着他的孩子,却异想天开;他最后开始盘问所有,以一切威胁我,要我立刻把那项链销毁,扔进下水道。

    我的肚子很疼,疼的我得弯腰下去,才能止住,这动作很滑稽,像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勺子,去兜住我的肚子。

    他才停下吵闹,但并不准备放弃追究。

    他开始哄我,他温柔的说伴侣之间不应该有隐瞒。我同意这句话,所以我问起他那次发情期,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他说是巧合。我以这个答案回敬了他。他怒不可遏,打了我一巴掌。打完之后又好像很后悔,抱住我说对不起,问我肚子还疼不疼。

    好痛啊,肚子也是,脸也是,成年男性Alpha的怒意让我深刻感受到了这第三性征赋予每个人不同的等级。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我的孩子,其实我想把你留住,我想对得起你,我想给你一个家。

    你还有十几周就可以见到我了,还有淮,尽管他忧心忡忡,害怕着你来抢走他的关爱,但是他还是期待着你。

    我很多时候害怕他会和我一样,太善良,太温和,太信任别人。但这好像已经刻入我的基因里,改变不了了。

    你是不是也不想我受苦,才要选择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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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的时候,腹部还是微微隆起,我以为她还在那里。

    但是肚子上新的伤口明确的告诉我她已经走了。

    医生问我要不要再看她一次,虽然她是突发胎停走了,但是她发育的很好,已经是个小小的人型。

    我想起第一次知道她的时候,在黑黢黢的显示屏里。

    她太过善良,太过温和,太过可爱,不愿让我做出艰难的选择,也不愿意让我承受太多的痛苦。

    是我不配拥有她。

    我和医生说道谢,拒绝了。

    “Poor girl,hope to see you again.”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

    麻药没有麻痹我的神经,我清楚地感受到我的脑子像是要炸开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我之上。

    被推出病房时我看到他泪流满面,像是在给我们的孩子哭丧。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真的不想,我假借麻药的借口睡过去。

    只听见他和医生用英语沟通,他们说我因为信息素不感症,本来生殖器发育得就不完善,一次难产已经让我的腔壁非常脆弱。

    “后面恐怕很难生育,就算怀上,也大概率会流产。”

    “没事,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我不会再让他怀孕了。”

    “你们的匹配度太高了,命运之番,唉,可能对你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是啊,命运之番,到底是命运给我的礼物,还是命运对我的捉弄呢?

    不能再怀孕,或许是命运给我的大礼吧,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避免一切的发生。

    只是我再也不可能有她了。

    我还没给她取名。

    我还没(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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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打我,也不该和我置气。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好像笑了,又好像是在流泪。大家都以为我是伤心过度,都默默地走了,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洪铭,你为什么要给了我又夺走我。

    我好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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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梦见了一片大草原,我在上面徒步,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像是进入一片绿色无垠的海洋。

    草原中央伫立着两个人影。我走过去,发现是墨莉,她抱着一个小女孩,已经是四五岁那么大了。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梦,我立马明白这是梦了,只有梦里,才能出现我魂牵梦萦的她。

    我凑近她们,她们也奔向我,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极其像墨莉,她穿了一身白色的绒睡袍,头上扎了一个天蓝的冲天结。墨莉看起来也和记忆中的不同,她成熟了许多,头发则是剪短了,短得几乎像我小时候那样,利落的很。她把小女孩从怀里放下,就站在一边。

    小女孩先走过来介绍起自己:“爸爸!”

    “我是你的女儿,你见过我的,就在前几天,我还在你的肚子里。”

    “之前的时候,我说过我要做你的女儿,所以我来了!”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她对我的问题的答案就是抓住我的手,她的手胖胖的,握着很舒服。但她没告诉我是何时。

    “很久之前了!我也忘记了,但是你答应我了!所以我来了。”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让你出生。”

    我真挚地跟她道歉,她则皱起了眉头。

    “爸爸,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呀!我也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就来了呀,你没有错!”

    “我做错了一些事情,这是我得承认的,但是谢谢你。”

    “你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很多事情是在你没来之前发生的,但的确,好像做错了又没做错,我也不知道。我是一个坏人。”

    “不!爸爸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你就算得到的爱少,也毫无顾忌地相信爱,给予别人爱,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就这么爱我,你是好人呀!”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你是不是要走了?”我问她。

    “对的,我要走了,是mama带我来的,她知道你很痛苦,所以她在带揍我之前要先来看你。”

    “你是我和墨莉的女儿吗?”

    “对啊,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以前也是你们的女儿,我很开心,所以我这次还想做你们的女儿,但是等我到了,却发现mama不见了,只有爸爸你了,而且爸爸,我觉得你不开心。”

    “我不是因为你不开心,我是……我很期待你的到来。”我急切地解释,怕她误会。

    “真的吗?”

    “真的。”

    “爸爸,我是自己选择不要来的,不是你的错,我觉得我还不应该来呢,你千万不要自责,也不要太伤心。”

    “爸爸,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哪,但是很开心,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很漂亮的花和草原,还有很多小狗狗!mama也喜欢那里!”

    “我还有机会见你吗?”

    “我们这次不是已经见过了吗?爸爸你忘记啦!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我很开心可以做爸爸的小孩。”

    “谢谢你,能来和我见一面。”谢谢你,我的女儿,就算你离去了,也依然体谅着我。

    “爸爸,你别哭,我不在了你要开心哦!”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就跑开了,我看着她白色的身影一直往前,直到被光淹没。

    墨莉还在,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墨莉。

    她走过来,没说话,她扶上我的手肘,用双手捧住我的脸,似乎是在丈量什么。

    “你是林桉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是林桉。”

    “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是墨莉吗?”

    “我是,但和你的墨莉不同,你也和我的林桉不一样。”

    她忽然的抱住了我,一直没有放手。

    “林桉,你要幸福,一定要勇敢地去走下去啊,就算再苦再累,我都在呢。”

    “林桉,我也要走了。”

    我拉住她,尽管知道她不是我的墨莉,但我急切地想要留下和墨莉有关的一切。

    “那我们呢,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我的灵魂的碎片已经转生到她身上,她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她应该恨我。”

    “我不恨你,我绝对不可能恨你。”

    她抹去我的眼泪,然后阳光乍现,她的身影也慢慢消失了。